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們已經盡力了。”
荼引搖了搖頭, “樹根是最難複活的地方, 生命之根, 你的涅槃之火……救不了我。”
神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梧桐樹,因為樹根沒複活,一絲絲黑氣不斷的從樹根往上蔓延, 他們剛剛費盡千辛萬苦才變成冰藍的樹身正被死氣逐漸侵蝕,又開始往枯樹轉變。
“不——!”
神初憤怒的叫了一聲, 猛的撲上前去, 凝聚出一點零星的火焰往枯樹上燒去,他的火焰基本燒完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 濺射到梧桐樹上時只能稍微延緩下死氣的蔓延,再也不能逆轉局勢。
神初不管不顧一直焚燒,甚至噴出一口本命精血,整個人的氣息瞬間萎靡了許多, 然而死氣依舊在一直不斷的往上蔓延,而他已經燃不出一點火焰了。
他頹然的靠着樹幹, 臉色茫然的看着又漸漸虛化的荼引, 眼裏是看不到底的絕望悲戚。
他終于明了荼引不曾說出口的話。
方才涅槃之火将整顆枯樹都包圍住了, 卻偏偏是從樹枝往下複活, 樹根紋絲不動,一點複蘇的跡象都沒有。
這裏是生命之根,生與死的分界線,涅槃之火只是生機之火, 并沒有起死回生跨越生死的能力,就算靈氣再足,他們可以複活樹體,卻永遠複活不了樹根。
能救荼引的,世間除了輪回盞,沒有第二樣存在。
他不自覺把目光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抿了抿唇,剛要上前,卻被白刑鳶緊緊握住了手,“師兄……”
慕重紫一頓,側頭看他。
白刑鳶輕輕地,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可以耗盡所有來救他們,但這所有裏面不包括你。”
慕重紫猶豫了。
Advertisement
他是想救荼引,可救了荼引,他自身會被拉入黃泉界,救了這個,就得舍棄另一個。
荼引重要,白刑鳶于他而言份量也不輕,尤其剛剛他寧願自傷也要救他,讓他很是感動,二選一,白刑鳶定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救他們,我問心無愧。”白刑鳶道,“若救一個人要你付出性命,那本身就是一件荒唐的事。”
荼引微微一笑,看向慕重紫,道:“小白說得對,你們才剛剛團聚,沒必要為了我再次分別,他等了你一千年才把你等回來,你們還有你們的時光日月,沒必要為了我們搭上性命。”
他輕輕一揮手,道:“你們先走吧,我想和阿初再待一會。”
慕重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神初。
神初搖了搖頭,頹然道:“方才是我糊塗了,抱歉,你們走吧。”
慕重紫見他們彼此對望,眼裏再也容不下他們,終于不再猶豫,帶着白刑鳶飛離了這裏。
其他人雖然不舍,但見氣氛如此悲戚,終于不忍心再打擾他們,紛紛遠離了這裏。
坐雲峰就剩了他們兩人。
荼引拿出一根笛子,微微一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又溫暖,“阿初,我們再來舞一曲如何?”
神初整了整表情,手心一擡,靈劍在手,他衣袖一揚,長劍一舞,眨眼又是一個偏偏佳公子。
他笑,“好啊。”
荼引柔柔一笑,緩緩擡起笛子,手指輕動,婉轉缥缈的笛聲自竹管中流瀉出來,奏出一曲纏綿溫柔的曲調。
神初長劍一抖,身随劍動,藍色的衣袖飄蕩之間帶起淡淡的靈光,随着他舞動的柔韌身段旋轉飄飛,似鳳凰展翅,鋪展開一段絕美的舞姿。
就像很多年很多年之前,坐雲峰山巅的那一樹一鳳每天的日常。
“阿初,我今日又作了一曲,來舞一段?”
“好啊。”
“我覺得你這裏的舞姿不太對,和曲調不合,再改改,劍再猛烈一點。”
“這樣?”
“對對,這個姿勢挺好。”
“好,繼續。”
坐雲峰上的笛聲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直至死氣蔓延到了樹梢最後一處角落。
一曲畢,“啪”的一聲輕響,笛子落到了地上。
荼引透明的身影微微一晃,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往地上倒去。
“阿引!”
神初收了劍,身上藍光一閃,直接魂魄出竅,看也不看一邊被随意抛下的本體,透明的魂魄飄飛而起,堪堪接住了荼引倒下的身影。
再次被熟悉的愛人抱入懷中,荼引虛弱的睜開眼睛,臉上止不住浮起一絲笑,“真好,我又觸摸到你了。”
神初緊緊抱着他,嘴上在笑,卻一目悲戚,“是啊,終于碰到了,怪我笨,才剛剛想到這方法。”
荼引輕輕一笑,“誰說不是呢,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神初應道:“是,我笨,我太笨了,我害你等了這麽久……”
荼引又笑了,笑着笑着,卻帶出一點淡淡的苦澀,“阿初……”
神初“嗯”了一聲,道:“我在。”
荼引輕聲道:“我要走了。”
神初緊抿着嘴唇,眸光通紅,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荼引目光緊緊盯在他身上,眼神貪婪而留戀,“可我舍不得你。”
神初一把将他攬在了胸前,緊到幾乎要将他勒壞。
他沉沉的喘了幾口氣,道:“我在這裏,我陪着你,我不走!”
荼引輕輕笑了笑,緩緩擡起虛幻到透明的手往他的臉摸去,然而手擡了一半,從指尖開始突然虛化成點點星沙,并且一直在往下蔓延,腳尖到身體也開始有星沙飄飛。
他整個身體都在漸漸塵化。
時間到了。
荼引怔了怔,苦笑一聲,正要把手放下,神初卻是一把握住他手臂放在了自己脖頸上,然後一低頭,直接吻在了他唇上。
荼引眼中霎時爆發出一抹極為強烈的光彩,随之而來的卻是更重的失落和不舍,以及濃濃的悲戚。
他看着身上的人,眼睛緩緩的眨了眨,眼裏漸漸彌漫出一股淺淺的水意,這股水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終凝聚成兩滴晶瑩剔透的眼淚,沿着兩邊眼角滾落而下,“滴答”兩聲,落在了地上,化成兩顆透明的水滴狀晶體。
別了,阿初。
我的愛人。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身體漸漸虛化成點點剔透的星沙,微風一吹,向着天空緩緩飄去。
神初緩緩仰起頭來,看着那星沙飄走的方向,眼裏漸漸染上一抹瘋狂的赤紅。
阿引,你等我,我這就去找你。
我剛剛沒說,是因為你肯定會拒絕,你希望我活着,但我只願和你在一起,是生抑或死,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黃泉路漫漫,有個伴也好。
虛幻的魂體化成一道藍光進入本體,一聲凄厲的啼鳴聲響起,冰藍色的鳳凰沖天而起,在半空盤旋一圈,身上燃燒起了一層血紅色的火焰。
那是鳳凰的生命之火,僅以此命,伴你黃泉一行,願我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唳——!”
鳳凰啼鳴,羽翼一扇,縱身躍下,霎時“轟”的一聲重響,整顆梧桐枯木伴随着血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火勢洶湧猛烈,卻又有種凄厲悲絕的感覺,只是看着便可潸然淚下。
“嗚嗚,引叔祖,初師祖……”
弟子的悲鳴聲四起,整個白雲山都彌漫在一片悲傷的氣氛之中,就連素來冰冷的玄裳都眼眶通紅。
慕重紫終于忍不住要飛過去。
白刑鳶這次沒阻止他,兩人一起落到坐雲峰上,面前就是熊熊燃燒的血紅色火焰,相距不過三米,一股灼熱氣息撲面而來,兩人卻都面不改色,只是眼底都有些悲戚。
神初自燃,他們本是可以有阻止的機會,只是誰都沒動手。
荼引已死,神初斷不會獨活,放他們歸去,或許黃泉還會團聚。
慕重紫腳步一動,正想再靠近一點,忽的感覺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兩顆水滴狀的透明晶體,散發着一股淡淡的寒意,寒中卻又帶着一股淡淡的熾熱,感覺很是奇異。
他有些好奇的彎腰撿了起來,“這是……”
白刑鳶低頭看去,眼神一變,“冰魄凝心淚?”
燈靈不知何時飄了過來,湊到他們面前一晃,道:“是冰魄凝心淚,還是兩滴,應該是荼引留下的。”
慕重紫頓時想到了之前那卷古卷上面的介紹:
冰魄凝心淚:至誠之淚,鬼之淚,屬性寒中帶陽,因以鬼而生,屬陰,但丹心赤誠,又帶陽,可中和淨輪梵天火的霸道陽剛之力,點燃燈芯所需之油。
這是淨化輪回盞煞氣之物,是荼引最後留下的東西。
燈靈燈芯火焰猛的一跳,驚叫出聲:“哎呀!我想到了,冰魄凝心淚誕生于鬼,屬陰,可因流淚之時其丹心赤誠,又帶陽,屬陰陽之物,和輪回盞是同類型的法寶,同樣可以穿梭陰陽,你可以它打開輪回之道,複生死者,這算鑽了規則漏洞,黃泉拿你無可奈何!”
慕重紫渾身一震,眼睛唰的亮了起來,目光灼灼看向它,“當真如此?”
燈靈定定道:“對,你放心,就算有影響也不至于把你拉到黃泉界,黃泉最多說說你,不會真動手,冰魄凝心淚畢竟只有穿搜陰陽的能力,無法真正複生死者,還需要你這個掌控輪回的輪回盞幫它一把!”
慕重紫不再猶豫,身上魔氣湧動,立刻就要動手。
“師兄!”白刑鳶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沉沉,“你上次便說過你不會有事。”
慕重紫下意識道:“這次真不……”
他話到一半突然頓住,想起了之前白刑鳶看他時那帶着些瘋狂的目光。
他若出事,這人怕真得瘋。
剛剛才目睹過一場生離死別,慕重紫現在的心情極為沉重,他想象不出他萬一和荼引一樣到了黃泉界,白刑鳶到底會做出什麽事來,總之不是他想看到的事。
他想了想,忽的一擡手,指甲在指腹一劃,擠出一滴鮮血,一指點在了白刑鳶眉心上,那裏頓時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紫蓮印記。
他道:“這是個暫時的主仆印記,我認你為主,我到哪裏你都可以通過這個印記感應到我,便是分別兩界,你也可以打開通道找到我。”
白刑鳶眸光一閃,慢慢松開抓着他的手,輕輕點了點頭,“好,我信師兄這次。”
他退後一步,主動給他讓開了空間。
慕重紫收起一顆冰魄凝心淚,另一顆放在手心,深吸一口氣,一指點在冰魄凝心淚上,水滴結晶頓時燃起一層紫色火焰,緩緩漂浮在半空之中,周圍空間漣漪一般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波紋的另一端隐約是一片暗黃色的世界。
那裏是黃泉界,魂魄歸處,輪回轉生之地。
慕重紫緩緩擡手,一手伸入了那片漣漪之中,點點紫色魂火星子一般自指尖飄出,以冰魄凝心淚為牽引,仔細感應着對面世界的動靜。
新魂……剛進去的魂……兩道……
黃泉界萬魂飄蕩,都是即将去往往生的魂魄,要準确的找到那兩個魂魄,難度不亞于在一片江中找一條魚,萬千魂火在魂海中縱橫穿梭,不斷在一個又一個魂魄邊飛過,努力的尋找着那兩道熟悉的氣息。
忽的,感知世界裏劃過一藍一綠兩道光芒。
慕重紫瞬間睜眼,五指一張又一攝,兩道光芒眨眼落入手中他往回一縮手,将那兩道光芒塞入了冰魄凝心淚之中。
水滴狀的晶體藍光一閃,承載了兩道魂魄的力量,瞬間光芒大放,在原地滴溜溜一轉,化成一道光影投入了面前的血紅色火焰之中。
霎時火焰噼啪跳躍了一下,一層藍色的光芒從內而外的蕩開,血紅色漸漸向藍色轉變,最後竟徹底變成了和涅槃之火一樣的存在,強大的生機之力撲面而來,火焰裏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生機之力,比之剛剛衆人齊心協力助梧桐樹複生之時還要濃烈。
衆弟子都圍攏了過來,各個臉現驚嘆,玄裳忍不住問道:“為何變成涅槃之火了?”
“這本來就是鳳凰的火焰。”燈靈解釋道,“他剛剛燃起的生命之火彙聚了他全部的生命,算是涅槃之火的進化版,但因他心裏戾氣過重,所以毀滅之力過濃,但此刻他們一起回歸,鳳凰戾氣散去,濃縮的生命之火自然就轉化成涅槃之火了。”
玄裳有些唏噓的點點頭,“原來如此,倒也是他們的機緣。”
衆弟子贊同點頭。
誰說不是呢,一顆冰魄凝心淚就逆轉了整個生死局,是他們命不該絕。
涅槃之火燃燒了将近一炷香的時間,最後這火焰越來越小,越來越弱,待最後一點星火散盡之時,原本的梧桐枯木已然消失不見,被火焰肆虐過的地上一片生機勃勃,綠草茵茵之中,靜靜矗立着一顆冰藍色的小樹苗,以及一顆冰藍色的蛋。
梧桐樹苗和鳳凰蛋。
他們重生了!
慕重紫松出一口氣,又是壓制煞氣又是逆轉輪回,一晚的消耗過于龐大,心神一松之下差點忍不住摔倒在地。
白刑鳶連忙一伸手接住了他,“可還好?”
慕重紫搖搖頭,“無礙,休息一會就好。”
白刑鳶點點頭,掃了周圍一圈,道:“今夜大家都累了,他們已無事,先回去休息。”
玄裳點點頭,招呼衆人離開,這裏眨眼就剩了兩人。
慕重紫緩了緩呼吸,走上前去,探出一點神識仔細感應着面前的樹和蛋,确定裏面并無一絲死氣,且兩個都充滿了生機之力,這才露出一個笑容,“真好,都活過來了,剩下的就等樹長大,蛋破殼,他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白刑鳶點點頭,語氣裏也多了一點輕松,“這次不會再分開了。”
慕重紫微微一笑,看着面前兩個幼生體,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小樹苗。
樹苗冰藍色的枝葉上長着幾片綠色的小葉子,被慕重紫戳了一下後,它一點都沒在意,反而伸出一片枝葉溫柔的卷住了慕重紫的手指,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響在識海之中,“謝謝你,小紫。”
慕重紫眨了眨眼,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喜色,“荼引,你醒着?”
“嗯,醒着。”荼引微笑道,“魂魄完好,只是身體小了點,吸納足夠的靈氣就可成長,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可以長到和過去一樣大了。”
慕重紫松出一口氣,“那就好。”
鳳凰蛋不甘寂寞,咕嚕嚕滾了過來,也在他手上輕輕蹭了蹭,同樣一道熟悉的意念傳了過來,“我大概幾天就可以出殼了,不必擔心,還有,多謝。”
慕重紫微笑道:“不必,也是你們救了自己。”
他把冰魄凝心淚拿了出來,簡單解釋了一番它的作用,一樹一蛋恍然大悟,都有一種慶幸又後怕的感覺。
荼引笑道:“那剩下的這滴淚就當做我們的謝禮,送你了。”
慕重紫正好需要這滴淚,聞言也不矯情,坦蕩蕩的收了下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鳳凰蛋上下晃了晃,像是點頭,然後咕嚕嚕滾了一圈,又蹭到了樹苗旁邊,樹苗溫柔的拿枝葉環抱住他,一樹一蛋相隔一千年,終于真真正正的抱在了一起。
慕重紫微笑着搖搖頭,看向白刑鳶,道:“我們也回去吧。”
白刑鳶輕輕點頭,“好。”
兩人一起回到了仙雲峰,本來是該各回各家,白刑鳶卻一路跟到了雲微宮。
慕重紫本要拒絕,白刑鳶卻道:“我怕黃泉再來找你。”
慕重紫頓時心軟。
今晚剛剛經歷過生離死別驚心動魄的一晚,何況他又救了人,白刑鳶擔心是在情理之中,但他也沒忘了這人對他懷着什麽心思,更沒忘了那個吻。
之前氣氛一直挺緊張,這會兒放松下來,又只有他們兩個人,似乎就有那麽點尴尬。
慕重紫下意識錯開他的眼睛,道:“你要留在雲微宮可以,不過你得去偏殿睡。”
白刑鳶果斷拒絕,“不行!”一頓,他又補充,“至少今晚不行!你救了人。”
一句話又戳中了慕重紫死穴。
之前答應不再救人的是他,現在救了人的也是他,白刑鳶會不安是理所當然的,他理虧。
他掃了周圍一圈,妥協道:“可以,不過我們不睡一起,你另外支張床睡。”
白刑鳶又看了他一眼,眼裏似乎帶了一點淡淡的笑意,很快他就轉開了眼神,一拂袖,慕重紫的床邊瞬間就多了一張床。
慕重紫眨眨眼睛,視線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一會,總覺得這人似乎早就謀劃着睡他旁邊似的。
不過白刑鳶表情太正經了,理由又很充足,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異樣,只能放過這一茬。
兩人簡單洗漱了一番,各自上床,慕重紫想了想,終究沒把床簾放了下來。
這樣顯得怪刻意的,好歹人家今晚救了自己,還受了傷……
想到這裏,慕重紫忽的坐了起來,“你的傷……”
白刑鳶已經躺下了,被子正好蓋到胸口,他輕輕搖了搖頭,“不礙事,我是合道境界,師兄最多讓我氣血翻湧,已經好了。”
慕重紫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道:“我看看。”
白刑鳶無奈,只好又坐起來,把一邊衣服掀開,露出胸口一個淺紅色的掌印,的确不嚴重的樣子,但肩上那個齒痕清晰的牙印卻刺的慕重紫眼睛生疼。
這是他之前煞氣發作時留下的牙印。
他莫名臉一紅,連忙從空間裏拿出一個玉瓶,“我這裏有藥……”
白刑鳶搖了搖頭,“皮肉之傷,我靈氣一轉便可恢複,這傷還在,是因為我想留。”
想留?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留個牙印?
慕重紫好歹也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沒和人上過床,但也不會純潔到不懂這些個小情趣,他臉更紅了,同時又有些惱怒。
這麽光明正大的撩他,是因為吃準了他今天理虧舍不得和他生氣嗎?
他磨了磨牙,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管了,睡覺!”
說罷,他直接往下一躺,被子一蓋,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白刑鳶無奈的看他一眼,合上裏衣,也緩緩躺下。
屋子裏一時變得安靜下來。
慕重紫覺得氣氛略詭異,幹脆把神識沉入靈臺,盡快入睡,逃脫一般離開了這有些暧昧的氛圍。
夢裏依舊有水,嘩啦啦的流動着。
同樣是漆黑的世界,同樣是散發着淡淡光芒的黃泉,黃泉兩邊一簇又一簇的赤紅色黃泉花靜靜開放,整個世界黑,黃,紅三色交錯,顯得陰森又詭秘。
慕重紫站在那片花海之中,略有些無奈道:“又把我叫來了,是因為我今天救了人?”
黃泉靜默好半響,發出一聲淡淡的冷哼,“呵!”
慕重紫有些好笑。
他大概是真把這位存在氣着了,這次都不說話了。
他嘆了口氣,“那兩人我是非救不可,況且是冰魄凝心淚打開的通道,我可沒逆轉輪回。”
黃泉憋了憋,又憋了憋,憋出一句話,“你耍賴!”
這位存在大概是從沒被人這麽玩過,想了好半響才吐出這麽三個字,然後又沉默了。
慕重紫哭笑不得,“你說我耍賴便耍賴吧,總之我這次沒違規,你不能罰我。”
黃泉又是一聲冷哼,“救人時不知道害怕,這會兒倒知道了,你……”
它話未落,忽而頓住了。
“咔擦咔嚓”的聲音在漆黑之中響起,一股寒氣漸漸在整個空間彌漫開來,通透淺黃徐徐流動的黃泉僵住了。
它被凍住了。
整個黃泉都成了一條冰泉!
兩邊岸上的黃泉花不知何時也彌漫上一層冰霜,除了他腳底下還完好,花海全部成冰海。
慕重紫眨了眨眼。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師兄!”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
慕重紫回頭一看,白刑鳶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整個人身上冷氣四溢,極為恐怖。
慕重紫頓了一下,指了指那條冰凍的黃泉,慢吞吞問:“……你做的?”
白刑鳶點點頭,擡手一把抓住他手臂,道:“它要對師兄不利,我自然不會姑息,我們走。”
黃泉氣得想重新流動起來,然而微微一動,霎時“咔擦”幾聲,整個碎成了幾段冰塊,噼裏啪啦砸了一地,特凄慘。
慕重紫:“……”
黃泉:“……”
黃泉整個泉都不好了!
慕重紫還沒來得及同情它,就被白刑鳶帶着往前一飛,眼前空間猛烈一晃,再睜開眼時,他正躺在床上。
他恍惚了一會,神思慢慢回攏,立刻一驚坐了起來,“你怎麽把黃泉給凍了?”
這是什麽詭異的騷操作?從來是黃泉找人麻煩,什麽時候輪到它被凍了?
這一坐起來,他就僵住了。
白刑鳶不知何時鑽進了他被子裏,正好端端的躺在他身邊,一手還在他腰上摟着。
他眨了眨眼。
什……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