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賭局顯然在宋天真來的那一刻就快要結束了,白人老太太十分豪爽地将所有的賭資一推至前,她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皺巴巴的手輕輕地捏着手中的牌。她環顧了四周,發現了宋天真,朝她點頭微笑。
宋天真站在人群之中,沒有說話,大概是因為老太太胸有成竹的模樣太過怡然自得,同桌的人都很快就扔掉了手裏的牌,可是最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開牌的時候,老太太的牌也不過就是一個對子,并且還輸給了對方。
一衆嘩然,宋天真幾乎看到同桌的人臉上暗自可惜的神色。老太太輸光了所有資本,一身輕松地站起來,扒開人群,朝着宋天真招招手:“hi,song.”
擁有這樣氣度的豁達的人,宋天真立刻向她擺擺手:“hi,Lena.”
老太太很快就走到她面前來,親熱地聊天:“你是來玩游戲的麽?贏了麽?”
宋天真口袋裏是剛剛贏到的一些小票子,被她一說是玩游戲,就像是回到童年一樣。她高興地笑着:“是呢,贏了幾塊錢呢。”
老太太攤攤手:“我就沒有你的好運氣了,一身輕松,沒有輸贏。”
原來她根本沒有帶本金,坐上賭桌就開始贏錢,到最後幾乎是玩笑一樣将全部的錢推出去。這樣子的人,宋天真再次肯定,她一定是見慣了這些場面,而且技術一點都不差。
“Lena”宋天真試探着問:“你參加過世界撲克大賽麽?”
老太太也是遺憾:“那倒沒有,即便我一直住在拉斯維加斯,但是從來沒有參加過那種賽事。不過,每天來賭場轉轉,已經很高興了,也沒有必要非得擠在一起。”
其實宋天真也知道,即便對于撲克愛好者來說WSOP無異于他們心中的第一大事,但是還是有很多人滿足于一場一場小賭博,流連于一個一個賭場。這也就使得其實還是有很多頂尖高手灑落在賭場外的這些住宅和公寓。
宋天真拉緊了老太太的手,她手腕處的金手鏈便□□在了空氣裏,皓白手腕加之黃金手鏈,鮮明對照之下,老太太眼光移了上來,她若有所思,直到她們在門口道別的時候,她才拉住了宋天真額手,指了指說道:“這個看上去好像很面熟。”
一不小心就被發現,宋天真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比賽贏的。”
老太太一下子十分興奮:“呀,我知道了,那是無限額德州撲克的金手鏈麽!Song,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她一下子聯想起來:“你說八年前,難道你就是Black Rose?我想起來了,曾經還有一個小夥子來找過你。”
她是德州撲克的愛好者,老太太戀戀不舍地與宋天真告別,并且邀約:“我們什麽時候也玩一下,好麽?”
宋天真來賭城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想要練習,這下找到這樣一個厲害的老太太作為對手,當然求之不得,立刻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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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還早,拉斯維加斯的烈日此刻正炙烤着大地,觀光客還在源源不斷地進入一家家喧鬧的賭場。宋天真握在手裏的手機忽然響動,未知來電,她接了起來:“hello?”
“喂,是我。”倫敦剛剛下了一場雨,滴着雨的屋檐,潮濕的地面,他心裏面忽然有些想宋天真,幾乎還能記起那一天夜裏,她在兜風的車裏仰着頭流淚。
“你身體好些了麽?”
明明她這樣問,趙铎安卻沉默了一會兒,自顧自地回答:“我明天下午的飛機,我來看你。”
“喂!”宋天真還沒說上一句話,那邊就已經挂斷了電話。
而此時此刻,在布桑,不僅沈溥找不到宋天真了,所有人都意識到宋天真幾乎消失在了他們的生命之中。學校那邊,她竟然偷偷辭職,而她這一次去哪裏,竟然連孟遠都沒有告訴,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
孟遠将這件事告訴了丈夫蔣勘正,蔣勘正趁着一次跟沈溥公司談第三方軟件項目的時候,利用此事奚落了他一把。他甚至有些刺激他說道:“聽說宋天真走了,這不正好麽,你和老周可以好好競争一番了,看看到底鹿死誰手?沈公子,可不要辜負你花花大少的美名啊。”
“去你的。”沈溥臉上愠怒,蔣勘正還要在他面前秀恩愛,掏出手機給他看寶貝女兒小小的照片。
沈溥第一次覺得原來蔣勘正也這麽賤,而蔣勘正心裏真是舒緩,誰叫當初他和孟遠有點事的時候,沈公子冷嘲熱諷來着的。
“阿正。”沈溥斂了斂臉上的神色:“我把錢樂樂給遣散了,前兩天在醫院見到霍明朗的時候,我突然就不怎麽想像以前那樣沒皮沒臉地貼上去了。”
“你想說什麽?”蔣勘正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好整以暇地問他。
“我好像……”沈溥臉色如常,只是一雙眼越來越暗,直至深沉如同大海:“好像也不是那麽讨厭宋天真。”
“那你能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麽要讨厭宋天真麽?據我所知,她人和善也從來不與人交惡。”
沈溥苦笑一下,為什麽要讨厭她呢?甚至到最後厭惡到連同她的名字都不想聽,這對于他來說絕無僅有。他想起兩年裏,宋天真做的很多事。
她對于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他的作息,她見到他總是對他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輕輕淺淺的笑。
沈溥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大概是因為宋天真跟我是不一樣的人。”他笑了笑,朝着蔣勘正說道:“你大概不知道,宋天真母親自殺被父親送到國外,得過憂郁症并且幾乎有毒瘾,賭博也是她的拿手好戲,她還拿到過世界冠軍。她曾經胖得面目全非。可是呢,阿正,你不知道,她在我面前依然能夠笑。”
“我從前總是覺得她實在太裝了,也不願意去深究她的任何事。”沈溥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味道與家裏的實在差太遠,他抿了抿嘴,又道:“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我那麽排斥她,是因為我知道她跟我太不一樣了。或者客觀點說,我配不上她的。她經歷那麽多居然還能笑出來,可是我不過被親生母親抛棄就再也不想那麽認真對待生活。”
這是蔣勘正跟沈溥兄弟這麽多年,第一次聽他提起盧西的事情,從小到大,沈溥一直是一個仗義的、熱血的人,可是那一年從國外回來之後他忽然間慢慢地開始游戲人間,從前豪情壯志說不靠家裏,到頭來卻利用父親人脈在短時間內累積資本。
“我讨厭她,是因為,她活得比我認真。”
蔣勘正微微嘆了一口氣,問道:“那麽霍明朗和她,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沈溥伸出了自己的手,腕間老舊的紅繩露了出來:“八年之前,我跟她就見過了。這是當初她給我的。她說當初對我一見鐘情,可是她大概不相信,我也一直沒有忘記過她。”
“阿正,這個世界上,到底什麽才是愛呢?是一瞬間的怦然心動還是數十年的念念不忘?”
談了無數場戀愛的沈溥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蔣勘正點了點頭,慢慢說道:“對于我來說,無論怦然心動還是念念不忘,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是兩個字,那就是孟遠。”
沈溥笑了笑:“你真是幸運。”
霍明朗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在劇場裏施救一個陌生的小姑娘。那是沈溥第一次見到這麽果敢這麽沉着冷靜的女人,他在當時的一瞬間心裏面微微地發癢,然後他為這一瞬間付出了兩年。後來發現她是兄弟周恪初孩子的媽,越發得不到就越難受的心理作祟,他始終沒有放下來。
“無論如何,現在我已經找不到宋天真了,任何人都找不到她了。”沈溥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很多很多年,他已經習慣帶着漫不經心的面具去審視這個世界,于是這一刻,即便心裏落空無比,就像是被人挖去了一部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體現在自己的臉上。
蔣勘正拍了拍他的肩,也不再取笑他:“沈溥,問題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他指了指他的胸膛:“你問問這裏,它是怎麽說的?”
沈溥臉色木得發僵,他低着頭解決自己的午餐,他想起宋天真對自己說過的話。
“是你沒有給我勇氣。”
他是那樣差那樣差的人,曾經的玫瑰跨過千上萬水,來到他的身邊,他卻沒有給她勇氣去承認。他那麽糟糕的一個人,難以匹配她。
沈公子已經習慣游戲人間,将心包裹在重重堅硬的堡壘之下,再難成為八年前春風裏獨一無二的沈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