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不是神裔
愛麗絲的意識, 跌進了一片虛空之中。
她在一片淡紫的隧道裏行走，在走了許久之後，看見了一扇立在她面前的門。
這是一扇棕色的木門。
上面刻寫着許多奇異的紋路, 像浮雕一樣突出門的表面。
就好像愛麗絲的世界裏, 人類仍在藍星時，歷史中描述的中世紀的浮雕畫一樣。
這些紋路帶給愛麗絲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
這扇門似乎有着奇特的魔力。
愛麗絲對它感到很熟悉，她想要推開它, 但是又抗拒它。
不過，她似乎沒有選擇。
愛麗絲回過頭去，發現她走來的路正在漸漸地崩塌掉, 紫色的隧道被黑暗逐漸吞噬。
回去的路找不到了，她只能向前走。
愛麗絲擡起手, 用力推開了這扇奇異的門扉。
門敞開的那一刻。
愛麗絲整個人, 都被卷了進去。
門的這一邊, 是一片屬于機械的空間。
這裏被儀器工作時的光芒照亮, 光線不是很明亮, 有點傷眼睛, 但也足夠看清這裏的一切。
四周、天花板、腳下，這片空間裏充斥着機械和金屬的味道, 泛着有些刺骨的涼意。
研究所。
這一定是見到這裏的人, 會産生的第一印象。
這裏的确是研究所。
愛麗絲對這個地方非常熟悉。
人類基因工程研究所。
是她作為雲鏡的克隆人, 被培養出來的地方。
也是她作為替代品的生命, 走至了盡頭的地方。
這間位于研究所之內的實驗室，研究和主攻的方向是納米治療。
愛麗絲繞了一圈，最後，将視線投在了實驗室的中央。
在無數精密儀器環繞的金屬牢籠的中心，擺放着一只白色的, 能裝下一個人類的容器。
這是這間實驗室的研究成果——納米治療艙。
愛麗絲走到了治療艙旁邊。
她低下頭，隔着上方的透明玻璃罩，望向納米治療艙中。
被安置在其中的，是一名臉色蒼白的黑發少女，她已經非常虛弱了，但那雙眼睛，卻固執地睜着，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愛麗絲與艙中的少女對上了視線。
愛麗絲感慨道：“是過去啊。”
她的聲音帶着懷念，又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伸出手，半透明的手臂穿透了玻璃罩，虛虛地撫摸着黑發少女的臉頰。
她輕輕喚道：“雲鏡，或者說，鏡中的愛麗絲。”
那一瞬間，黑發少女似乎顫動了一下。
愛麗絲尚未反應過來，視角就天旋地轉。
再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在黑發少女的身體之中了。
而後，愛麗絲再一次經歷了過往。
大概是因為，人類的大腦會去逃避一些事情——極度痛苦的經歷，瀕臨死亡的經歷
所以，最後的這段記憶，在她的腦海裏，是非常非常模糊的。
愛麗絲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回想起這段過往。
星歷127年。
人類基因計劃培養中心。
躺在納米治療艙內的黑發少女臉色蒼白。
那雙漂亮的，曾經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眸，也在逐漸失去焦距。
納米艙旁邊的虛拟屏幕上，象征着生命體征的曲線正在不斷降低。
在生命的最後，奄奄一息的少女，連呼吸都很困難。
但是，她仍然倔強的，不願意閉上眼睛，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死去。
研究人員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他輕聲勸道：“雲鏡少将，該睡了。”
黑發少女張了張嘴巴。
她的聲音又低又弱，斷斷續續的。
“愛麗絲我是愛麗絲，不是雲鏡不是”
她是帝國少将雲鏡。
但是，她也不是帝國少将雲鏡。
真正的雲鏡，在年幼時死于一場飛行事故。
她的家人不甘心她早逝，帝國不甘心一個天才早夭。
于是，在衆多的不甘心之下，一場克隆計劃誕生了，目的是複活雲鏡。
這場計劃的代號為“愛麗絲之鏡”。
而在實驗中被創造的克隆體，在成功之前，也以“愛麗絲”作為代碼。
克隆計劃取得了成功。
編碼為“愛麗絲”的克隆個體繼承了雲鏡的天才基因，繼承了雲鏡的記憶，也繼承了雲鏡的名字。
她以雲鏡的身份成長，進入帝國軍事學院，順利畢業，并且立下了赫赫戰功，成為了帝國最鋒利的矛，也是最堅固的盾牌。
因為她的存在，蟲族不敢來犯。
因為她的存在，搬遷至瑪爾朵星系的藍星人得以維持平靜的生活。
她年紀輕輕，便已經成為了帝國的少将。
她是帝國最年輕的少将，若是再過上幾年，她必然也會成為最年輕中将，甚至上将。
但很可惜，沒有那幾年了。
忌憚她實力的蟲族，盜取了她的巡邏路線。
在她駕駛艦船在太空獨自巡邏的時候，蟲族的艦隊襲擊了她。
它們有備而來，只有大戰之中才會出動的母艦，攜帶着數量龐大的彈藥和小型艦船而來。
在這一場差距懸殊的較量之中。
少女以自己的艦船為最後的彈藥，将蟲族的母艦撕裂。
而她的戰艦也遭到了無法修複的毀壞，燃燒的戰艦墜入了大氣層，最後投入深海。
支援趕到，将戰艦打撈起來的時候，黑發少女只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她被送到了她的出生之地，進行最後的搶救。
但是，克隆人的細胞終究不具備常人那樣旺盛的活力，即便有再好的儀器和藥物，也無法讓她的生命力戰勝生命衰敗的速度。
在這吊着命的三天裏，帝國的領導人，她的戰友，雲鏡的家人，都紛紛來同她做最後的道別。
“雲鏡少将，您燃燒生命的舉動，大創蟲族，将為帝國帶來至少百年的和平。”
“帝國會永遠記住您的名字，您的榮光。”
但是，她卻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她這一生，還有最後的憾恨。
她繼承了雲鏡的一切，基因、記憶、身份。
她也履行了雲鏡的責任，回應了帝國和雲家人的期待，成為了帝國之矛，帝國之盾。
雲鏡的一生已經圓滿。
那她呢？
她愛麗絲呢？
她的生命意義，難道只是一個替代品嗎？
她自培養罐中走出，被給予記憶的那一刻，就開始作為雲鏡而活。
如今，就連死亡，她也是作為雲鏡而死。
愛麗絲仿佛從來不存在。
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只有雲鏡。
她從未作為自己活過。
她這一生，空空如也。
她想要成為她自己，哪怕一天也好，哪怕只讓她當一天的愛麗絲也好——
但是，擁有強烈意念的少女，卻終究不敵生命的流逝。
虛拟面板上的線條漸漸變得平滑，少女黑色的眼睛漸漸地失去了全部的光彩，意識消散成了一片虛無。
就在此時，已經徹底沉睡的少女，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仿佛貼在耳邊，近在咫尺，溫柔而缱绻。
只不過，帶着濃濃的戲弄的意味。
“想當愛麗絲？”
“好啊。”
随後，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在黑暗之中出現。
這只不知從何處來的手，抓住了浸在黑暗之中的，無處可去的靈魂。
它輕輕一拽。
就将那帶着強烈執念，滿腹不甘的黑發少女，拉扯了出去。
下一刻，這個靈魂，就被帶到了異世界，塞進了一個已經死去的，金發少女的身體裏。
愛麗絲以過往的自己的視角，看完了這一切。
從瀕死到徹底死去，再到一只手，将曾經的她的靈魂剝離。
最後響起的那道聲音，那只實現她夙願的手
雖然曾經的她不認識，但這一切，對于如今的她來說，實在是太過于熟悉了。
——克裏斯。
還有，那話語裏，熟悉的戲弄意味。
克裏斯每次用這種語氣說話，都是要進行玩弄人的惡作劇了。
而過往的她，也的确被戲弄了。
想要作為愛麗絲而活。
好啊，那就把她的靈魂，丢進一個名為“愛麗絲”的少女的身體裏。
這可不就是一場完美的文字游戲嗎？
愛麗絲：“... ...”
她感覺自己快要氣死了。
那個混.蛋！
話說回來，克裏斯那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神裔？不，愛麗絲可不覺得，一個神裔會有這種穿過世界來偷取靈魂的本領。
“小公主，小公主！”
有些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了。
愛麗絲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還在龍巢裏。
容貌昳麗的黑發神裔，正搖晃着她的肩膀。
在見到她醒來之後，克裏斯終于松了一口氣，停下了快把愛麗絲晃暈過去的動作。
愛麗絲坐起身來，她低頭看向自己手裏。
白皙的手指之間，正抓着一團虛幻的紫色光芒。
她此時終于在這團光芒裏感受到了洶湧澎湃的力量。
明明在昏睡之前的時候，她還無法從中感受到任何神力的氣息的。
幻屬性神力？
愛麗絲擡頭看了看克裏斯。
她把原本打算質問他，痛罵他的話吞了回去。
她剛剛是中了幻術嗎？
如果是幻術的話，那其中所見到的一切，很可能不是真的。
克裏斯問她：“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我？”
還沒等愛麗絲回答，克裏斯的表情就變了。
一道金色的，帶着無可匹敵的濃厚神力的光芒，自高空之上，以星沉月墜之勢貫下。
克裏斯推開了面前的金發少女。
兩人分別向兩側閃開，才沒被這道光打個正着。
愛麗絲警惕地握起了法杖。
克裏斯的反應，則是比她平淡的多。
他不知何時重新披起了白色的外袍，寬大的衣袍在風浪中翻飛。
他稍稍擡起眼眸，銀色的眸子之中，溫和、柔軟的假象全部褪去，只留下了凜冽的冷意。
克裏斯此時的姿态，是一種愛麗絲不熟悉的高高在上。
他好像換了一個人，又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
克裏斯平靜道：“終于來了。”
他的話語落下，那道金色光柱抽絲剝繭，絲線抽盡之後，露出其中的淺金發青年。
只從背影，愛麗絲就認出來，這是她之前曾在聖靈街見過一面的聖子瑟斯頓。
愛麗絲恍然明白過來。
自己之前感覺到的那股強行破除結界的光明神力的主人，就是面前這位。
——創世神所創造的光明之子。
瑟斯頓手中握着金色的權杖，直指黑發青年。
他雪白的衣角還搖晃着，周身夾雜着清冽的雪氣。
這把權杖，之前一直在教皇塞西爾手中。
瑟斯頓拿到了這把權杖，意味着他已經見過死去的教皇了。
瑟斯頓指着克裏斯，一字一句道：“克裏斯，你過分了。”
他的話語中，帶着愠怒。
并且，這怒氣還在不斷膨脹着。
克裏斯低垂下鴉黑的睫羽，平靜地說道：“這是個意外，我本來想放你的學生走的。”
愛麗絲腦海之中，一道驚雷貫下。
她擡起頭，驚愕的看向克裏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