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裴絮臉上發燙, 直接把所有自己的照片都選擇了,一鍵删除。
陳俞喬立即把手機拿了回去:“删了?”
裴絮扭頭看窗外,氣鼓鼓的。
陳俞喬則是低頭趁她不注意, 點進回收站裏,一鍵恢複, 而後把手機收了起來。
這時候, 醫院到了, 裴絮只能下車,跟着陳俞喬一起往前走。
醫生給檢查了一番, 淡淡皺眉:“你這個傷不能再勞累了必須好好休息,不然會好的很慢。”
陳俞喬點頭,裴絮往他胳膊上看去,之前紗布擋着看不清楚,現在可以清晰地瞧見他胳膊上青紫模糊一片, 潰爛的地方尚還沒有開始愈合, 瞧着還是非常疼的。
不知道裴曉娟到底是怎麽碰傷的他的胳膊?
裴絮頭疼極了, 這件事雖然因裴曉娟而起,但跟她也脫不了關系, 她不負責任都說不過去。
“陳俞喬,我去交錢吧。你的卡給我。”裴絮主動提了出來。
陳俞喬跟沒聽見似的,當着醫生的面,裴絮也不好再說什麽。
等醫生給陳俞喬重新綁好紗布,裴絮就走在他右胳膊那邊故意擋着行人,生怕別人碰到他。
同時,她又提高聲音:“陳俞喬!我去交錢吧!以後你再來處理傷口, 費用都我來出!”
陳俞喬被她超大的聲音震得猛地停下腳步,皺皺眉:“你這麽大聲幹什麽?這麽着急?你放心, 咱們的賬慢慢算。”
他腿長,走得很快,裴絮就小跑着跟上去,陳俞喬察覺得到她一直在努力地跟着自己,不知道怎麽心裏升起一種滿足的喜悅感。
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走得飛快。
在裴絮看來,醫院裏人那麽多,陳俞喬的胳膊随時都會被人碰到,那碰一下不疼嗎?
她本身個子就比他矮,這麽追着實在是累,眼睜睜地看着一個老太太直接撞到了陳俞喬的胳膊,她終于忍不住氣憤地喊:“陳俞喬!你站住!”
陳俞喬站定,回頭看她:“怎麽?”
裴絮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聲音有些大,臉蛋慢慢漲紅,小聲嘀咕:“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了。”
這下,陳俞喬終于放慢了腳步,可他走的方向卻讓裴絮産生了懷疑。
“咦,這不是去醫院大門口啊?你還要去哪裏嗎?”
陳俞喬擡起手腕看了看表,淡淡說道:“走個路都跟不上,我懷疑你的體力能把剩下的壁畫畫完嗎?如果你出了什麽問題,我是不是要全權負責?裴絮,去做個體檢吧,費用報銷。這樣的話,萬一你出了什麽問題,就自己負責。”
裴絮張張嘴,她一邊覺得這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歪理,另外一邊又覺得,這呢好像也有些道理?
整整大半天時間,兩人都泡在了醫院裏。
陳俞喬的胳膊只用了十分鐘來看,裴絮的體檢卻足足進行了幾個小時。
還好,這跟她之前複查對比起來已經算很快得了,因為之前自己一個人去醫院複查,什麽都要排隊,挂號排隊,交錢排隊,門診排隊,做檢查排隊,有時候一整天都做不完一次複查。
有陳俞喬在,許多檢查都是一個電話就能直接去做了,裴絮深深地感覺到了有錢人的便利。
只是抽血的時候他差點跟護士吵了起來。
護士拍拍裴絮的胳膊,皺眉:“美女你有點胖啊,血管太細了,可能一次紮不準。”
裴絮都習慣了,她淺淺一笑說道:“上次就是你給我紮的,紮了兩次呢,你還說下次再紮就有經驗了。”
護士看看她,沒說話,旁邊的陳俞喬卻火氣蹭的上來了,一把擋住了裴絮的胳膊,冷冷地看着那護士。
“你要是不會紮就換人,換個會紮的過來。”
護士一頓,擡頭看看眼前的男人,矜貴清俊,真是難得一見的帥哥,但是脾氣這麽差的嗎?
她呵呵一笑:“行啊,你去紮個技術好的。”
裴絮急了:“陳俞喬!你幹什麽呀?大不了多紮一針,我血管細也怪不了別人啊。”
陳俞喬凝視着她,目光裏都是複雜。
他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很快,那護士面紅耳赤地走過來道歉,護士長親自過來給裴絮紮針。
護士長溫柔和藹,輕聲說:“不會疼的,一下子就好。”
裴絮神奇地發現,紮針竟然可以真的不疼!
之前她每次紮針,遇到過不同的護士,但多多少少都會疼,有的針法不太好,甚至胳膊會疼好幾天。
可這次護士長給她紮針,幾乎完全感覺不到痛,抽完血,胳膊完全沒任何異樣感覺。
她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您技術真好,我一點都沒感覺到疼。”
護士長笑眯眯的:“其實抽血不疼的,就是有時候護士手法不夠熟練,會讓人覺得有點不适應。下次你要是還來醫院直接聯系我就行了,那些年輕護士畢竟經驗少。”
陳俞喬一直站在旁邊,盯着裴絮的胳膊,她是真的白,皓腕凝霜雪,胳膊圓潤柔嫩,上面摁着個白色棉球,再往上看,卻能清晰地看得出來微微有些青色痕跡,似乎是之前抽血留下來的。
這些年,她都是獨自一人穿梭在醫院裏嗎?
紮過多少針,吃過多少藥,疼過多少次?
她有沒有無助過,偷偷地哭過?身邊有人安慰她嗎?
從前測試個血糖紮手指,她都瑟縮地拉着他撒嬌的。
心裏一下一下地疼,眼淚仿佛在倒流,陳俞喬很想抽煙,但最終忍住了。
等所有檢查做完,陳俞喬看向裴絮:“你去樓下那棵大樹下等我,我有點事。”
“哦。”裴絮也沒問,轉身下樓去了,找到樓下那棵香樟樹就站在樹下等陳俞喬。
瞧着身邊來來往往的病人,不少都是另一半陪着的,裴絮陷入恍惚。
其實每次檢查身體,她都非常害怕,生怕查出來什麽不好的東西。
可這次竟然有陳俞喬陪着,雖然他全程撲克臉,可卻依舊讓她覺得不再孤單了。
這樣的日子應該會很少很少了吧,或許只有這一次。
她真希望自己長命百歲,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也能在同一個世界裏,看着他幸福快樂地活着啊。
可是,她會活到多大年紀呢?
此時,陳俞喬正坐在乳腺外科趙主任的辦公室裏,趙主任一臉笑容,給他詳細講解裴絮的情況。
“這位小姐的情況比較罕見,她屬于晚期,沒有手術的意義,所以當時只做了化療和放療,但沒有想到的是化療和放療效果很不錯,竟然完全殺死了癌細胞,所以現在她屬于康複狀态。但陳先生,我在這裏跟您交個底,這種情況在業內不是沒有過案例,她非常容易複發,轉移到骨頭,肝髒,腦等部位。但現在醫學算是比較發達,如果複發及時被發現,也是有治好的可能性。總之,誰也沒有辦法确定她的身體一定會怎樣,只能說日常生活中要注意一點,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注意保持心情暢快,飲食健康。一定要定時複查。”
陳俞喬安靜地聽着醫生的話,他一向擅長總結旁人的話,可此時卻覺得腦子裏一團亂。
他越是認真去聽,卻越是記不住趙主任說了些什麽。
趙主任微微低頭瞧見他的手在腿上不自在地蜷着,心裏嘆息一聲。
同為男人,他自然看得出來陳先生多看重這位裴小姐,但病魔無情,他就算是醫學界頂尖的乳腺科專家,也只能祈禱裴絮不會複發。
接着趙主任抽出來一張裴絮的子宮附件檢查圖,告訴陳俞喬:“陳先生,這個彩超圖顯示出裴小姐有多囊的症狀,生育方面只怕幾率渺茫。”
陳俞喬猛地擡頭:“什麽?”
“裴小姐的多囊情況比較嚴重,又患過乳腺癌,假如堅持要孩子的話,只能進行試管手術,但她先前乳腺癌時期有過血小板很低的症狀,因此根據她目前的情況來說我是不建議生育的。”
生育本身就是一件具有風險的事情,裴絮的身體狀況原本就幾乎不可能會受孕,即便僥幸使用試管手術懷上了也會大大提升風險,是個醫生都會建議直接放棄要孩子。
這是危及性命的事情,她能打敗乳腺癌存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
陳俞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趙主任的辦公室的,他腳步虛浮,下意識想摸出來一根煙,腦子裏想起來趙主任的話,又停了下來。
他走到二樓的窗戶前往外看。
裴絮正站在香樟樹下跟一對夫妻說話,男人抱着孩子,女人在跟裴絮咨詢挂號繳費的事情。
裴絮熱心地告訴了她去哪裏挂號,一邊還忍不住誇誇那個奶娃娃。
她眸子裏都是豔羨,看着人家一家三口都走了老遠,目光還舍不得收回來。
陳俞喬心中鈍鈍地疼。
其實,她什麽都知道吧。
知道自己說不定哪天就會複發,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她那麽幹脆地離婚了。
那麽幹脆地一次次拒絕他。
可是她卻這麽傻,她不知道,他會義無反顧地陪着她,保護她。
哪怕她不願意給他任何名分,他把一輩子賠上都可以。
裴絮收回目光,就聽到身後嘩啦一聲她轉身一看,就發現是一只貓把原本停得就不穩當的自行車給弄倒了。
一輛自行車倒下去,其他的自行車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部倒在了地上。
裴絮張張嘴,趕緊去一輛一輛地扶起來。
其實以前她并不喜歡多管閑事,可高中的時候陳俞喬非常喜歡騎自行車,每次騎着自行車從她身邊飛快地滑行過去,那矯健清俊的身姿都讓她心跳加快臉龐緋紅。
偶爾她經過陳俞喬的自行車,總會偷偷地打量一番,趁人不注意替他擦擦自行車,瞧見他自行車倒了就扶起來,又怕別人的自行車蹭到他的,幹脆把一整排自行車都放整齊。
逐漸的,她就養成了愛扶自行車的習慣。
陳俞喬站在二樓靜靜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倏忽想起來高一時第一次見她。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籃球場跟人打了一架,手受傷了,心情正煩悶,停在操場旁邊的自行車雨披被風吹走了,裴絮恰好路過,就撐着傘追着那雨披跑,追了老遠,終于氣喘籲籲地追到了,把那自行車後座用幹燥的紙巾擦幹,再把雨披好好地蓋在陳俞喬的自行車上,這才安心地走了。
那時候,他們誰也不認識誰,她就是自然而然地想那樣做了。
她或許永遠都不知道,她用一件雨披,瞬間困住了陳俞喬的心。
從那之後,他忍不住到處搜尋她的身影,全校女生中,任何一個,都沒她看起來可愛溫柔,總是像個軟萌萌的小天使,走近了聞到她身上的清香,又像是一只香甜的水蜜桃。
陳俞喬喉結滾動兩下,覺得眼睛酸澀一片。
他的女孩,終究沒有被他護住。
她為他撿起雨披,風雨卻都盡數打在了她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