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親愛的陌生人(7)
鄭好趕到駱冬明的醫院時,還未進大廳就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不知道在讨論着什麽……
看着那烏泱烏泱的人群,鄭好皺起眉頭,便本能的往後退,就在她即将到達門邊時,人群中央那抹清冷突出的身影讓她陡然的停住了腳步。
那被人團團圍住的便是駱冬明,他穿着一身天藍的工作服,應該剛從手術臺上下來,此刻他微微皺着眉,目光清冷的抿着削薄的嘴唇,即使在如此嘈雜的人群中,他幹淨挺拔的身影還是一下子就跳出來了,闖入了鄭好的眼簾。
鄭好探脖,不怪衆人圍觀,人群中央有一個穿戴不俗的中年女子,拉着一雙一般大小的兒女,都跪在了駱冬明的面前。
女子此刻臉上的妝都已經哭花了,她拉着兩個同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試圖去拉駱冬明的衣角,卻被旁邊一個年輕的圓臉女醫生輕輕的攔住了。
女醫生俯身去扶她,語氣溫柔動聽:“女士,您先起來,有話我們好好說……”
中年女子搖搖頭,一臉悲傷,滿眼哀求的望向駱冬明:“駱醫生,我們不出院,我們都打聽過了,您不是在國外拿過許多獎麽,您不是做過很多類似的手術麽,您是我們家最後的希望了,您怎麽可以連看都不看孩子爸爸一眼,就讓他出院呢……”
“我求求您了,救救孩子爸爸的命吧……他要是沒了,我們一家就跨了……”女子跟兩個孩子抱頭恸哭,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都眼巴巴的望着身長玉立的駱冬明,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就連那個圓臉的醫生姑娘,看着地上的母子三人,臉色也有不忍,回頭用詢問的眼神看着駱冬明。
駱冬明自始至終輕抿着嘴唇,漆黑的瞳仁好似與這群人隔着一層空間,表情始終沒有一絲變化,好似眼前這對母子苦苦哀求的不是他一樣。
“andy?”圓臉的醫生姑娘面對駱冬明的冷靜,終于也有一絲忍不住了,輕輕的開口詢問着:“真的一點手術的可能性也沒有了麽?”
“林書妙!”駱冬明緩緩的開口,朝着圓臉的小姑娘,眼光中有微微的不悅:“她們不懂專業,你也把這些年學的還回去了麽?那顆腫瘤的位置在哪了,緊緊的挨着中樞神經,沒有一微米的空隙,如果強硬動手術,後果會是什麽?”
他口氣嚴厲的很,當着這麽多麽人的面,一點緩和的餘地也沒給林書妙留,站在邊上的鄭好聽到,不知怎的,條件反射一般,立馬老實的低下頭,就像她做錯了事情一樣。
圓臉的姑娘林書妙挨了一頓訓,臉色卻依舊往常,反過來柔聲還勸慰駱冬明:“你不要生氣麽,我只是問問而已……”
地上跪着的女子聽到了,扶着額頭險些暈過去,幸好被身後兩個孩子扶住,她臉色蒼白的從随身的背包拿出一大沓粉紅的鈔票,舉到頭頂。
“我們有錢……駱醫生,我們有的是錢……只要你肯救救孩子的爸爸,我們把別墅,車子都賣了給您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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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錢的問題”駱冬明幹淨的回絕,看着地上跪着的母子三人,眼皮一擡,表情依舊的清冽:“這是客觀的科學,不是主觀的人情所能左右半分的,這麽說吧,縱使我給您先生動了手術,對于手術的成功率我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而百分之八十以下手術我是不會動刀的,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書妙,安排秦先生出院”。
“駱醫生,駱醫生,我求求你了,你就救救我先生吧,駱醫生……我們有錢……”
“媽媽,媽媽!”
林書妙看着駱冬明的身影,對着地上哭作一團的母子三人搖搖頭,輕輕的扶起秦太太,正要相勸,卻看到,剛才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秦太太突然間抹了抹臉上的淚,對着即将遠去的駱冬明,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尖叫。
“如果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是你最親的人,你也能這麽的絕情嗎!嗚嗚嗚嗚嗚……”
秦太太喊完,眼中有無力的留下來,她摟住一雙兒女,絕望狼狽的看着那抹清冷的身影。
如果此刻躺在床上病危的人,是你最親的人,駱冬明,你做不做?
駱冬明驀然停住腳步,清冷的瞳仁一轉,正好迎向了站在外圍的鄭好的目光,她似乎有些慌亂,也有些替這對母子難過,此刻紅着眼圈,咬着嘴唇,忐忑的望着駱冬明,同樣等着他的回答。
駱冬明心內一顫,眼神中終于有了一絲的人性的悲喜泛了上來,他緊緊的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鄭好, 長的手指一點點的握緊……
如果……是當初滿身是血的她……躺在他的面前……
隔着重症監護室的玻璃,衆人或許都以為十七的他在看她,其實不是,大部分的時間,他是在盯着她旁邊的心跳機,他是在害怕,害怕一眨眼的時間,那跳動規律的曲線就變成直線。
那樣的絕望跟無助,是他出生以來的第一次,也就在那一瞬間,自負他決定要學醫,要讓這些絕望無助變成最後一次,他不會再讓什麽事情脫離他的掌握,他也不會再傻傻的等着老天的憐憫。
“書妙,先安排秦先生觀察幾天”。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都重重的松了一口氣,秦太太臉上有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自不必說。
最驚訝的确是林書妙,她不确信的對着駱冬明的背影看了好幾遍,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駱冬明從醫以來,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則。
卻看到駱冬明大步踏入醫生專用電梯,按下數字後,看了看手腕,朝着人群外的一個女孩擡眼:“愣什麽,今天你又遲到了一個小時十三分鐘,還不上來”
看着那兩個人影消失在電梯門後,林書妙扶起秦太太,大大的眼睛裏浮上了一層不可察覺的落寞。
原來,那個略顯平凡的身影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女孩,最終,還是被他找到了。
林書妙擡頭,臉上浮起一層苦笑,也是,只要是他想辦的事情,以他的個性與能力,這個世上還有什麽他辦不到的呢…
電梯中,兩個人的氣氛稍稍有些凝重,當然不排除駱冬明的因素,因為有他的地方,氣氛都歡快不到哪裏去。
“駱醫生……”鄭好摸摸鼻子,被駱冬明直直的眼光盯得有些發毛,有些怯怯的開口:“那個人……不會死吧?”
鄭好指的指的是剛才那個女人的先生,剛才那一幕,她在人群外看的只心酸,當駱冬明答應留下他是,她跟着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頭還疼麽?”
駱冬明不答反問,目光幽幽的望着她的頭,裏面的深意鄭好讀不懂。
“啊?”
駱冬明上前一步,身高上的絕對優勢便把鄭好籠罩在了自己身影之中,他伸出手,在空中頓了好一會,慢慢的撫上鄭好的腦後,隔着她卷卷的頭發,他上過無數手術臺,做過無數精微手術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鄭好……”駱冬明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我是說這裏,還疼麽?”
對于駱冬明突如其來的碰觸,鄭好有些發懵跟奇怪,她想了想,他是她的主治醫生,當然也知道她的頭受過傷。
疼不疼?鄭好睜着霧蒙蒙的眼睛回想,從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那些疼痛便伴随着她,對于過去一片空白的她甚至一度以為,痛就是始終伴随着身體上一種最平常的感覺。
“嘻嘻,現在不疼了”鄭好擡起臉,沖着駱冬明暖暖的笑:“當初是有一點痛,不過後來痛着痛着我就習慣了”。
駱冬明看鄭好那明亮的笑容,眼中卻酸楚的泛起一絲光亮,他急忙的轉了轉頭,掩飾住自己的尴尬。
看着一直沉默不語的駱冬明,鄭好想起一些事情。
“那個……”鄭好抹了抹鼻子,有些不自然的瞅向駱冬明:“駱醫生,那天晚上我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吧……比如說……”
“比如說吐到我的西裝上”。駱冬明轉過頭來,直直的盯着她,突然間便轉了性:“鄭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您該給我幹洗或者賠償的第二套西裝了……”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駱冬明不再看她,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鄭好懊惱的皺起眉,看來她的記憶沒有錯,果然闖禍了…
等等,比起這個,好像有一件事情更重要的,鄭好本來今天一見面就要問的,接過被樓下那一幕攪和忘了,她看着駱冬明越來越遠的身影,急忙小碎步追上去。
“駱醫生,駱醫生,西裝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認一下”。
“現在是工作時間,鄭小姐,請你不要談工作以外的事情”駱冬明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樣。
“可是……可是……”鄭好可是了半天,如鲠在喉,那天早上,林君走了後,她越想越不對勁,所幸今天問出來豈不是更明白。
“沒有可是,這是病例單,你填一下,然後會有人,就是剛才的林醫生帶你去做各方面的體檢,我現在很忙,OK?”
“哎……駱醫生,駱醫生,你別走嘛……”
“駱冬明,你給我站在!”鄭好眼見他快沒了身影,手掐雙腰,大吼:“你給我說明白了,那天晚上我的衣服是不是你脫的!!!!!!!”
鄭好吼完後,在很長的時間內,整個走廊內是一片有些可怕的寂靜,就連前面走出很遠的駱冬明也戛然靜止在了原地。
當然靜止住的不止是駱冬明,還有附近很多來來往往的護士,病人,他們活托着針藥盤,或拖着自己的滴瓶,都一副有沒有聽錯的表情的望着鄭好跟駱冬明。
這不是最可怕的,當鄭好反應過來滿臉通紅的準備轉身開溜的時候,看到了身後不遠處愣在了原地的鄭平海跟鄭暮雪女士,也就是她的爸爸跟姐姐。
鄭平海是這個醫院的院長,今天聽說鄭好來做體檢,就抽空過來了一趟,而鄭暮雪則是來找鄭平海,不情不願的被拉了來。現在兩個人都被鄭好刺激的石化在了原地。
當然,這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她要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時候,當事人,也就是駱冬明先森,緩緩的準過頭來,一臉君子的對她說。
“既然你這麽想知道,我告訴你答案好了”
“是,你的衣服是我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