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言出法随
愛麗絲蜷着腿坐在床上, 手裏捧着一杯水。
她仰起頭，看着鑲嵌在牆壁上的燭臺上，白色蠟淚上晃動的火光。
看着看着, 她的眼神就愈發迷離，意識也沉入混亂的思緒之中。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了。
不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愛麗絲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回應。
瑪莎直接擰動門柄, 将門推開了：“我進來咯？”
愛麗絲這才擡起頭來：“瑪莎？”
“介意聊一聊嗎？”
神裔少女走到她身邊，伸手碰了碰她手中的水杯後，幹脆把杯子拿走了。
“水都涼掉了，真是的, 你明明在生病吧？”
瑪莎拿着杯子走到水壺前，重新倒了一杯水。
很快, 她就發現水壺裏的水也是涼的。
“生活怎麽變得這麽不仔細了？你以前一直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 愛麗絲。”
瑪莎一邊抱怨着, 一邊把水壺坐在了取暖用的壁爐裏。
她又回來捏了捏愛麗絲的臉頰，啧啧感嘆道：“竟然還比以前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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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抿了抿嘴，默默地扭開腦袋。
她軟嫩的臉頰也就從瑪莎的指尖溜走了。
瑪莎說的對, 她這段時間，的确沒能照顧好自己。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 照顧自己的這份活，被別人搶走了。
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時候，克裏斯總是很主動地, 在她之前就會把生活的所有瑣碎事情處理好。
他來擺弄取暖的爐子, 他來燒熱水——甚至在愛麗絲想要喝水的時候，手邊永遠能有一杯溫度适宜的水。
她待在克裏斯身邊的時候，永遠不用自己去考慮什麽時間該燒水, 涼水壺裏該留多少水。
她在出行時也不用自己去考慮外面的天氣怎麽樣，反正天冷的時候，會有人主動幫她帶上一條花毛毯。
旅居中的人往往很辛苦，很容易導致體重消減。
可愛麗絲偏偏相反，她變胖了——大概是因為克裏斯照顧的太周到，讓她在旅居時過得□□逸了。
愛麗絲反省了一下。
她現在的不仔細，都是被慣出來的。
就是因為總有人幫她準備溫水，她才失去了自己去燒水的習慣。
瑪莎拎起水壺，将終于變溫的水倒進杯子裏。
她把水杯遞給愛麗絲，在她身邊坐下：“你是在糾結，該去找聖物，還是去救克裏斯先生嗎？”
愛麗絲沉默地點了點頭。
半晌，她才說道：“你有什麽建議嗎？”
瑪莎說：“重要的不是我的建議，而是你自己的心思吧。”
“愛麗絲，你想去找聖物嗎？”
愛麗絲搖了搖頭。
瑪莎無奈地笑着，又問道：“那你想去救克裏斯先生嗎？”
過了好半天，愛麗絲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雖然那家夥很惡劣，很令她讨厭。
但是，他早就是已經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這樣，答案不就很清楚了嗎？”
瑪莎攤開手：“一件事考慮再三還是想做的話，那就幹脆去做嘛。”
愛麗絲遲疑道：“但是”
瑪莎問道：“但是什麽？”
“你擔心自己去了之後毫無勝算，不止救不到克裏斯先生，還會把小克搭進去？”
是這樣沒錯。
這世間的人，有很多人都是這樣。
他們自己怎樣無所謂，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牽連在意的人。
愛麗絲覺得搭上命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但如果要她牽連到小克
瑪莎伸出手，拍了拍前室友的腦袋。
“愛麗絲，不管你想做什麽，小克都要聽你的。”
“沒辦法，誰讓牠是你的使魔呢？”
愛麗絲說：“所以我才不能亂做決”
瑪莎打斷了她的話：“你看，小克現在不就是在聽你的嗎？”
“要不是在等你的決定，牠早就沖出去，去救克裏斯先生了吧？”
愛麗絲看着恹恹地趴在枕頭上的黑煤球貓。
小家夥擡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就又一次趴回去了。
她險些就忘了，對小克來說，克裏斯也是重要的存在。
瑪莎問：“你覺得，小克會介意，為了救克裏斯先生而堵上性命嗎？”
愛麗絲無言以對。
瑪莎說道：“你不介意賭上命，小克也不介意。”
“你們倆之間不叫牽連，而是共同作案，共同承擔後果。”
小克又喵了一聲，牠坐起身來，跳進愛麗絲懷裏。
小家夥睜着一雙又圓又大，剔透如玻璃球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她。
好像在說“對，就是這樣，我們快去吧”之類的催促話語。
愛麗絲擡起手，捂住了小克的眼睛。
她轉頭看向自己曾經的室友，問道：“瑪莎，你真的要勸我去救克裏斯？”
她的話裏帶着其他意思：
——你瘋了？你是個神術師，你勸我去赴死，你不要光明陣營的希望，不要這個世界擁有未來了？
瑪莎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就是來認清楚你這個人的。”
“果然在你心裏，小克和克裏斯先生都比世界重要啊”
“否則的話，在我一開始問你糾結的點是不是會牽連小克時，你就會否認我，說你擔心的是世界的安危吧。”
愛麗絲：“... ...”
糟糕，被套路了。
瑪莎嘆了口氣，抱怨道：“唉，算了。”
“你還是去救你的克裏斯先生吧。”
“讓你這種拎不清的人來救世，我反而放不下心。”
愛麗絲：“... ...”
愛麗絲茫然無措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室友站起身，一邊嘆着氣，一邊打開房門走出去了。
“噢，對了。”
瑪莎又從門邊探出頭來，說道：“你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就算少了你，這個世界也還是能繼續轉動的。”
“說起來，只有傻瓜才會把整個世界的希望，都托付在一個人的身上。”
“你又不是神，只是個人類而已，把所有希望寄于你身，不是太過于離譜了嗎？”
說完這些話之後，瑪莎縮回腦袋，關上門走遠了。
愛麗絲懵逼了好一會兒。
半晌，她肩膀顫抖着，低下頭來無奈地笑了起來。
“瑪莎真是的”
瑪莎大半夜的找上門來，先是幫她解開了牽連小克的心結，又出言說世界不會将希望全部寄放在她身上，連着幫她卸下了壓在心上的兩份負擔。
一開始就口口聲聲勸她想做什麽就去做。
臨到談話結束又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不過就是為了減輕她的心裏負擔而已。
愛麗絲抱怨道：“玩這樣的把戲，你別讓我看穿啊。”
“這樣的話，我會感到愧疚，心理負擔反而會變重啊。”
不過到底是多虧了瑪莎，愛麗絲已經想好，自己該怎麽選了。
她從床上起身，在床邊蹲下來，和趴在被子上的小克平視着。
她捏了捏黑貓圓潤柔軟的貓爪，說道：“小克，對不起。”
黑煤球貓歪了歪腦袋，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喵？”
愛麗絲說道：“我要去魔界。”
人的一生，無兩全之事。
她關鍵時刻的每一個選擇，都勢必要辜負一些人一些事。
既然顧不全，那就不求全了吧。
既然無論如何也壓不下情緒和私欲，那就讓它們發酵吧。
沒辦法的。
她只是個視野有限，心胸狹隘的人類而已。
她總要因為私心和情緒，而犯一些錯誤。
小克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從床上跳下來。
牠咬住了愛麗絲的褲腳，拽着她就要往外走，像是一刻都不能等了一樣。
愛麗絲收好了行囊後，敲響了瑪莎房間的門。
不出意料的是，瑪莎果然還沒睡，一直在等着她。
神裔少女開門時，看到愛麗絲打算跑路的模樣，也并不感到驚訝。
或者說，這恰恰就是她期待的，是她親手促成了這樣的結果。
愛麗絲把三件聖物拿出來，交到瑪莎手上。
她說：“瑪莎，麻煩你把這些交給教皇聖座。”
愛麗絲想。
在光明陣營之中，有些人還是很可愛的。
比如瑪莎，比如艾倫先生
她不希望這樣的人死去。
所以，她還是把聖物留下吧。
雖然聖物只有她能用。
但是，說不定她死了之後，光明神會給光明陣營選一個新的神眷者呢。
光明神冕下應該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他的信徒走入絕境的吧？
留下聖物，好歹會留有一份希望。
交托完聖物之後。
愛麗絲抱着貓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着：
“光明神冕下，您下次記得選個本地土着。”
“像我這樣的外來入侵者，總是會覺得，世界生死關我屁事的。”
愛麗絲看了看環繞北境的暴風雪。
她抱着小克，朝着指針指引的方向，逆着風雪走去。
愛麗絲用力把小克往懷裏揣了揣，試圖依靠貓來取暖。
她抱怨道：“好大的雪我感覺我又要凍病了。”
不過，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她抱怨的話語落下後，狂亂的暴風雪突然消散了。
北境夜空上的烏雲散開，露出被遮掩住的星辰與明月，在那深邃又神秘的深藍夜幕之上散發光輝。
愛麗絲擡頭看了看天：“... ...”
不是吧？
這什麽情況？
應該是巧合吧？
愛麗絲抱着小克，在雪原上又跋涉了許久。
在神術的加護之下，她行走的速度，比馬匹奔跑的速度還要快。
但其中也有缺點——太容易累了。
“真羨慕克裏斯啊，出門可以騎龍。”
愛麗絲摸了摸懷裏的貓：“小克，你知道嗎？克裏斯有一頭巨龍，特別大的一只，飛行速度也很快”
愛麗絲嘆了口氣：“真羨慕啊，我也想要一頭龍。”
愛麗絲沒發現，這話落下的時候，一個深色的影子，正在從夜空遠處靠近。
那影子有着巨大的翼和鋒利的骨爪，身軀更是龐大的像一座山丘——這正是一頭龍。
愛麗絲說：“最好是小小的，和小奶貓差不多大小，可以當寵物養。”
“要白色的吧，白色的比較可愛。黑色的龍看不清表情，而且顏色就顯得很兇惡吧。”
小克：“... ...”
天空中正在接近他們的龍，忽然調了個頭，原路飛走了。
小克極為憤怒地用爪子拍了一下愛麗絲的手臂：“喵！”
牠又繼續罵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有了牠，愛麗絲竟然還想要別的寵物？
這怎麽能行呢？
貓貓可不能容許和牠争寵的存在。
而且愛麗絲剛剛說了什麽？
她竟然不止想養別的貓（龍），還吐槽牠的顏色？
巨龍尼奧罵罵咧咧地在天上飛着。
“大半夜的，冕下發什麽瘋？”
“突然把我叫過來，我飛過來了，他又叫我趕緊滾？”
“就算龍是夜行生物，也不能這麽折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