第11章
十一月多的時候,W大學美術學院按照以前的規矩舉辦這一年的油畫作品比賽。
這次的主題是秋景。
等下課後,熊偉明路過喬安的位置,用小聲不能在小聲的聲音說,“這次不會讓你使壞搶我的冠軍了。”
去年這個時候,喬安在學校的設計比賽中拿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名次,而堅信自己能獲得獎項的熊偉明則顆粒無收,他認定是喬安在暗裏地使壞,沒有上交他的作品,甚至還雇傭了幾個小混混來圍堵喬安。
喬安想起這件事就火大,即使這件事讓他認識了衛南,但是無端端卷入一件麻煩事也是夠讓人心煩,他刷的站起來,對熊偉明怒目而視,結果對方被他吓得倒退兩步,一臉驚慌失措的逃跑了。
切,真夠慫的。
其實和衛南認識後,喬安的脾氣已經變得很好了,平常也沒有動不動就打架,但是總有一些小人物仍然不想讓他如意,喬安把書包摔到背上,氣呼呼的離開教室。
為準備這次比賽喬安又開始閉關畫畫起來。
主題為秋,多半讓人想到金色的落葉,豐收的果實之類的景色,但實際上人物,事物都可以作為繪畫的素材。
在老師說了主題之後,喬安就突然有了靈感。
可惜也因此變得更加繁忙起來,正巧這段時間衛南也在忙自己學年論文的事情,兩人又是一陣時間不能聯系,雖然有打過電話,但是男生之間也沒那麽多話,也就說了幾分鐘就挂斷了。
喬安未免覺得遺憾。不過他的房間還有一個衛南,就擺在他的床邊的畫架上,每次看着那個對他微笑的衛南,沒有見面似乎不那麽遺憾了。
這一天,喬安又在公園裏面寫生,用炭筆簡單的勾勒出眼前景色。
他決定用這個公園的景色作為他參加比賽油畫的背景。
不過草稿已經畫了十來遍了,細節方面也考慮良多,但每次喬安都覺得不太滿意,總覺得還差了一點什麽。可是想來想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欠缺的是什麽。
距離交稿的日子越來越近,喬安猶豫着自己是否應該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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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分心,炭筆就在畫布上拐了個大彎,弄亂了一個線條,又讓他手忙腳亂的用手去擦結果聽見一個聲音說,“咦,這個手是不是畫的不對?”
喬安眉頭一皺。
他剛才早就感覺有人在他後面看,但是沒打算理會,這種情況在他寫生的時候時常發生,一些前來游玩的游人會喜歡在他們寫生的旁邊轉悠,不過一般人只是好奇看看,不會打擾,所以喬安通常是忽略這些視線。
沒想到這個人卻主動開口和他說話了,說的還是他有不對的地方不得不說,這次的搭話方法還挺有技巧的。喬安轉過頭,口氣很不好,“哪裏不對了?”
說話的是一個長相溫和的男生,穿着一件格子花呢毛衣,脖子上圍了一條素色圍巾,大概沒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語讓喬安回應,有點慌張的擺擺手,“啊,我就是随便看看。”
“問你話呢。哪裏不對了?”喬安說。
于是那個男生說,“你畫的是農民的手吧,因為手上有泥土,還捧着果實,所以看得出是農民……可是,雖然畫的是農民,有些細節體現的不是很好。相較于一個在田裏幹活的人來說,這雙手太纖細太完整了,沒有一點傷痕和血漬,單憑黝黑粗糙這點,給人的沖擊力不夠強。”
然後他又揉着腦袋,“我說的也不準确,你如果想有更多參考,可以看一下戴維。阿立桑德羅先生的作品《拾穗人》。”
喬安頓了頓。
原來如此。
喬安其實沒有見過農民的手,現在畫的景象是憑借自己的臆想和上網看過得圖片後得出的,本以為自己畫的已經足夠寫實,在別人眼裏還是不夠真實。
那個男生突然伸出手來,“我叫沈岩青。是隔壁Z美院的,我沒見過你,你一定是W大學的。”
喬安在明白自己哪裏不足後,本打算就這樣走掉,但是看見對方主動的示好,他又稍微遲疑了一下。
衛南對他說過,自己有時候也要學會善意的對待別人的好意,不要對所有人都太冷淡。
他伸出手,和沈岩青短暫握了握,“我是喬安。”
“喬安。”沈岩青咧了咧嘴,“你也喜歡來這裏寫生嗎?我以前也經常來啊,可為什麽都沒見過你?還有你是不是W大學的學生啊,你剛才還沒告訴我……”
倒黴,居然是個話唠。
……
隔了幾天,喬安逐漸習慣了他在畫畫時候沈岩青在旁邊絮絮叨叨。
沈岩青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啰嗦起來叽叽喳喳和小鳥一樣,這種人估計和衛南很相襯,有時候喬安會忍不住會心生羨慕,要是自己面對衛南也這樣健談就好了。
當然,偶爾沈岩青也會有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是在他打算畫畫的情況下,這時候兩人都會非常安靜,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盯着自己的畫布。
沈岩青的繪畫技巧很棒,尤其對色彩的掌握和那份洞察力,普通人望其項背,而且他不介意把他的經驗和被人分享,每當喬安問他什麽問題他都會爽快的回答。
因為有沈岩青的幫助,喬安的初稿很快就完成了。
“明天我不來了。”喬安在一天晚上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說。
“啊?”沈岩青有點失望,這幾天他每天都會在跑到這個公園裏和喬安一起畫畫,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喬安雖然脾氣不好,但是說話卻很犀利,很多問題正中紅心,讓他也獲益良多。
“為什麽啊。”沈岩青鼓起嘴巴,他做這個樣子非常可愛,讓人忍不住會想答應他的所有要求,沈岩青的臉的确有時候無往不利,可惜喬安不吃這套。把他的大臉推開。
“我曠了幾天的課,接下來不能在曠了。”盡管有點不耐煩,喬安還是這樣開口對他解釋,這對于一向沒有朋友的喬安來說是一個不小的進步,說明他還是有把沈岩青放在心上。
“那我們交換一下號碼吧。”沈岩青拿出自己的手機,笑得蠢嘻嘻的。
喬安真看不出來有人能一瞬間變臉。
剛剛還一副傷心的樣子,現在轉瞬就能笑的這麽傻。
他翻了個白眼,把自己號碼報給沈岩青,沈岩青撥通喬安的電話,然後硬逼着喬安也把他的號碼存儲下來。
喬安的手機裏面就只有幾個電話,父母,兄長,班上的老師和幾個班委,然後就是衛南。
現在好像又要多一個蠢蛋了。
……
衛南把自己培育的雜交玫瑰搬到學校的溫室裏面,這次讓他差不多花了一年伺候出來的玫瑰是neptune玫瑰的變種,淡淡的金紅色,有三十瓣以上的花瓣,比原種的neptune成活率高。他打算把這種玫瑰的成果當做這一年的學年論文上交上去。
“花農。”高儀在門外等他。“你的老師也差不多該煩你了。你已經連續交了三年的玫瑰,偶爾也種個蘿蔔什麽的可以嗎?”
“種了給你吃?”衛南給自己的玫瑰澆足夠的水,确保它們第二天能曬到充足的太陽才脫下手套,“這些玫瑰可掙錢了,今天延吉教授和我談了,他想讓我直接留下來讀研究生。”
“然後繼續壓榨你的勞動力?”高儀有些不滿。“你又不是學園藝的。”
“哈,反正我是無所謂。”衛南笑了,“培育新品種的花也是我的喜好。再者說,植物培育和園林的定義本來就很模糊。”
“是是是,你就是什麽都沒關系。”高儀嘆口氣,“所以,你打算聽從你導師的意見,直接讀研?沒有考慮做什麽其他的事?”
衛南把溫室的燈關了,背着書包走出來,“高儀,有什麽話就直接說,我以為我們之間不需要拐彎抹角。”
高儀跟上他的腳步,“那我直白說了,其實前幾天我們去郊外玩的時候,博州和我談了談你的事,他說他最近想做一個外貿公司,恐怕沒那麽多時間管理聖藍的生意,所以你如果有空的話,幫忙他打理下這方面的事。”
“可以啊,他要我做什麽盡管開口。”衛南說,“正好我的論文快要寫完了,剩下的只要等結果出來就……”
“衛南,你聽清楚我的意思了嗎?”高儀提高了一點聲音,打斷他的話。“博州的意思是他想把聖藍的生意都交給你,并不只是讓你給他算算賬,管管人,是完全的接手。而且,你差不多也該放棄了吧,每天跑去那些店兼職算什麽,賺不了多少錢又那麽辛苦,別忘了當初我們是一起創建聖藍的,這裏面也有你的一份。”
衛南一時沒說話。
“那些錢我不要,而且我并不覺得辛苦。”過了半天他這樣說。
這個答案雖然沒有直接拒絕,但也并不是同意,高儀明白,其實衛南這樣說,差不多等同于變相的回絕了。
高儀在心中嘆氣,衛南心裏在想什麽,有時候連他們這幾個從小一起長得朋友也搞不清楚,這家夥表面上什麽都不在乎,有時候又固執到一種可怕的地步。堅守着那棟不像家的房子,種着那些沒什麽意義的玫瑰花,像一個理想家一樣對前途命運茫然無知。
迷茫,猶豫,恐怕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啊,這家夥有時候真有讓人抱着他大哭的谷欠望。他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