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園裏
淩恒去學校,享受的成分大于學習。他本來有一門課要到晚上六點,但出于不可明說的目的,還是決定提前回家。
因為早了一步,晃悠到停車場時,正好碰見言真真和張笠說話。
淩恒清楚張笠的來歷。他是林管家堂姐的兒子,本來有個美滿的家庭,可是妻子後來染上了賭瘾,一口氣輸掉了所有家産。
他不堪忍受,想和妻子離婚,妻子憤怒又傷心,當天晚上就從樓上跳了下去。
債務由此轉移到他的身上。
林管家當時幫了張家不少忙,甚至幫張笠的兒子安排了新的學校,算是張笠的大恩人。
他擡起眼睑,悄無聲息地靠近。
張笠的聲音變得清晰:“真真,學校裏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
“什麽樣的算困難?”言真真的嗓音輕柔悠揚,猶如一管笛音。
“這裏和國內的教學方式不一樣,你習不習慣?”張笠關切地問,“跟不跟得上進度,聽得懂嗎?”
言真真頓了頓,輕描淡寫:“聽不懂。”
張笠的面色便嚴肅起來:“春和的期末考很嚴格,如果挂科了明年還要補修,可你都高三了。”
“是啊。”言真真托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要是在國內,我明年六月份就要高考了。”
張笠斟酌了下:“你有什麽想法?”
言真真想了會兒,不怎麽有底氣地說:“再看看吧,真跟不上,我就回國去。”
“說什麽傻話,你現在回去,也跟不上國內的進度了。”張笠道,“我會幫你想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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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有什麽辦法?”
張笠道:“或許可以幫你換個學校。”
“那怎麽行呢。”言真真側過臉,瞳仁裏閃過一絲奇光,卻轉瞬湮滅,“淩家好心好意送我來春和,我不争氣,什麽都聽不懂,已經辜負了他們的好意,再說要換學校,太得寸進尺了。”
張笠笑了笑:“本來就是送你來讀書的,當然要考慮到你的實際情況。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我替你去問問就是。”
“我要再考慮一下。”言真真沒有給出明确的答案。
張笠只當半大的孩子要面子,不急着逼她表态,說了兩句便按住了話題。
過了片刻,淩恒和冉染接連過來,三人準時回到了莊園。
晚飯後,言真真再次使用言靈,确定了房間裏沒有監控,這才打開随身的筆記本電腦,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計劃。
換學校是不可能換學校的,和冉染同時進校,人家沒事她不行,丢臉。
對于一個“天老大我老二”的中二少女來說,低調是為了僞裝成普通人,可丢臉等同于扒皮,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絕對不肯低這個頭。
何況,張笠莫名其妙那麽好心,她懷疑別有用意,更不可能給他們機會。
現在該怎麽辦呢?她本來打算接近學校裏的大人物,想辦法讓人家給她開個後門,然而運氣不好,居然失敗了。
唉,這種事雖然不常有,但也不稀奇,除非言靈事無巨細排除一遍,否則意外早晚會發生。
可惜,同樣的戲碼重複一次,效果将大打折扣,還是放一放。
難道只能努力學習?
言真真不太情願地打開了課表,明天要上地理、生物和音樂三門課。課件已經上傳到了學校的內部網站上,用學生賬號就能登錄下載。
她下了個課件,word文檔,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努力看了三十分鐘,放棄。
飯要一口口吃,這不是靠勤奮就解決的問題。言真真“現實”了一把,心安理得地關掉電腦,上床睡覺。
她睡眠質量很好,一般躺個十幾二十分鐘就能入夢。
今天亦不例外,身體在黑暗中慢慢放松,意識漸漸下沉,零星的夢境湧上來。
她坐在教室裏,老師叽叽呱呱說着鳥語,一個字也聽不懂,急得滿頭是汗,低頭翻課本,方方正正的漢字變成了扭曲的蝌蚪文,像是一條條扭曲的小蛇,沒完沒了地往眼睛裏鑽。
不要點我的名,我不要點我的名。她暗暗祈禱,可平日裏的言靈居然失了效,老師的視線穿過人群,準确無誤地落到她的頭上。
她趕緊別過頭,不想和老師對視,目光由此落到了窗外。
與一雙邪異的眼睛不期而逢。
心髒猛地收縮跳動了一下,驚悸感瞬間喚醒了身體的保護機制,讓言真真立即自夢裏驚醒。
她幾乎是彈跳着從床上坐了起來,靜谧的房間裏,心髒砰砰的跳動聲響若擂鼓。
言真真趕緊做了兩個深呼吸,捂着汗津津的脖頸,盡力平複下來。
噩夢畢竟只是噩夢,理論上來說,蘇醒後馬上就能意識到現實與夢境的區別,身體或許會慢半拍,可恐懼的情緒會飛快消退。
這次卻沒有。
言真真坐在床上,只要一想起夢裏的那雙眼睛,恐懼便自心底湧來,冷汗一層又一層往外冒,好像那雙眼睛還在看着她。
念頭一起,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眼球轉動,望向四周。
窗簾被吹起,露出一個隐隐約約的影子。
言真真愣住了。
她明明關了窗戶!
什麽鬼?!
一霎間,驚訝、恐懼、害怕的負面情緒,與好奇、不甘、躍躍欲試的對立情緒同時出現,占據了她的身體。
言真真咬了咬嘴唇,立即道:“接下來十分鐘內,沒什麽能傷害到我。”
時間越精準,這次言靈的威力越大。
她定了定神,掀開被子走了過去,猛地扯開了窗簾。黑影反應迅速,幾乎在她動作的同時便閃開了。
言真真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個奇怪的殘影,就看見它沒入了茂密的花園裏。
她考慮了下,假如當做沒發生過,當然就可以回去睡覺了,但既然對方能來窺視一次,就能有下一次。
為什麽不去看看呢?十分鐘才過了三十秒。
她打定了主意,踩進球鞋裏,順手抄起一把美工刀藏在手裏,蹑手蹑腳地推門走了出去。
深夜時分,灰樓非常安靜,甚至能聽到樓下房間傳來的鼾聲。
門未鎖,一推就開。
冷風倒灌而入。
言真真快步跑了出去,直接繞到灰樓後面,想看看那個趴在自己窗外的是什麽東西。二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可能是野獸野鳥,也可能是人。
要是前者,沒啥好說,要是後者……啧啧啧。
她懷抱着強烈的好奇心,踮着腳尖走進了花園。
沙沙沙,背後傳來草葉摩挲的異常聲響。言真真假裝往前走,跨出步子卻猛地扭轉頭看去。
一道矮小的影子“嗖”一下穿了過去,沒入修剪整齊的草叢。
言真真退開了兩步,在地上撿了塊石頭,猛地砸了過去。
“咕嚕。”草叢裏又一陣騷亂,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叫聲。
言真真愣了下,絞盡腦汁回憶起s國的介紹來,記得沒錯的話,這個國家好像有許多珍稀保護動物。
呃,該不會是什麽國內沒見過的動物吧?砸死了要不要賠錢?
她踟蹰起來。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寒自背後襲來,後頸汗毛倒豎,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心跳幾乎靜止,四肢僵硬無法動彈。
這大概是人類的傳統技能——裝死。
言真真深吸了口氣,想到十分鐘的時間應該還沒結束,馬上冷靜下來。
有點不對勁,這是淩家莊園,不是荒郊野嶺,什麽東西會有這麽大的壓迫感?總不可能是老虎豹子跑了進來吧。
她想了想,還是安全為上,剛想說一句“盯着我的東西滾開”,背後卻忽然伸過一只手臂,牢牢捂住了她的嘴巴。
來得太突然,吓了言真真一跳,牙齒下意識地磕下,舌頭卻沒縮回,唇齒對怼,痛得她眼淚都飚了出來。
她怒從心頭起,反手就是一個肘擊。
身後的人悶哼了聲,卻沒叫出聲,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緊箍着她的手臂,強硬地把她拖拉出了暗影憧憧的花園。
月光幽微,照亮了襲擊者的面龐。
淩恒豎起手指,和她比了個噤聲的手,而後慢慢松開手掌,确定她沒有亂叫的意思才拿開。
言真真和他比口型:“你幹嘛?”
淩恒沒答,彎腰拿起噴泉旁邊的複合弓,搭箭拉弦,連往裏射了三箭,姿态優美矯健,別有一番美感。
嗖嗖嗖,三聲破空聲。
花園裏的東西被驚動了,一頭鑽進花園深處,“簌簌”的奔逃聲由強變弱,最後消失于無。
言真真看看他,再看了看複合弓,不由想起了來淩家的第二天,她在海邊的意外遭遇。
是什麽海陸兩栖保護動物?
她思忖着,眸光瞥向淩恒。他側耳傾聽了片刻,微微放松了些,低聲和她說:“回去。”
“那是什麽?”她問。
淩恒沒回答,拽着她的手腕,強橫地将她拉回了灰樓,一把推了進去。
十分鐘的時限快到了,言真真不多掙紮,老老實實地回到了房間,趴在窗前往外巡視。
夜色下,金盞花莊園靜谧得不像話。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固定在了遠處的海灣。朦胧的月色下,平靜的海面上匍匐着奇怪的影子,好像童話故事裏,悄悄浮上海面偷看的美人魚。
但她知道那不是。
美人魚沒有這麽邪惡,也沒有這麽陰冷。
莫非,淩家在海底建了個秘密基地,搞什麽生化實驗,結果出了幺蛾子,喪屍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