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明選擇之人
金色薄霧絲絲縷縷地徘徊徜徉在祈禱室裏，如同散碎細沙被抛出時，彌留在空氣中的細微金塵。
高處那昂貴的玫瑰色玻璃輕輕搖晃，将陽光抖成了細碎的光塵，飄落于手扶晶球的少女的衣襟上。
她的發色金燦燦的，如成熟的麥穗。
她的眼睛是一種明亮的綠，如同午後在光下搖曳的樹葉。
她被籠罩在金色的霧氣之中。
她是自光芒中走出的少女。
祈禱室裏所有人都默契又謹慎地安靜下來。
他們壓下心中的驚訝，虔誠地，向着不知存在于何處，卻又無處不在的神明低下頭。
這安靜的室內，只有金霧攜來的悠遠曲調，若有若無的回蕩在耳邊。
愛麗絲仰起頭，眼神中稍稍有些迷茫。
她有點搞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直至那華麗空靈的樂曲止息，金霧漸漸散去，神術師們才擡起頭，不約而同地看向愛麗絲。
那眼神之中有羨慕，有祝福，也有掩蓋不住的癡狂與妒忌。
大主教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孩子，我為我之前的言論感到抱歉。”
“克裏斯先生說的沒錯，光明神冕下選擇了你。你是受到神明眷顧之人，是天生的神術師。”
這位身居高位，一向公事公辦的老人，此時語氣中莫名帶上了一絲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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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鄭重地對金發的公主說道：“歡迎來到神宮，小神眷者。”
愛麗絲掩去自己眼中的茫然，她微笑着回答道：“我很榮幸。”
祈禱室中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這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入學測試！”
“我第一次見到神跡！”
“原來真的有被神選擇的人啊？”
他們或許驚訝，或許欣喜，或許心中有些嫉妒。
但最多的，還是對于這神跡顯現的場面感到發自于內心的狂熱和興奮。
每一個神術師，都會為見證了神跡而感到喜悅。
畢竟，他們是這世上對神明最為虔誠的信徒。
大主教突然道：“不過，公主殿下，我仍然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祈禱室中的狂歡被打斷。
氣氛一瞬之間又回到了緊張的狀态。
戴着白色面具的大主教問道：“殿下，罪大惡極的靈魂，會招致怎樣的處罰？”
這是在神宮的入學手冊上的問題。
手冊上自然也給出了非常官方的回答。
愛麗絲答道：“罪大惡極的靈魂，将接受神之判罰，堕入地獄，沉浮于冥河之水，終日受靈魂腐蝕之痛，直至徹底消亡。”
大主教沉默着，沒有對她的答案給出任何表态。
盡管他戴着的面具很好的掩飾住了表情，但這也不妨大家感受到他的失望。
年輕的小神術師們面面相觑。
他們都在想：這不是标準答案嗎？
愛麗絲擡起頭，露出一個溫和又堅定的笑容：“但是，我想——”
“我們更應該考慮的，是怎麽送這些罪大惡極的靈魂下地獄才對。”
緊張又詭異的氛圍持續了良久。
最終，大主教輕輕地颔首，說道：“很好的答案，孩子。”
“我們神術師，就是要送這些靈魂下地獄的人——你有這個覺悟，我就放心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看起來，這位小神眷者在入學神宮這方面，不會再受到任何刁難了。
而且，大主教這個脾氣有點古怪的老頭子，似乎還挺喜歡她的。
“現在不是新生入學的時間，你突然加入神宮，會有很多不便。”
大主教支着雲杉木的法杖，在祈禱室內環視一圈：“不過，應該會有很多人願意幫助我們的小神眷者，對吧？”
氣氛陡然放松下來，先前還比較拘謹的年輕人們主動走了上來，和愛麗絲打了招呼。
其中有些熱心的小神術師們，主動提出要帶愛麗絲認識神宮和安排住宿。
愛麗絲看了看周圍：“抱歉，我要先找一下和我一起來的人。”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克裏斯離開了祈禱室。
總之，愛麗絲從自己測完屬性睜開眼，就再沒從祈禱室中瞅見過他的影子。
雖然她很樂意這個煩人的長生種不告而別，但是，盤踞在愛麗絲心頭的疑惑實在是太多了，她認為自己有必要找對方問明白。
好在克裏斯沒走太遠，不然愛麗絲這個初來乍到不認路的人，肯定要在神宮的大地圖裏走失。
愛麗絲追出來之後，在離祈禱室不遠的月見草花園裏，找到了正在擺弄花朵的克裏斯。
黑發青年似乎早就知道她會追出來一樣，在她靠近時，就側過身來。
“恭喜。”克裏斯臉上的笑容稍顯淡漠，不似平時那樣的溫和。
那張臉天生就有一種清冷調。
他笑起來的時候，都會顯得有種疏離感。
此時他不再刻意維持那種拉近距離的溫和親切的笑容，周身氣場頓時變成了“生人勿近，熟人也別找”的冷淡感覺。
不過，他這副模樣，倒是顯得真誠了許多。
不想笑就不笑，可比皮笑肉不笑要好太多了。
愛麗絲覺得，這家夥要是一開始就這副模樣，不故意去笑，也別故意去說些吓人的話，倒也不會給她留下一種“克裏斯比惡魔還惡魔”的印象。
克裏斯皮膚白皙，五官線條明朗又幹淨，穿着打扮也偏好于清冷神聖的銀白色調。
再加上他那冷淡疏離的氣質，倒是真的顯得有點像是光明神眷顧的種族的後裔了。
愛麗絲問：“恭喜？您都走出來了，還知道我順利通過了測驗？”
“您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發展吧？”
克裏斯先是說沒有沒用的屬性，又在她測試前，告訴向神祈禱很重要。
愛麗絲懷疑這家夥早就看穿了一切，所以才會出言引導她。
克裏斯清冷的銀眸中染了半分的笑意，他問：“一開始是什麽時候？”
愛麗絲：“... ...”
她想說是進入神宮的時候。
但是，仔細想想，她似乎從認識這家夥開始，就在不停地踩他的套路了。
一開始
一開始愛麗絲在北境見到神術師，克裏斯把殺死魔王的功勳和麻煩都扣在她頭上了。
然後，雷夫曼主教才動了要讓她進入神宮，成為神術師的心思。
愛麗絲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從北境就”
“您到底有多想讓我進入神宮啊？您是不是想威脅我，讓我從神宮偷什麽東西？”
克裏斯輕輕垂頭，漫不經心地望着手邊成串的白色花朵。
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地捏緊，碾碎了月見草的小小花苞，帶着淡淡香氣的花汁沾在了指腹上。
“我不需要偷東西，就算偷，也用不着靠別人。”
克裏斯稍稍擡起頭，陽光落進他清冷的銀色眼眸裏，浮起一片碎光。
“小公主，你當時的處境，只有進入神宮才能獲得一息安寧吧。”
愛麗絲：“...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比惡魔還可怕的家夥。
但是愛麗絲又有些遲疑。
仔細想想，自從認識以來，克裏斯似乎沒做過什麽壞事。
相反，他還做了許多好事，比如把救助餐送給無助哭泣的小女孩。
至于給她的幫助，那就更多了——雖然每次都被她認作是不懷好意。
他似乎真的不是什麽壞人。
還有點像個好人，只是滿肚子黑水罷了。
克裏斯對她的顧慮了然于心：“懷疑我有目的？”
愛麗絲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無法單純地去相信，克裏斯這個長生種會善心大發地做好事不求回報。
克裏斯笑了一下，沒有繼續這場對話。
他轉過身去，輕輕擺了擺手，姿态優雅地邁步離開。
一陣微風拂動，香氣淡雅清新的花園裏，月見草抽出的花杆在風中輕輕搖曳。
愛麗絲遲疑了片刻，對着那已經遠去的背影說道：“謝謝。”
克裏斯似乎真的只是為了把她送進神宮。
入學檢測才剛剛完成，這個在北境甩也甩不掉的家夥，竟然自己走掉了。
不管他出于什麽目的，無可否認的是，愛麗絲都從中得到了無法估量的幫助。
——這個長生種救了她的命，救了她的未來。
神術師們追了出來：“殿下，您看到克裏斯先生了嗎？”
“我們還說要把他安置在聖城的，結果剛剛”
剛剛看入學測試現場看的太投入，把克裏斯給忘了。
愛麗絲指着克裏斯已經遠去的背影：“在那邊。”
克裏斯稍稍放緩了腳步，似乎是在刻意留給背後的年輕人追上來的餘裕。
他手中提着一支月見草的花杆，那上面綴了一串細碎的白色小花。
“不客氣。”他話語意味深長道：“這些花朵再好看，時間久了，也會看膩的。”
“花圃裏總是要長出一些別致的東西，才會顯得有趣，小公主。”
愛麗絲隔得很遠，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
否則，她一定會産生很多疑惑。
神術師們追上了克裏斯。
“克裏斯先生？”他們看見了克裏斯手中拿着的花朵，“您喜歡月見草嗎？”
“月見草很漂亮。”
克裏斯笑容溫和：“但是，我不喜歡它。”
他指尖輕輕一撣花杆，百十來片細碎的白色花瓣，紛紛從杆上脫落了。
“不過，花落的樣子，倒是還不錯。”
那一瞬間，神術師們似乎感覺到了，某種從尾椎骨蹿進脊柱的刺骨寒意，在身體中蔓延開來。
可當他們看向克裏斯的時候，發現這個長生種仍然維持着溫和得體的微笑。
神術師們放松了一瞬緊繃起來的身體，疑惑道：“錯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