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親愛的陌生人(12)
醫院裏微醺的燈光下,鄭好的頭有些發暈,她環顧一下這間設備齊全,舒适無比的病房,再低頭時圓圓的眼眸中浮起一層小小的落寞。
“今天太晚了,明早我會給你的……父母……打電話的”說到“父母”的時候,駱冬明的雙眸望着外面的萬家燈火,眼中有鄭好讀不懂的閃爍。
“不要看了,他已經走了。”駱冬明低頭看着掩飾不住失落的鄭好,心內一緊,将話的後半句咽在了肚中,王思楊是很早就走了,在街道一個電話後,急匆匆的走了,在駱冬明的辦公室看下去,他急急的上了一輛酒紅色的小車,如果他的記憶沒有錯的話,那輛車的主人他見過幾次,就是床上這個笨蛋的姐姐—鄭暮雪。
“哦。”穿着粉色病號服的鄭好悶悶的點頭,雙手來回的搓着,小臉幾乎都要埋進胸膛裏面了。
“為什麽會喜歡他?”駱冬明雙手插兜,直直的盯着被燈光照的發黃的臉龐,不放過上面的一個小細節。
許是他的問題太突兀了,在那一瞬間,鄭好微微的皺了下眉頭,這個動作,駱冬明熟悉的很,每當她瘋夠了想起書包的作業的時候,面對各種她所謂“難題”的時候,她一向都會先把眉頭皺起。
“我不知道……他的眉毛,眼睛,以及嘴巴像及了我喜歡的人,起初的時候,我只是好奇的多看他幾眼,後來不自不覺的就陷進去了……”
“他像誰?”駱冬明皺起眉頭,是從什麽時候起,她的世界突然多了這麽多他不認識的人,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讓他感覺十分的不好。
“宋承憲”。
鄭好擡頭,自從聽了林書妙的那個故事,她就自動的将駱冬明劃為朋友的那一列,此時她面對她的新朋友臉上一片迷茫,耐心的解釋到。
“那個,不是現實中的人,是……電視劇裏的人物,而且是……韓劇裏的”
駱冬明往日雕塑般堅毅的臉龐在昏黃的臺燈下看起來是如此的柔和,柔和的讓鄭好突然便安下心來,那些她從不提及卻每每想起卻讓她無比害怕的往事,在駱冬明那漆黑如夜的眼睛的注視下,就那麽輕易的說出口來。
在她的大腦中,十五歲前的記憶,就像是被橡皮擦擦過一樣,一幹二淨。
非但如此,當她醒過來的那一刻,她的腦中沒有一絲意識,那麽大的女孩子,卻像個嬰兒一樣,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不會吃飯,甚至她還不如個孩子,她連最基本的哭跟笑都不會。
她第一次有表情的那天是個午後,她在醫師的幫助下,腿伸到冷冰冰的複建機械裏,一步一步的,毫無意識踉踉跄跄的往前挪動着,醫生護士們紛紛的對着她搖頭,目光含着深深的同情跟無可奈何,那麽長時間了,他們從來沒看見傷的如此重的病人,盡管她已經醒了過來,可是意識指數緊緊為幾個小數點,也就是說,從醫學的角度上,這個長相甜美的花季少女基本上是一個會直立,會睜眼的“植物人”……
就在那個午後,在醫生護士閑聊着天沒怎麽注意的時候,鄭好卻驀然停住了腳步,慢慢的擡起頭來,蒼白如紙的臉在午後的溫暖的陽光中第一次有了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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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護士注意到了這個情景,悄悄的戳戳旁邊的醫生護士們,大家都詫異的擡起頭來,順着這個姑娘的水晶般透明的眼神看過去……
大廳中間那個大大的電視屏上,正放着正在熱播的中文版的《藍色生死戀》,畫面上一望無際的大海邊,那個黑眉毛,短頭發,手指幹淨的男子正在沙灘上畫着什麽,突然間,他的表情便凝住在了空中,因為長大了的妹妹突然跑過來,在環上他的後背的那一刻淚流滿面……
鄭好的眼睛緊緊的盯着那個黑眉毛短頭發的男主角,畫面上的男主皺起眉頭,紅了眼圈,問着身後的女孩:是恩熙嗎?鄭好手指也随着他的眉頭皺起一點點的抽緊,一點點的抽緊。
終于,在電視上的妹妹叫出“哥”的那一刻,有兩行透明的淚從鄭好的眼睛中慢慢的流了下來,震驚了在場的所有的人……
後來,鄭好便一天抱着那張中文碟一遍遍的看,這張碟跟電視劇裏的男主角伴随着她慢慢的有了意識,然後複建,然後一點點的好起來,然後出院。
再後來,她在大學中碰到了後來連名字都不記得的段淳,再後來碰到了電梯間的王思楊,他們或多或少的都在相貌上往宋承憲的方向靠攏……
“就是這樣……”鄭好慢慢的訴說完,擡起頭看着駱冬明:“一開始,我只是純屬好奇而已,經常看着陽臺上的他幹些什麽,看着他一個人澆花,逗狗,喝茶,看書……漸漸的,便不知道為什麽了,我的喜怒哀樂,好像會跟着他的表情走,如果他的表情晴朗,我便高興一整天,如果他皺着眉頭吸煙,我便會消沉一整天……”
駱冬明聽着他的訴說,卻始終不說話,他白天剛從手術臺上下來,如今又一刻不停的盯着鄭好,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天了,此刻他的眼圈發黑,嘴上新冒出的青色的胡渣都展示他的疲憊,可是即使如此,皺着劍眉的他看向鄭好的眼神,依舊漆黑如夜空,讓她漸漸的迷失在裏面。
“不要多想了,睡覺吧”事到如今,他更不能告訴她關于王思楊跟鄭暮雪的糾纏了,她在編制一個美夢,盡管這個美夢中有他一眼便看出的破綻,他卻不能戳破,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或許都有理由戳破這個傻姑娘的幻想,可是唯獨他沒有……
駱冬明擡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擡腕看了一下表,将旁邊的針藥利落的打進鄭好的滴瓶裏,然後輕輕的摁下了她旁邊的燈:“休息吧”
就在他即将起身的時候,手臂卻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在窗外透過來的月光裏,鄭好瞅着他的如畫般的眉眼,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明顯。
“駱醫生,我是說真的,我是不是見過你?”
“為什麽總這麽說?”駱冬明聲音低沉,躺在月光中的她看起來那麽的落寞無助,就像一葉飄零在大海中的小舟一樣,這種感覺讓他的心中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看着你有些面熟…”鄭好誠實的回答,離着他越近,跟他相處的時間越久,這種感覺就越濃烈,不止是外表,更多的是那種熟悉的安心的感覺,都讓她自己驚吓到了。
“我已經當了你幾個月的主治醫生了,你如果不覺得我面熟,那麽我就可以下崗回家了……”駱冬明瞧着一滴一滴的降落的滴流,心裏一下下默數着時間,果不其然,鄭好沒有再追問,眼皮反而一點點沉重起來。
駱冬明低身,将她的枕頭放低,讓她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鄭好剛剛入睡,被他一動,輕輕的又睜開眼睛,見了是他,又放心的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中還不忘道謝。
“你真好,駱醫生,你的妹妹肯定很幸福,就是那個……土豆……”鄭好咕哝了一句翻了身,話沒說完就迷迷糊糊的沉睡了過去,徒留下駱冬明突然間如糟了電擊一般,愣在了原處。
見她長長的睫毛敷在瓷白的臉蛋上,呼吸一下一下變的均勻,駱冬明方起身,他擡起手,過了許久,方輕輕的落在她圓圓的臉蛋上。
“你說錯了……”
在細微的月光中,駱冬明的嘆息聲幾不可聞。
“那只土豆,遇上我這樣的哥哥,大概是她這輩子最不幸的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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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好躺在醫院裏,沒有等來她一直盼望的王思楊,卻在第二天盼來了風風火火的浩浩蕩蕩的辛朵女士跟滿頭鶴發的辛墨清。
“好好,我的寶貝好好……你怎麽了,你怎麽住院了,傷着哪裏了,讓外公看看~”辛墨清還沒進門,鄭好就已經聽到他稍顯誇張的驚呼聲,不過想她剛想躲,貌似以及來不及了,被一門的鶴發老頭一把抱在懷裏,半天沒能冒出頭來。
“好好,你的腳怎麽傷成這個樣子?”幸好,辛墨清在鄭好被憋岔氣前放過了她,又跑到床頭,指着鄭好被裹成粽子一樣的腳,很現實的打擊她:“你本來就不高,這下下去不會瘸了吧?壞了,這下更加嫁不出去了……”
“你還問我怎麽傷着的?”鄭好撅起嘴,一臉怨念的望着自己的外公:“還不是你派學生送去的那副畫,外公,拜托,你下次能不能畫副小一點的,那張畫都比我的客廳大了哦,我就是為了挂您的畫,才被錘子砸到腳的”雖然省了一些細節,其實從頭來說的話,的确是那副畫惹的禍。
“爸,原來是你啊,你給好好送畫,不知道給她裝上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個人住?”随後跟進來的辛朵也跟着埋怨起來。
聽到這樣的話,辛墨清的花白的胡子立馬翹了起來:“我……我知道那幫兔崽子給撂下就走麽,我明明囑咐他們給安全的送到裝好,再說了,你們知道那副畫值多少錢麽,我……也就是你們不當東西,別人都還求着我呢……”
“是,我知道您的畫值錢,我們也不在乎你的錢……不過,爸,等到您那什麽了,您的畫是不是更加的值錢了?”辛朵嘴裏喊着笑,逗着辛墨清。
“你……你個小兔崽子!還有你,你個小小兔崽子,都不許笑!”
鄭好看着逗着嘴的兩父女,臉上浮起笑…這樣沒大沒小的逗嘴的場面,她早已經習慣了,并且覺得很是溫暖,正說着,之間鄭平海帶着幾個人急匆匆的趕了進來,辛墨清一見他就立馬拉下來臉來。
“自己的孩子住了自己的醫院,還得我們通知”
“對不起啊,爸,昨天好好送進來的時候,我已經下班了,他們也沒有通知我,好好,沒事了吧?”
鄭好輕輕的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又被辛墨清打斷了:“鄭暮雪呢,妹妹生病了,怎麽也不來看看……”
“暮雪她……”鄭平海望了望辛朵,将話咽了半截:“暮雪工作忙,忙完了我會讓他過來的……”
辛朵看到丈夫的目光,有些了然,她早些日子聽丈夫說鄭好跟醫院裏的一個醫生好像談朋友了,這些天一直沒有顧上,趁這個時候,她上前撫了撫鄭好的頭發。
“好好,媽媽這幾天會一直抽空來照顧你的,媽媽不在的時候家裏的王阿姨會一直在這裏守着你,好不好……還有,等你好了,回家吃次飯,一是爸爸的生日快到了,二是媽媽也有話對你說……”
鄭好乖巧的點點頭,她看着眼前站着的三個人,心中微微的嘆了口氣,她擡頭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晴天,可是她的心卻始終晴朗不起來。
送進醫院前的那一副畫面還清晰的印在她的腦海,那個時候的王思楊看她的眼神她很清楚,可是……為什麽,一轉身,她還在醫院裏躺着,他卻不見人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