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永恒的正确
危機來臨的時候。
克裏斯正站在露臺上收衣服。
近幾日的天氣不錯,克裏斯就把他自己和愛麗絲的衣服洗了,挂在露臺的架子上晾曬。
收衣服的時候,他發現親自動手洗也是有意義的。
畢竟,用清潔術弄幹淨的衣服,可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晾幹後帶着清洗劑的香味。
克裏斯把愛麗絲的衣服收起來折好,塞進了行李箱裏。
就在他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的時候,他聽見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克裏斯頭也不回道:“小公主,你來的剛好。”
“過來看一下,出行給你帶這些衣服行不行?”
愛麗絲的回答聲沒有響起。
反而是另一道熟悉,卻又多年不見的聲音響起來了。
穆莎歪了歪頭,問道:“哎?你們要出去旅行啊?”
克裏斯:“... ...”
他折衣服的動作完全僵住了,背脊緊繃着,遲遲不敢回頭。
半晌,他才調整好了心态,笑着回過頭來,回答穆莎的話。
“是啊,打算去西海之濱。”
穆莎一手捧住臉,表情中透露着為難。
“這樣我是不是不能打你了?會耽誤你們出行。”
克裏斯:“... ...”
為什麽要這樣一副一本正經地考慮能不能揍他的模樣啊?
這到底是不是親媽了?
穆莎搖了搖頭:“算了,看在小愛麗絲的份上,這次就放過你了。”
愛麗絲:“... ...”
不,不用看她的份,該打就打。
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比克裏斯挨打更能讓她開心的事情呢?
片刻之後,他們三人坐在了一張茶桌之前。
白色雕花的精致圓桌上擺着點心,玫瑰紅茶沖在鎏金茶盞中,花香馥郁。
在這天氣晴朗的冬日午後,坐在屋外享用一場下午茶,倒也格外享受。
不過享受的恐怕不是愛麗絲
愛麗絲左邊坐着克裏斯,右邊坐着穆莎。
這兩個相貌極為相似的黑發銀眸的神明,動辄就伸出手來摸她的頭發。
摸着摸着,這對母子甚至形成了一種默契,你摸一把,我摸一把,你再摸一把
幾個回合下來,愛麗絲就被摸得炸了毛。
要是只有克裏斯在這裏,愛麗絲大概會果斷地罵他,甚至動手摸回來。
可是摸她腦袋的加上一個穆莎,愛麗絲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面對這份來自長輩,過于沉重的喜愛,愛麗絲只能假裝乖巧地笑納了。
過了一會兒,穆莎終于收了手。
她端起茶杯嘗了一口,就開始朝着兒子發難:“克裏斯,為什麽是玫瑰紅茶?”
克裏斯一臉莫名其妙:“你不是一直喜歡玫瑰紅茶嗎?”
玫瑰紅茶在他的家庭裏深受喜愛。
即将加入的新家庭成員愛麗絲也很喜歡玫瑰紅茶。
克裏斯覺得,下午茶時泡玫瑰紅茶剛剛好,有助于女朋友和親媽發現共同愛好,進而友好相處。
穆莎擺明了要為難他:“我口味變了。”
“我要荔枝紅茶,你給我去泡一壺過來。”
克裏斯面露疑色,但不過一會兒,他就明白過來了。
他乖乖地站起身,往廚房那邊去了,臨走時還回頭看了愛麗絲一眼。
在克裏斯離開之後。
穆莎端起玫瑰紅茶,極為享受的喝了一口。
她捧着茶杯問愛麗絲:“你覺得他怎麽樣?”
愛麗絲:“... ...”
其實這就是故意支開克裏斯,不讓他打擾婆媳交流感情吧?
愛麗絲猶豫了一會兒該說真話還是假話。
她說道:“挺好的,但就是”
穆莎接過了她的話:“但就是之前的種種行徑,讓你挺生氣的,對吧?”
愛麗絲點了點頭。
穆莎摸了摸金發少女的腦袋,溫聲道:“對不起,讓你遭受了這樣的騙局。”
愛麗絲唰一下擡起腦袋來。
她完全沒想到,會突然收到來自戀愛對象的家長的道歉。
穆莎說:“他在我和他爸爸面前一直表現得很乖,在家裏也一直是最好欺負的。”
“他有時候會惡作劇,但惡作劇的最大程度,也一直是往他爸爸嘴裏塞酸橘子而已。”
“我們完全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說到底,應該是我們在教育方面出現了疏忽和差池。”
“這一切間接地導致了世界的不幸,以及你的不幸。”
愛麗絲捏住了茶杯,她低着頭,說道:“應該不是教育方面的問題”
這麽久以來,她對克裏斯的家庭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的父母很愛他,毫無保留,但不是毫無原則的溺愛。
正是這些愛和合适的教育,讓克裏斯性情中保有善良和美好的一面,他會主動哄小孩子,會幫老人指路或者修理家具,會把食物分給可憐人
克裏斯的這一面,對每一個見到他的人而言,有着幾乎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他為什麽會做出愚弄世界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克裏斯就給出過答案了——他太無聊了。
生命漫長,毫無樂趣。
經歷多少相逢,就要遇見多少離別。
一切都會消散,一切都會成為過往雲煙。
人在無聊中會逐漸發瘋,主動尋找樂趣。
神明自然也會在更甚于人類的無聊中,試圖為自己的生命增添一些趣味。
他總要試着找一次樂趣的——只是他力量強大,他的趣味,他的游戲,對人類來說一點也不有趣。
愛麗絲說道:“也許,他注定要犯一次這樣的錯誤吧。”
然後就有了許多受害者。
她,教皇塞西爾,聖子,以及更多被戲弄的人們。
這對克裏斯來說是一場游戲,對他人而言,卻是生離死別的痛苦真實。
愛麗絲一邊心疼克裏斯在漫長歲月裏所經受的寂寥。
一邊又憎恨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時,那把萬物當做游戲和玩具的輕佻。
穆莎點了點頭:“也許是這樣。”
愛麗絲又補了一句:“但是,這世間的生靈萬物,是經受不起他的錯誤的。”
她意在解釋,自己還在生氣并不是小心眼,而是理所應當。
穆莎無奈地笑了一下,拿起分茶杯裏,将晾涼到溫度正好的茶水添進愛麗絲的杯子裏。
她摸了摸愛麗絲的腦袋,說道:“這就是教育中所出現的纰漏。”
“我們一直教育他,犯錯了就要改。”
“但事實上,他是不被允許犯錯的——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容許他犯錯的空間。”
“他是神明,他的一個錯誤,就會造成整個世界都難以承受的代價。”
“所以他不能有錯,他必須永遠正确。”
愛麗絲擰起了眉毛,問道:“那他的這一生,應該怎樣做,才是正确的?”
不能有錯。
永遠正确。
可是,對和錯一直只是相對論點,從來都沒有絕對。
要怎麽樣才能做得到絕對的正确?
穆莎說:“身居高位,永遠不參與,不幹涉世上的一切。”
“神明是觀測者,監視者,獨立于世界,從不是這世界上的一份子。”
愛麗絲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穆莎。
到此時,她好像終于有點明白了,克裏斯為什麽會無聊到這種程度。
穆莎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沒辦法,神就是這樣的存在。”
愛麗絲點了點頭,她點頭不是因為認同,而是感慨。
如果不是顧及着形象,愛麗絲其實是想替克裏斯嘆一口氣的。
過了一會兒,愛麗絲問道:“他受到的懲罰,應該不是挨幾頓揍這樣簡單吧?”
不管怎麽想,伊提斯和穆莎這樣的父母,都不會輕易放過克裏斯的錯誤。
打兩頓就完事,這怎麽想都太過于簡單了。
穆莎想了想,說道:“也還好。他行事的時候比較收斂,認錯的時候态度也還不錯。”
“所以我們只是剝奪了他的權柄,抽走了他的大部分神力,過個幾千年幾萬年之後,就會還給他。”
愛麗絲松了一口氣。
穆莎觀察到了這一點,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問道:“之前是不是心疼了?擔心他會遭遇什麽不得了的懲罰?”
愛麗絲:“... ...”
穆莎拍了拍她的頭:“原本我們是打算懲罰更厲害一些的。”
“比如在虛空裏關他個幾萬年,或者幹脆放逐他,詛咒他,讓他吃足苦頭。”
“但考慮到他剛剛談了戀愛”
“沒房子沒錢沒實力沒背景,這樣會分手的。”
“我和他爸爸都挺喜歡你的,總覺得這樣好的女孩子,錯過的話就太可惜了。”
穆莎的語氣中充滿無奈:“沒辦法,我們就只好把資産給他留下了。”
愛麗絲:“... ...”
不是,這位家長怎麽這麽現實?
為什麽穆莎說起沒房子沒錢會導致分手這話的時候,頗有一種她的世界的婆婆們的調調?
就在這個時候,去重新泡茶的克裏斯終于回來了。
他拿着托盤,裏面放着茶壺和一套嶄新的精致白釉茶杯。
克裏斯把茶壺端上桌:“媽,荔枝紅茶。”
穆莎欺負起兒子的時候絲毫也不留情,她理直氣壯道:“我不想喝,倒了吧。”
克裏斯:“... ...”
愛麗絲:“... ...”
就在愛麗絲以為克裏斯要崩潰發飙的時候。
後者只是“哦”了一聲,就沮喪地端着茶壺走開了。
穆莎指着克裏斯離開的背影說道:“欺負他還是挺有意思的。”
“他對親近的人脾氣很軟的,怎麽欺負都不會生氣。”
“所以你可以好好欺負他,就當做發洩脾氣了。”
愛麗絲:“... ...”
她面前這位是克裏斯的親媽沒錯吧?
怎麽感覺比他爸還要過分的?
送走了穆莎之後,愛麗絲到處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克裏斯。
黑發神明正毫無形象地坐在兔子窩旁邊。
他身邊擺着茶壺和茶杯,杯子裏還有小半杯紅茶。
看起來,茶水沒有倒掉,而是被他憂愁地一邊玩兔子一邊喝掉了。
在見到愛麗絲之後,克裏斯擡起頭來。
他緊張道:“小公主,你不會真的要聽我媽媽的話,故意欺負我吧?”
克裏斯正在為他日後的家庭地位和處境而感到憂愁。
但他又無從發洩,所以只好跑來兔子窩這裏薅兔子耳朵了。
在這個莊園裏,也只有這一窩野兔子,不管怎麽揉搓都不生氣。
甚至,克裏斯握過它們的耳朵之後,這些兔子還反應不過來,一副呆萌模樣。
他的家庭生物鏈地位,也就只比兔子高了。
愛麗絲随口問道:“你偷聽我們說話了?”
她把墊了軟布的提籃放到他面前,從籃子裏拎出了白色的幼龍,怼到了克裏斯面前。
她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給它起個名字。”
鱗片雪白的小家夥擡起腦袋看着克裏斯。
半晌,它張開嘴巴,噴出一口冰藍色的火焰,差點燒到了克裏斯的睫毛和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