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倒黴催的(捉蟲)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黴運是從娘胎裏帶出來,也就是俗稱的倒黴催的。
毫無疑問,我們的鄭好童鞋便是這類人中的佼佼者。
以前的事情就不必說了,就看現在的她,躺在醫院的床上,手上吊着好幾瓶滴瓶,圓圓的腦袋已經被紗布纏成了一個粽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醫生一個大巴掌伸到她的眼前。
“這是幾?”戴着眼睛的白衣醫生臉上甚是嚴肅。
從小到大,鄭好最害怕醫生醫院打針吃藥神馬的了,此刻她戰戰兢兢看着冷冰冰的醫生,眼神偷偷瞄向一旁同樣面色不善的鄭冬明。
鄭冬明察覺到了她求救的眼神,臉色才微微緩和,沖她點頭:“別怕,醫生問什麽就說什麽,我在這裏呢”。
鄭好這才安心的轉回頭來,看着近在眼前的大巴掌,老老實實回答:“五”。
“你是患者什麽人?”醫院的走廊裏,方才的醫生拿着剛拍出的片子,臉上依舊是一片嚴肅。
“我是……”鄭冬明站在醫院的風口出,被風一吹,這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他低眸搓了搓汗津津的手心,放擡起頭來,沉着眸子開口:“我是她的哥哥,醫生,她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醫生擡起頭來,看了鄭冬明一眼,低頭都囔了一句:“你妹妹的血型很特別啊,幸虧沒有大出血,不然……”。
聲音很小,也不知道鄭冬明聽到了沒有,他合上病例,擡起頭來。
“腦袋撞到大理石的角上,腦震蕩是肯定的了,至于有沒有別的潛在危險,要住院觀察才知道”
“會有什麽危險?”鄭冬明問這話時,雙手不禁的又握了握。
“這不好說,得看傷到什麽程度了,輕者失憶,癱瘓,重者植物人,死亡,這樣的例子都有過,所以得留院觀察,再做別的檢查”
醫生許是生離死別的見多了,丢下這句話變冷冰冰的離去了。
鄭冬明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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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雙手,把她狠狠地推到了茶幾上……
而她,卻依舊哭着拽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你能不能不走……哥?”
鄭冬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是,眼眸中是一片駭人的怒氣,他一咬牙,右手便狠狠地向牆上捶了去,正是年輕力壯的少年,又狠心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手到之處,便有殷殷的紅跡滲出來。
待他頹敗的收回手來時,卻看見李枚站在他的身後,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話不說。
他的臉上便有一絲不自然,他想走卡,卻被李枚一把抓住。
“駱冬明,你想要走我不會攔着你,我養了你這麽多年,也算盡了做母親的責任,只不過……”李玫轉過頭,蹬蹬踩着高跟鞋走到他的跟前,兩眼冷然而又絕情,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的兒子。
“只不過,那些不應該被知道的,你若是讓鄭好知道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自己看着辦!”
李玫說完,拎着包向鄭好的房間走去,獨留下鄭冬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那雙漆黑的眸子越來越痛苦,也越來越清冷……
鄭好再次醒來時,正是月光初上的時刻。
鄭爸爸在這座小城裏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在外地出差的他聽李玫說了情況,一個電話打到醫院,鄭好便被轉到了單人病房,她的針藥有着安定的成分,轉房時她睡得正沉,所以并不知道。
所以當她半夜迷迷糊糊醒來,望着陽臺處一名一滅的紅光,還尤以為在做夢,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中,她沖着陽臺喊:“媽媽?”
聽到她的喊聲,陽臺上的紅光便停在那裏,過了一會,便被掐滅了,接着便有個人影從陽臺裏走了進來,不是李玫,卻是鄭冬明。
他的眉眼還帶着外面的風霜,那利落英挺的板寸頭與劍一樣的雙眉都有些被染白了,他走到鄭好的身邊,恩開她旁邊的臺燈,在一片暖色的橘光中,低頭詢問:“你口渴麽?”
鄭好終于清醒過來,她望着鄭冬明端到嘴邊的水杯,不回答反而擡着眼睛問:“你抽煙了?”
“沒有”。他低下眼睛,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答案,盡管他的身上還帶着煙草的問道。
“哦”鄭好點點頭,她向來是不會去懷疑他的話的,她就着鄭冬明端在嘴邊的水杯,喝了兩口,迷蒙的眼睛方清醒了一點,她望了望四周,皺起眉頭。
“鄭冬明,這是哪裏?我為什麽在這裏?”
鄭冬明放水杯的動作便驀然的停在了半空中,方才醫生的話的又響在了他的耳邊。
輕者失憶,癱瘓,重者植物人,死亡,這樣的例子都有過……
“你不記得這是哪裏了?你不記得你被送進醫院了?”鄭冬明回頭,望着鄭好,顫顫抖抖的問。
鄭好似乎被他凝重的表情吓了一跳,她皺起眉頭:“我當然記得這是醫院啊,我只是問,我怎麽會到這個房間來了,你那麽緊張幹嗎?”
鄭冬明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唔,剛才轉病房時,你睡得正死。”
“哦,媽媽呢?”
“回去了,給你拿衣服,明天早上給你帶早餐回來”。
“哦”許是打入體內的針藥又起了作用,鄭好很快又昏昏欲睡,在臨睡前,她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抓住了鄭冬明的手,迷迷糊糊的說。
“你不會再走了吧,哥?”
話剛說完,還未等到鄭冬明回答,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只是拉着鄭冬明的那只手,緊緊的,一直未放開。
鄭冬明只得在床邊坐了下,他望着鄭好包成粽子一樣的頭,跟額頭上狗啃一樣的劉海,盡管可能有些難受,眉頭還微微皺着,可是卻像只沒心沒肺的醜小鴨一樣,握着他的手已經的睡得正香了,鄭冬明的眉眼中也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笨蛋,我不會走了”。
“還有……”鄭冬明望着鄭好熟睡的臉龐,表情一點一點凝重起來,他舉起握着鄭好的那只手,放到嘴邊,輕輕的吻了吻。
“還有,鄭土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對不起……”
鄭好在醫院裏度過了一段痛苦并快樂的日子。
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天天得面對冷面醫生,天天悶在床上打針吃藥,做各項檢查,這對于一刻也閑不住的她來說,的确是在活受罪。
而快樂的理由就是,那個天下第一,一向對她不加以顏色的鄭冬明,突然間像變了個人一樣,對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非但見天的守在她的床邊,還無時不刻的噓寒問暖,端茶送水,簡直是随叫随到,好用之極。
“鄭冬明……”鄭好啃着鄭冬明削好的蘋果,伸着手嘟囔,也不說要什麽。
說起這削蘋果,鄭好不禁又腹诽起來,方才她之間鄭冬明掏出随身攜帶的瑞士軍刀,一個蘋果在他細長幹淨的手指下轉動了幾下,就削好了,更牛掰的是,那蘋果的皮竟然從頭連到尾……
連削個蘋果都要這麽仔細完美,鄭好在心裏腹诽,好學生要不要這麽全能了……
鄭冬明聽到她口齒不清的嘟囔,放下手中的書,端起桌上的水杯,認命的遞到她嘴邊。
“你在做的什麽?”鄭好扒着頭問,剛才一直看到他拿着筆在算着什麽,只見他書頁越翻越快,手上的計算也越來越快,她一瓶點滴剛打完,他一本書已經快算完了。
“說給你,你聽的懂麽?”
鄭冬明頭也不擡,丢給她一句話。
鄭好努努嘴吧,心想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比別人聰明點麽:“鄭冬明,你這麽多天沒去上課,會不會把功課落下?”
鄭冬明依舊不擡頭,他轉了轉手上的筆,将最後一道題的答案勾出來,合上書本,捏捏發酸的眼睛:“這個問題,你還是擔心你自己比較好,鄭土豆,這麽多天沒去上學,你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要忘了怎麽寫了吧?”
沒有招來想象中的反唇相譏,鄭冬明擡頭看向鄭好,只見鄭好拿着啃得半只的蘋果,望着門口的方向,眼睛中有明顯的不悅:“你來幹什麽?”
鄭好雖然學習不怎麽好,可是她平日裏為人和善,家庭條件也好,所以在學校裏也有一堆的朋友,她住院的這些日子裏,不是的有些小姑娘小男生的結伴來看她,她朋友來了,她從來都是活蹦亂跳的高興的不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臉冷成這樣。
鄭冬明向門口望去,便看到了,蘇青一個人,有些局促的站在病房門口,不想進來,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你來幹什麽,我不想看見你。”鄭好板起臉來,她不會一味的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既然蘇青都已經撕開了臉皮,她也就不會再做別人眼中的傻子了。
“好好……我……只是來看看你”蘇青低下頭,眼中的局促有些楚楚可憐。
好好?鄭好皺起眉頭,蘇青什麽時候又對她這麽親熱起來了,鄭好往往坐在一旁的沉默不語的鄭冬明,突然想起什麽來了,嘴邊一笑:“原來不是來看我的啊……”
蘇青的目光正偷偷的打量着鄭冬明,聽到這話時,鄭冬明正好擡頭望她,她的臉立刻便紅了:“冬明哥哥……”
“我見你……很多天都沒上學……我那天也在那裏等了你好久……你都沒來,我……我幫你帶來些你班上的筆記……冬明哥哥,你閑着的時候看看吧”。
鄭好撅起嘴來,心裏有止不住的厭惡冒出來……
現在一口一個冬明哥哥叫得,那天還不是毫無猶豫将鄭冬明最心愛的航模給毀了,這個蘇青……什麽時候變得讓她如此不認識了。
“我用不着”鄭冬明漠然的看着蘇青遞過來的東西,一個字也不多說:“你跟我來”。
“鄭冬明!”
不知道鄭冬明跟蘇青說了什麽,醫院後花園裏的蘇青鮮有的激動,她憤憤然的攥緊拳頭,眼眶中的淚不停的打轉:“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怎麽可以連你也這樣對我!”
“是你想多了”。
鄭冬明停住腳步,扔出一句話,并不回頭。
“我想多了?那幾年前的那個夜晚那算什麽?這些年來你一直幫助我又算什麽?”蘇青跺着腳,已經有些竭斯底裏了。
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就在她父親去世的那個夜晚,她在亂哄哄的人群中,在哭的将要昏死過去的時候,跌進了一個清冷的懷抱裏,那個人便是鄭冬明,雖然他一直不說話,可是臨走前,他将自己的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從那一個夜晚起,他就走進了她幼小的心裏,再也沒出來過。
這幾年來,她一致認為,他對她是不同的,他一直在幫助她,借給她參考書,教給她不懂的問題,這對于那些觊觎他的女生來說,該是多麽大的殊榮啊,可是,今天,他竟然告訴她,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我幫助你只是因為……”鄭冬明依舊不回頭,淡漠的眸子一轉:“只是因為可憐你,還有,因為你跟我有些像……僅此而已”
是的,僅此而已,每每他看見蘇青倔強隐忍的眼神,都會想到以前的自己,可是也真的僅此而已。
“可憐我…?”蘇青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還有,以後離鄭好遠點,你若再欺負她,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鄭冬明扔下這句話,終于拔腿而去,他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而且他從來也不會顧慮別人的感情跟面子,那都是別人的事情,與他毫無關系。
“鄭冬明!你是不是喜歡鄭好?”
蘇青的一句話,讓鄭冬明驀然的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來,冷然的望着她,眸子中的威迫不容忽視:“你說什麽?鄭好是我的……妹妹”。
“妹妹?”蘇青不怒反笑:“她是不是你的妹妹,你最清楚了!”
“你知道些什麽?”鄭冬明望了望周圍,走到蘇青面前,眯着眼望着她。
“我說什麽你最清楚,呵呵,你們家的那些爛事,這個廠子裏別的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你忘了我爸爸可是跟鄭占澤一同當兵一同複原一同進廠的,哈哈,我爸爸知道,難道我就不知道麽?”
看着鄭冬明的臉越來越難看,蘇青笑的越發痛快了:“”我在想,鄭好那個笨蛋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不會還傻呵呵的叫你哥哥,哦,不對,那個時候,她恐怕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吧,哈哈,估計,連哭都沒有了眼淚呢,哈哈哈哈”
“蘇青”鄭冬明抽了一口氣,慢慢的放開緊握的拳頭:“我最後告訴你一遍,你若是讓鄭好再傷一絲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鄭冬明不再看咬着牙站在原地的蘇青,甩袖而去,只不過,他剛剛踏上醫院的走廊,便看見,拿着吊瓶的鄭好,站在走廊的陰影中,正靜靜的望着他。
“鄭冬明,你們剛剛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