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暗流洶湧
飯桌上的氣氛十分詭異。
淩先生十分高興, 當場表态,說所有的大學花費都由淩家負責,她什麽都不用擔心,好好讀書就行了。
淩夫人則相反, 臉色極其難看, 直接說胃疼不吃飯了。
淩恒似乎有些擔心母親, 只是不好丢下言真真追上去,沉默不語。唯有淩妍不明覺厲,狠狠剜了言真真一眼, 丢下筷子也不吃了。
這頓飯只能草草結束。
飯後是雷打不動的散步時間。
言真真拖着男朋友去花園裏溜達, 順便發問:“你媽更年期到了?”
淩恒猜到了一些, 搖頭,小聲說:“她不想我們在一起。”
“那為什麽不直接說出來?”言真真的興奮值上漲一大截, “給我丢個支票,讓我離開她兒子啊。”
淩恒眉毛挑起:“你很期待的樣子。”
“我沒有, 我不是, 我沒說。”她否認三連。
淩恒才不信,但談戀愛又不是辯論,何必争個是非曲直,回答說:“她不敢說。”
言真真露出了疑惑之色。
淩夫人讨厭她不稀奇,老年人嘛, 思想就是有點陳腐, 這邊也沒有破四舊, 等級觀念有點嚴重, 可以理解。
但不喜歡還憋着,不是給她個教訓,只是陰陽怪氣地說兩句, 就有點不給力了。
看看道明寺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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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是個很聰明的人。”淩恒這麽評價,“她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他很早就知道,淩夫人其實意識到了淩家的問題,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原因也不難猜想。
她花了那麽多年,才嫁入淩家,擺脫了跌回原形的噩夢,假如離開,半輩子的努力便成竹籃打水一場空。再說了,兩手空空離開也未必能成,也許會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敢冒險,承受不住失去,所以衡量利弊後,裝傻就是最好的選擇。而走上這條路的代價,便是無法左右淩家的任何決定,只能被動承受。
“她知道,我父親和爺爺一旦決定了什麽事,就容不下她反對。”淩恒解釋,“順從是最好的,可是……”
可是,終歸是有點在意他的吧。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更好的選擇,雖然是一廂情願,但這點微弱的抗議在淩恒看來,可以被讀作愛意。
知道一鱗半爪的真相是最恐怖的,無窮的猜測,無邊的恐懼。相比而言,知道太多而瘋狂,反而感覺不到害怕,更多的是狂熱了。
所以,淩恒很難去責備母親什麽。
他理解她,也同情她。
“最近她做的事……對不起。”他和言真真說,“我會和她說清楚的,給我一點時間。”
言真真沉默了會兒,十分不解地問:“你說,她不喜歡我什麽?我有什麽地方不好嗎?”
沒有吧?她聰明又厲害,勇敢又善良,上能打怪解密,下能抽獎撿錢,簡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完美。
淩恒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現在濾鏡八百度,看她哪裏都好,實在挑不出刺來,可要說她完美無缺,那豈不是說老媽雞蛋裏挑骨頭?
這對婆媳關系很不利啊。
于是昧着良心說:“她可能覺得我們還小,應該好好讀書。”
不得不說,戀愛從來不是一個人犯傻,言真真也難得蠢了一回,居然信了他的鬼話:“你說的也有道理。”
淩恒:(●—●)
言真真:●▽●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空氣裏流淌的蜜意。
這感覺玄之又玄,好若蜂蜜化在了空氣裏,每個分子都帶了自然的甜意,也很像品嘗棉花糖的口感,明明什麽都沒有,心卻一下子填滿了。
言真真覺得新鮮又稀奇。
你看,明明什麽刺激有趣的事都沒有,卻偏偏無法移開注意力。她對此時此刻的氣氛滿意極了,好像可以和他一直待在一起,就算不打游戲、不冒險、不讨論詭異的事件,也仍然不覺得煩膩。
啊,好煩惱,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她苦惱地皺起眉,看看他的臉,秀氣的眉梢又不自覺地松開。
淩恒察言觀色,憑借着對她的了解和過人的推理能力,飛快做出反應:“太陽已經沒了,要不然我們回去吧,正好有新電影。”
言真真馬上同意了。
他再接再厲:“華夫冰激淩?奧利奧巧克力冰沙?檸檬蛋糕卷?”
言真真驀地綻出笑靥。
兩個人愉快地去了淩恒的屋子,下到負一樓,在私人影院裏看最新上映的幾部電影。幾部愛情片和動作片口碑都不錯,但由于萬年小學生又出劇場版了,所以毫無疑問看這個。
中途阿趙送了甜品過來,回頭就在灰樓裏八卦。
“待在地下室裏,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她氣咻咻地咕哝,語氣裏帶了些不自覺的心虛。
“咳。”阿楊清清嗓子,低聲說,“少說兩句,小心被聽見。”
阿趙不甘不願地閉了嘴。她不怕阿楊,大家都是女傭,誰比誰低一頭了?但她怕伊麗莎白那個老女人,嚴苛地好像清朝皇宮裏的老嬷嬷,規矩嚴得很。
林管家也很尊重她,他可管着自己的工資!
阿趙也不想觸黴頭。
但她這樣的人,無事也要翻出三尺浪來,哪裏坐得住,過了會兒,嘀咕道:“最近這個家裏是越來越不對頭了,哎,你說那邊的人這麽不客氣,是不是……”
主人家吃過飯後,時間最是空閑,老劉、老李等人這會兒都聚在餐廳,聞言略有不安地交換了個眼神。
他們倆在淩家做得久,平日裏總是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架勢。所以,阿米吃醋,阿趙不忿,都當消遣的樂子看。
可現在說的事,關系到他們切身利益了。
以伊麗莎白為首的淩老先生的人馬,和他們發生過數次摩擦。
比如做飯,營養師指手畫腳,說這個容易丢失營養,那個不适合一起食用,把自诩了解主人家口味的老劉煩得夠嗆。
麥克醫生人倒是不壞,可态度冷淡,輕易不和他們說話,只有阿米過去才得了好臉色。
護士凱瑟琳更是神秘,來了以後只知道有這個人,幾乎沒見過,一天到晚跟在淩老先生身邊。
阿趙有次遇見她,夾槍帶棒地說了兩句不太好聽的,就被她死死盯住。“她那個眼神哦,好像随時要把我吃了一樣,吓死人了。”阿趙如是說。
總結,大家都聞到了不好的氣息。
“一聲招呼沒打就回來了。”老李抽着煙,不樂觀地說,“來者不善啊。”
老劉比他還要坐不住,園丁很少換人,廚師可是一個主人家一個胃口,換了個人當家,他立馬就得失業。
他試探地說:“凡先生好像沒回來,最近不知道去哪裏了。”
“聽說是去美國了。”阿米輕聲道,“我親眼看到他和冉小姐一起走的。”
阿趙習慣性嘲諷:“又一個,住進來的都攀了高枝。”
阿米咬住了嘴唇。
“少說兩句,你也該管管你的嘴了。”阿楊喝止,“主人家心情不好,你要是觸黴頭,丢了飯碗看你怎麽辦。”
“哪有這麽嚴重?”阿趙猶且嘴硬。
但這種事真的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隔了兩日,金盞花莊園就出了大新聞。
事情是這樣的。
2月6日,星期二。一大清早,麥克醫生就被伊麗莎白叫了去,說淩老先生有些不舒服。
檢查後,麥克醫生給開了藥,打上了點滴。
阿米說,她聽見麥克醫生回來後和人打電話,說什麽“濫用藥物”“有複發的征兆”,好像是淩老先生的病情出了問題。
中午,淩恒一個人從學校回來了,在淩老先生的房間裏待了一個下午。
晚飯的時候,淩老先生看起來好多了,還和大家一起用了飯。
阿米和阿楊幫忙上菜,正上到熱湯的時候,護士凱瑟琳走了過來,用法語和淩老先生說了幾句話。
當時,淩老先生蒼白微青的面孔就迅速被血氣填滿了,脖子上青筋亂跳,整個人仿佛充了氣,好像随時會炸掉。
阿米驚呆了,端着熱湯一動都不敢動。
淩老先生霍地站了起來,奪過她手裏的湯盅,直接砸向了旁邊的淩恒。衆人都被吓了一跳,全然來不及阻止。
然而,淩恒只是微微側了側頭,便輕巧地避過了湯盅。
陶瓷在地上摔成碎片,湯水撒了一地。
“爺爺手抖了嗎?”他反應平淡,仿佛真的是失手脫落。
“你做的好事!”淩老先生氣喘如牛,愈發憤怒,“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現在就死了?”
滿場寂靜。
淩恒擡起頭來,笑了:“大過年的,您發什麽火?”
“實驗室的樣本丢了。”淩老先生冷笑了聲,“是你。我知道是你。”
“什麽樣本,什麽時候丢的,實驗室裏都有監控。”淩恒冷靜地駁斥,“我今天一整天都沒去過那裏。”
淩老先生深吸了口氣,怒極反笑:“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用得着你提醒我?爺爺教你個招,這種事,別看誰能做,就看誰想做。”
淩恒頓了下,震驚地問:“你覺得我想你死?”
淩老先生根本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這還需要回答嗎?他不死,兒子、孫子怎麽接班呢?都巴不得他早點死,趁早給他們騰位置。
他偏不死。
“我已經給小妍看好人家了。”出乎預料的,淩老先生說起了另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過兩天,就讓她訂婚吧。”
淩妍都吓傻了:“訂、訂婚?”
她為什麽要訂婚?
關她什麽事啊?!
“爸,小妍……”淩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丈夫拍了拍肩膀,反對的意見就堵在了喉嚨口,怎麽也吐不出來。
不過,她不說沒關系,言真真可沒人攔。
她用看似自言自語,其實誰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這年頭居然還有包辦婚姻?!”
淩老先生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麽,淡淡道:“再有下次,她也給我滾出這裏。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掂量清楚。”
淩恒不作聲,心想,掂量什麽掂量,又是這一招,拿母親和姐姐威脅不夠,還要再添上女朋友。
“您确定一定要這麽做嗎?”他看着自己的祖父,緩緩道,“一定要這樣嗎?”
淩老先生冷笑:“你說呢?”
淩恒沉默了,良久,才道:“好。”
祖孫倆對視了片刻,心裏都很清楚,是時候做出那個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