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和高中
月明星稀,蟲鳴陣陣。
淩恒停下腳步,看着自家門口站着的人影,擰起了眉頭:“言真真,你在這裏幹什麽?”不等她回答,冷下容色,“你不該來這裏。”
“為什麽?他們會說我急着讨好你,不要臉?”言真真好奇地問。
他忍住氣:“知道你還來?”
“我不在乎人們想的是什麽,人的想法是最難改變的,這裏的人早就認定了我是女傭的孩子,你是主家的少爺,說一句是巴結,十句也是巴結。”言真真聳了聳肩,露出了個頑皮的笑容,“人家以為是,其實我不是,不也很有意思嗎?”
淩恒心情不好,臉上似是挂了寒霜:“我沒興趣聽你說這些,找我什麽事?”
言真真說:“我想問問你,明天幾點鐘去上學。”
“呵。”他冷嘲,“就這事還要專門來問我,你還敢說你‘不是’?”
“不專門來問你,也許我明天就會錯過時間。”言真真不假思索,“從這裏到學校,十幾公裏呢,我總不能走着去。”
淩恒陡然沉默。片刻後,開口道:“七點鐘出發。以及,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來找我——要在這個家裏待下去,你必須學會聰明一點。”
“你的忠告聽起來更真心,謝謝。”言真真彎起了唇角。
“那就好。”淩恒現在沒力氣和她多廢話,徑直回屋,然而将要關門的剎那,又頓住了。
言真真問:“你想說什麽?”
淩恒背對着她,慢慢說:“早點離開淩家吧,湘姨死在了這裏,你不會也想留下的。”
她愣住了。
淩恒的身影沒入了黑暗,門扉無聲地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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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言真真踩着點趕上了淩家的專屬校車。
淩恒掃了她一眼,發現她頰上竹席的印子未消不說,臉還睡腫了,全然一副昨晚睡得不錯的樣子。
昨天晚上,他明明說了個重磅消息,難道不該輾轉反側一夜嗎?心也太大了。
他服氣。
坐在副駕駛的冉染瞥了眼後視鏡,将淩恒的注視收入眼底,心下好笑,給他配了個背景音——“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也很服氣,言真真昨晚上憑借着那麽兩句話,就把男主吸引了。正常人難道不會覺得她有毛病嗎?
無法理解。
言真真爬到真皮椅子上坐下,困意又湧了上來。瞧着其他兩個人精神的樣子,同樣服氣,都是發育期,怎麽他們就不缺覺呢?
微妙的氣氛裏,服氣三人組誰也沒說話。
張笠平穩地發動了車子。
春和國際高中在城裏,金盞花莊園卻在遠郊,開過去大約要四十分鐘。窗外的景色逐漸從海景山景變成了現代化的城市。
這就是瑪格烈城,s國的經濟中心,也是個旅游城市。街道兩旁栽種着翠綠的熱帶喬木,五彩斑斓的花卉開遍,映襯着藍天白雲,格外養眼。
進城沒多久,就到了春和高中。
這座國際中學才建了沒多久,并沒有古老的歷史,但專門請了世界有名的設計師建造設計,乍一看像是《雅典學院》的現實版本。
創辦學校的人簡直滿滿的野心!
言真真被鎮住了。
她原以為國際高中只是說得好聽,就和艾利斯頓商學院一樣。現在看這架勢,不會真的是一流的學校吧?
心“噸噸噸”往下沉。
到校後,淩恒提起書包就走,完全沒有介紹一下學校的意思。好在還有張笠,他帶着言真真和冉染去了校長室,見到了校長秘書。
漂亮的女秘書親自帶着他們去教務處辦了手續。
淩家的面子在那裏,過程極快,沒多久,言真真就拿到了自己的課表。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并沒有班主任來帶走他們,因為春和高中和國內的中學不一樣,不分班,學生們除了必選課還有自選課,按照課表去教室趕場子,完全的大學模式。
言真真當場懵逼。
冉染神色自若:“我和你的課不一樣,先走了。”
言真真盯着手裏的英文課表,再看看密密麻麻的學校地圖,覺得要遭。
她的預感一貫準确。
每門課都在不同的教室上,雖然課間有二十分鐘,可若是課程排在一起,時間就會非常趕。
加上人生地不熟,找地方花費了不少時間。而好不容易踩着鈴聲進了教室,言真真發現,困難的事還在後面。
這是一門歷史課,小班級。
她一進門,就看到了三種膚色的同學,正熱絡地聊着什麽,陌生的詞彙像是機關槍,突突突掃射進耳朵。
全英文,只捕捉到了常用詞彙,關鍵的幾個詞完全沒聽懂。
一個亞裔的女生說:“同學,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用的是日文,大概錯認了她的國籍。
言真真醞釀了下,用中文問:“這裏是上《歷史概論3》嗎?”
“對。”另一個小姐姐擡起頭來,笑了笑,“你找誰?”
同學們看起來都很客氣,言真真回以乖女孩の微笑:“我是新生,這是我的課表,希望沒找錯地方。”
華裔女生瞅了眼,驚奇道:“沒錯,但你也來得太晚了。”
春和是三學期制,秋季學期8月末到12月,冬季學期1月到4月初,春季學期4月到6月,7-8月是暑期課程。
現在已經9月末,晚了近一個月。
“家裏出了點事。”言真真在她旁邊坐下,自然地搭話,“我才來,什麽都不懂,這課難嗎?”
華裔女生猶豫了下,說道:“難倒是不難,就是全英文的。”
言真真的動作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這一門,還是全部?”
“當然是全部。”小姐姐露出了同情之色。
言真真:(#°Д°)
待上了課,果然如此。
老師一口流利的英文,開始講亞瑟王的故事,并且要學生們挨個上去演講上節課留下來的作業。
言真真就看到新同學們或是用ppt或是視頻,呱唧呱唧闡述着自己的觀點。而她除了懵逼,就還是懵逼。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麽?
關于亞瑟王,她只知道聖杯和圓桌騎士,還都是動漫裏看來的。
她一個激靈,立刻裝作咳嗽的樣子,埋首在臂彎裏,給自己加了個buff:“我今天一整天都不會被老師點名。”
能力生效,大家輪了一遍後,離下課還有三分鐘。老師雖然意猶未盡,但還是适可而止,沒關心插班生,簡單布置了作業就宣布下課。
言真真松了好大一口氣。
中二少女也怕老師點名。
後面還有文學和數學。
文學不用說了,絕對不是國內的語文課,老師們正好講到海明威,卻不是說他的作品,而是從迷惘的一代開始說起,全是文學理論,聽得人頭大。
數學還好,連蒙帶猜倒是能搞懂題幹,題目本身倒是不複雜,勉強算是跟上了課程。
今天就三門課,每門課連着上兩節,時間很寬松。
下午四點不到,言真真就把課上完了,可比在國內下了晚自習還累,她坐在學校的長椅上,半天沒能起來。
四點半左右,張笠來學校接人。
冉染提前打了招呼,說和過去的朋友碰見了,晚上約了吃飯,會自己回去。于是回程就只剩下言真真和淩恒兩個人。
車很私密,司機與後座有間隔,要按下開關才能通話,因此說是三個人在車裏,其實是二人世界。
老實說,淩恒挺怕言真真會問起丁湘的事,一路上頻頻用餘光掃她。
誰知言真真一直撐着頭看着窗外,全程一聲不吭不說,連正眼都沒給他個,滿臉凝肅之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難道是學校裏發生了什麽?還是聽到了什麽關于淩家的消息?
淩恒思索着,忽而有些後悔昨晚上把話說重了。
湘姨就只有這麽個女兒,她說得對,他搶了她的母親,而偏偏又沒能把母親還給她。再說,她一個人來s國,異國他鄉的,肯定心裏不安,看到同齡人想多說說話也很正常。
淩家把人招來,總得安排妥當,比如冉染,客房早就打掃好了,吃飯出行都随主人家,一切如她在冉家一樣。
言真真卻好像被疏漏了,飯哪裏吃都沒個定數……淩恒剛想開口說什麽,心頭突然一跳,眉頭皺起。
不對,林管家做事一向缜密,哪怕看不起她,也不該犯這樣的錯誤。除非背後有人指點,而這個人除了他父親,別無他選。
淩恒起了疑心,反而按捺住了。
其實,冷着她也好。淩家豪富,哪怕尋常來往的親朋故友也少有不眼紅的,他們看不到富貴下的兇險和罪惡,只知道錢能通神。
言真真只是個普通女孩,何必去考驗她的品性。
他還是繼續做惡人好了。
淩恒這麽想着,徹底轉開了目光。
坐在隔壁的言真真完全沒察覺到他的變化,将沉默保持到底。
待回了莊園,淩恒故意睬都不睬他,走得飛快。而言真真也沒注意,低着頭滿懷心事地回了屋。
她沒下去吃晚飯,可飯桌上卻有她的最新話題。
女傭阿趙繪聲繪色地說:“少爺一眼都沒看她,灰溜溜地就回來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麽貨色,想攀高枝?做她的白日夢吧。”
“少爺不是那種人。”阿米接口,眉梢眼底都是歡欣。
其他人笑呵呵地聽着,時不時附和兩聲。
在屋外抽煙的張笠呼出了口煙圈,萦繞的霧氣裏,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