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思錯付燃盡成灰
林元繃緊一身肌肉等待絕地反擊,結果耍流氓的竹子睡着了!
他在心裏鄙夷這個流氓耍一半撂挑子的人。但看他傷得不輕,想必這棵竹子也是用生命在耍流氓。
子規鳥襲擊他們時,他的肉身被竹楠保護的完好無損,生魂卻被凥女和鷹佬虐的很慘。
剛剛昏迷時并不是全無意識,某一刻舒服時,朦胧中他看見竹楠常使喚的五色光暈自他腰間五色羽毛內輸出,溫潤柔和地滲入他腹部,緩解了那股強烈到生不如死的劇痛。
他不禁再一次猜測他們曾經是什麽樣的關系?讓竹楠為他到這種地步。
看着竹楠疲憊又沉靜的睡顏,林元自問他有些心動,可纏繞他心頭的諸多未知更讓他彷徨。
這種潤物無聲的感情激蕩又隽永,即便無暇他顧,依舊能感覺得到有什麽在心底将要破土了。
他慢慢放松下來,骨骼和肌肉傳來拉拉扯扯的痛感,但疲憊更濃。
銀盤似的大月亮在他眼中漸漸起了毛絨絨的邊兒,撐不住昏沉的睡意,抵擋不住疲憊來襲,哪怕竹楠四肢捆綁似的摟着他,他還是睡了過去。
睡前最後一眼看見了雲遮月,窗外竹葉叢叢簇簇如堆煙,唇上好似也落上一層水汽,冰涼濕潤,絲絲甘甜。
待身旁氣息平穩緩和,竹楠才睜開眼,有一瞬間他眼裏的癡狂竟一點不比凥女眼中的少。失而複得的狂喜讓他對丢了林元生魂的膽戰心驚記憶猶新。
身體上的痛如浮光掠影,心尖上的痛始終讓他念念不忘。
擁着不夠,相貼不夠,指尖隐沒進短短的發茬裏還是不夠。他貪婪的如癡纏小鬼,窸窸窣窣地靠近那張夢了幾十年的臉,輕輕含吮住他的唇,心裏頃刻間被充盈到鼓脹,滿心歡喜無法言喻。
他輾轉地研磨,輕柔的試探,意想中沒得到回應。
竹楠屏息放開人,指腹如吸盤一樣不停不停地摩挲着林元的臉。
林元忽然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呓語:“大竹子……我要……打的他們……滿地找牙……大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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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楠被林元黏黏糊糊的“我要”兩個字驚的一顆心髒倏地撞到了牙齒間,上下牙關咬着“撲通撲通”狂跳的心髒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結果竟是……
他眼中積着兩汪炙熱的淚,神色自嘲又哭笑不得地拿額頭輕蹭着林元的額間:“你想要磨死我麽……”
滾燙如烙鐵的幾個字一出口,細細密密的吻裹挾着清狂的欲望,自發髻線逡巡而下。
生魂被修複的林元處于半昏迷的沉睡中,以為自己做了一場绮麗狂浪的春|夢。兩手自覺地攏住腹間起伏的腦袋,指間長發如錦順滑柔韌,指腹下肌肉遒勁,脈搏傳來的跳動讓睡夢中的他呼吸急促,心神激蕩。
妖的欲望是強橫的狂熱,是粗暴地占有。
竹楠幾乎克制不住的想要進行下去,但也只是想,想的蝕骨灼心……他脫力地躺回林元身旁,無力地再次摟緊。
他想如果林元知道他做了什麽,想必就算出去被大妖觊觎也不會再回竹坊了。
春|夢一場了無痕。
晨光萬丈,穿過搖曳的竹簾、穿透林元淡粉的眼皮,眼皮下兩顆眼珠咕嚕嚕轉了幾圈,終于懶懶地睜開了。
竹榻上只有他一人,竹榻旁多了一個撐衣架。林元起床披着長衫下樓,長衫上繁瑣的繩帶衣扣他依舊手殘地沒系好。
青竹小樓內除了他再無其他人,老熊貓和白二不在,就連時時都要看着他的竹楠也不在。
身上無一處不痛快,林元心情好的簡直要原地飛起!
他找遍了六角竹亭和小竹屋,又去竹林逛了一圈,還是沒見到竹楠。
只在深竹林裏找到了老熊貓。
老熊貓此時是原形,身下墊着竹筍,腦袋下枕着竹筍,懷裏抱着竹筍,睡意正濃,打鼾打到大鼻涕吹泡。
林元揪了片細竹葉戳破老熊貓打的一個又一個鼻涕泡,終于擾了老熊貓的好夢,老熊貓閉眼念了句什麽,林元眼見自己被呼嘯而來的竹葉給拍出了竹林,摔了個四仰八叉。
出了深竹林,才發現白二這只老鳳凰睡在稠密的竹稍上。玩心大起的林元壓彎細竹竿當彈弓,随便挖了個不大不小的竹筍當炮彈,“嗖!”地發射出去後飛快躲了起來。
“撲棱棱~~~”鳳凰振翅的響動不可謂不大。
“哎呦!白二你個天煞的老鳳凰!”老熊貓的罵街聲也不可謂不兇狠。
禍水東引成功!
林元蹲在地上沒敢起身,就這麽蹲着把自己挪出了後山竹林,那邊老鳳凰已經和老熊貓已經打起來了。
“小公子。”
林元正蹲在地上磨蹭,被這一聲輕喚吓的一縮脖,仰頭看見是仆童的臉,長長籲出一口氣。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這叫有恃無恐——好比他打心底裏篤定他再頑劣調皮竹楠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大竹……竹楠呢?”林元蹲在地上仰臉問,說完發現這個仆童衣服的顏色與之前那五個仆童不同,是灰色。可他從沒見過竹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仆童穿過灰色衣服。
銀朱衣色鮮紅,章丹衣色橘黃,天青人如其名一身天青色,綠竹則是一身竹綠色,選金則是一身流光金衣。
竹楠腰間五色羽毛與他左鬓那撮五色頭發一樣,其中絕對沒有灰色!
“你不是竹楠的……他身上沒有灰色。”林元語氣肯定,神情警惕道。
一身淡雅灰衣,靜立如竹的仆童恭敬道:“小公子,我是選金。”
林元蹭地站起身,圍着選金轉了一圈,警惕地疑惑道:“既然是選金,那衣服為什麽不是金色?如果我沒猜錯,穿五色衣的仆童應該是竹楠的五色羽毛變的,可他腰間的五色羽毛裏沒有灰色,我說的對嗎?說!誰派你來的?”
林元瞬間把自己拔成了一個老道毒辣的狠手,對憑空出現在竹坊的灰衣仆童煞有介事地盤問了起來,好像面前的灰衣仆童不招供,他下一刻就能将人付之一炬。
選金張口要解釋,嘴巴張張合合只見動彈沒聲音,他悶聲不響看看林元,表情頗有些無奈。
林元困惑地皺起鼻梁:“不能說?”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不緊不慢道:“選金又喚相思灰,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小公子就莫要為難吃了禁言的仆童了。”
林元轉身便看見富态渾圓的老熊貓衣衫褴褛如乞丐,花白的須發亂糟糟地像被炮仗炸過一樣焦糊,也只有姿态從容鎮定。
衣着和須發同樣糟糕的還有白二,往常翩翩如谪仙的男人眼下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林元搞不懂這倆老妖怪是怎麽在衣衫褴褛須發焦糊的狀态下,走的威嚴持重如帝王般的。
他佯裝驚訝,眼神卻讪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心想,妖精打架也抓頭發撕衣服麽?大妖不是都拼妖力還是法力麽?白瞎了兩身衣服,唉。這是特意到他面前晃一圈給他看的?
“相思錯付,燃盡成灰。”白二威壓施于無形,陰沉地掃一眼林元,一副想發作又極力壓制的複雜表情。
“行樂須及春啊。”老熊貓揮袖一掃,轉眼間變回華錦衣袍,須發翩跹,他虛空一點林元,“調皮。”
對這二人的話,林元似懂非懂,不過有了白二和老熊貓證明這名仆童是選金,他也沒必要在擺什麽空架子。而且他依稀聽出這二人在含沙射影。說他呢?
選金的灰衣有個高雅的名字叫相思灰,意為“相思錯付燃盡成灰”,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
這名字,真是夠暖傷、夠惆悵了。
所以竹楠在單相思?
相思成疾致使選金的衣服變了色。而他相思的那個人并不知道或者是并不打算收下竹楠的相思,才有了竹楠的相思錯付?燃盡成灰?
林元忽然感覺心裏堵悶,不知道竹楠思的那位是誰?
會不會……
靜立苦思良久的林元幡然醒悟後,再看白二和老熊貓已經席地而坐品茗下棋,一副靜待他勘破的悠閑神态。
“咳……”林元被兩道審視目光看得沒出息地嗆着了。唉,果真是他。他個大冬瓜……
“唉?這是怎麽了?”老熊貓遞了杯茶給林元,又敲敲棋盤旁的竹木長盒,“選金送來的,小公子看看。”
老熊貓輕敲的竹木盒散發着極淡的五色光暈,林元心跳驀地變快,不自覺間已經拿起了盒子。
突然,白二聲音幽幽涼涼地又重複之前老熊貓說過的一句話:“行樂須及春。”
林元看到了白二說這句話時黯然神傷的目光,像作為一個過來人的忠告。開盒子的手不禁一頓。
行樂須及春——抓住美好的春光及時行樂。
他記得竹楠談及三山半一年只有紅花漫天的夏季和白雪皚皚的冬季時,曾說過“竹坊只有一季,四季皆是春。”。
林元勾唇笑了笑,看向四周春景盎然的竹坊,眼前遍布春光,還真是應景。
盒子上萦繞的五色光暈順着林元摸到盒蓋的手指,遍染他周身,光暈越擴散越淡,最後五道光暈消失在他身上。
“咔噠。”
林元心跳忽地停止,盒內躺着一串五彩羽毛挂飾,打眼一看與竹楠腰間那串一模一樣。
他第一次趕到這串羽毛顏色如此灼眼,這東西讓他的神思忽地馳騁、忽地滞塞,一時間有些呆愣。
“砰!”盒子在林元呆愣出神時扣上了。
“小公子不要!”老熊貓難得沒了笑臉,語氣驚訝。
“呵。”白二冷飕飕地發出個氣音。
林元的心跳像極了竹木盒扣上的聲音,又重又急,砸的他耳膜疼。
“要,大竹……人呢?”林元磕磕巴巴地問。
老熊貓像個終于嫁出去老姑娘的老父親,操碎了心,老臉笑成一朵向日葵。
“閉關,長則一月,短則半月。”白二簡略回答了林元的問題。
林元不免松了口氣,這時如果竹楠站到他面前,他還真不知該怎麽面對。可是這口氣松了沒多久,又矯情的開始失落起來。意義如此不凡的東西不當面給他也就算了,送完後竟然還要消失十天半個月,他真是要沒脾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各位大大支持!
mua! (*╯3╰)
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無題》
行樂須及春。——李白《月下獨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