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到山莊,許庚先回去自己的寝房,因為剛剛的事情耽誤了時間,也沒有餘暇整裝洗漱,他打開自己平時存錢的櫃子,拿出足夠的銀票和銀兩後便迅速出了房間往莊主的書房趕去。來到書房前,許庚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地用特定的節奏叩了四下門,這是莊主的十個影衛所用的特定敲門方式。
裏面傳出低沉的一聲“恩”。許庚輕推開門,悄聲進去。莊主正靠坐于窗前軟榻之上,似是在閉目養神。許庚盡量再把聲音放輕,走至其身前,單膝跪下,輕喚道:“莊主。”這一聲是讓莊主知道他是哪個影衛,畢竟他臉上的人皮面具還沒來得及摘下。
許晏之也沒擡眼,似是完全沒有覺察身邊多了個人。許庚知道他是心情極其不好,看來自己剛剛那事情應該是做對了,想必是兩人吵了大架。不過他也不能多說,他要做的只是彙報自己的任務情況。
“莊主,莫明宮這幾個月來,得手的比較重要的有少林易筋經,秋凰樓的落凰十式,紫紗仙子的翩跹舞,其他還有他們盜得騙得搶得的各門各派的武功秘籍都已寫在這張紙上。”說着,許庚遞上從懷裏摸出的一張紙,“而且傳言天下第一劍無名劍已被他們從劍客苦茗手中騙得。”
接過許庚手中的紙,許晏之擺了擺手。
許庚于是再從懷裏拿出另一張紙,這是他這次出任務的花銷清單,把它置于莊主身邊的矮桌前,然後再把身上的銀兩和銀票壓于其上,立刻快速退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許庚輕輕呼了口氣。剛剛差點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心裏還有點餘悸。能對莊主的怒氣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還敢擄老虎胡須的,至今也就只有雲蕭一人。許庚心裏莫名升起一股敬佩,便覺得剛剛交上去的錢也沒那麽心疼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許庚打開他儲錢的櫃子,還是禁不住有點洩氣。他每月的月例是十兩銀子,而且他不用擔心吃穿用度,所以每月他都把月例收于專門騰出的櫃子裏,銅錢用繩子串好,整齊劃一,銀兩則排好位子整齊地擺放在另一邊。
其實許庚不是愛錢。只是像他這種在暗處呆慣了的人,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很恍惚,心裏會有一瞬間的空虛,許庚當然不知道那是空虛,或許說他根本不知道空虛是什麽。只是在某些深夜,當他蹲在每天蹲的同一棵樹上的同一個位置,耳邊是風吹着樹葉的沙沙聲,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他守着的那間屋子隐隐得從窗戶中放出些微燭光。許庚會突然有一種已經在這呆了很久很久的感覺,或許他就是一棵樹,在這已經站了幾十年,或許什麽都不是,猶如空氣,其實他也沒那麽複雜的心思,他只是迷茫地繼續蹲在那裏。
後來他開始存錢,十個影衛的月例由莊主單獨劃撥,當莊主在每月固定的日子,将銅錢和銀子清點好,然後輕輕地放于他的手掌中,這時莊主或是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或者是對着他輕輕一點頭,手中沉甸甸的,心裏便也有種踏實的感覺。他會小心地捧着錢,回到自己的房間,按着莊主做的那樣,再數一遍然後小心放好。以後只要他心裏有着一種空空的感覺的時候,只要打開櫃子看看,再想想莊主的那個眼神或者點頭,他便又好像心裏有種滿滿的感覺。
他摸摸那塊方才拿走了銀兩,空出的地方,嘆了口氣,希望莊主和雲公子快和好吧,不然他還要定期給雲公子送銀子去。
可是之後的日子,莊主卻完全不見動靜,只是大多呆在書房裏。許庚暗自奇怪,幾天了,莊主不聞不問,要是以前,整個揚州大概都要被他翻遍找人了。許庚也沒去跟別人打聽,這些莊主的私事,他們是不能在私下置喙的。
今天的天氣不錯,有點陽光,但不猛烈,透了樹葉一點點灑在身上,倒是惬意得很。三個時辰很快過去,該是許壬來換值了,許庚才剛想起,許壬便踩着點躍到了樹上,與他互看一眼算是打聲招呼。許庚悄然下了樹,天已經徹底黑了,躊躇了一下,便向冥門躍去。
冥門既是凡莊的一處院落,也是凡莊的一個組織。冥門下分三樓,分為信,衛,暗。信樓負責消息,衛樓負責安全,暗樓則訓練影衛。
歷任莊主都會有影衛十人,分別以十天幹為名,十人只聽命于凡莊莊主,月例不像其他人由賬房分發,而是直接出自莊主,其實可以說他們不屬于凡莊,而是只屬于莊主。影衛若死,名字不随死者,轉為下一個頂替之人所有。所伺之主若仙去,或随之而去,或轉到衛樓信樓,或自廢武功獲自由之身,三者自選其一。影衛自幼被買入凡莊,基本都是十歲以內的孤兒,在暗樓訓練,若是在多年地獄般的訓練和競争中沒有死去,并且在最後通過了層層試煉,便真正開始影衛的生涯。
如果在莊內,十人每天輪值,兩人一班,三個時辰一換。非在值的時候,上午他們就在專門的地方練武,其他時間雖然沒有什麽規定,但其實他們也大都會呆在離莊主不遠的地方。若是出門在外,則有不同安排。
回到暗樓,許庚先去廚房,暗樓廚房除了正常三餐外,還有充饑的幹糧可以随時取用,其實他們真正坐在桌子上吃着真正意義上的飯菜的機會是非常之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隐伏的地方,吃點随身攜帶的容易果腹的幹糧。
許庚進了門,看到裏面有一人正在埋頭猛吃,看這吃相,就知道是誰了。
聽到有人進門,許癸擡頭瞥了一眼,又把頭埋進碗裏,含混道:“回來啦,今天的豆腐很好吃哦。”
許庚看着他,每次看這個人吃飯,都不免猜想他是不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他盛了碗飯,也坐下來,其實飯菜的味道怎樣,他倒是沒什麽所謂,能填飽肚子就好。而且作為影衛,由于各方面原因,很多東西都是被列為禁食的。不過看着他吃得這麽有味,便也覺得美味起來。
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東西,許癸一邊挑着菜,一邊問:“那位雲公子,前幾天被莊主送出去了,你知道不?”
“恩。”
“哎,真是,其實我挺喜歡那小子的。”
“……”
“好啦,別那副嚴肅的樣子,跟你說話真沒意思。”許癸總算挑到一塊他看着賞心悅目的一顆青菜,忙塞進嘴裏,還發出啧啧的贊嘆之聲,“只是,這次又是為了哪般原因?哎……”
“我們只要做莊主吩咐的事情就好,不要妄加揣測莊主用意。”
其實許庚倒也不是認真地想告誡什麽。只是每次看到許癸這幅随便的樣子,總不自主想板起臉來。
“知道啦,啧啧,木頭腦子,真無趣。”
“……”許庚也無話可說,其實像許庚這樣的才是正常,十個影衛中許癸才算是個異數。雖然十人也不是全像許庚那般完全的一板一眼沉默是金,也大多還是比較務實少話的。
“莊主送走雲公子那天,他們是發生了什麽事嗎?”許庚覺得自己還是問一下比較好。
“啊呀,你也會好奇啊。哼哼,不告訴你。”許癸學着剛剛許庚那樣,沉聲說,“我們只要做莊主吩咐的事情就好,不要妄加揣測莊主用意。”
“……”或許他不該問他的,許庚心想。
“好吧,看在你這麽想知道的份上,兄弟就大方與你分享好了。”許癸擠眉弄眼。
“……”
“事實就是,我也不知道。”許癸湊到許庚耳邊,一副天大秘密的樣子。
“……”許庚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
“哈哈哈,逗你真好玩。”許癸又夾起一塊白嫩嫩的豆腐,在醬油裏蘸了一下,朗聲笑道。“其實那天正好是我當值,在外邊沒聽到裏面有什麽大動靜,後來就看到雲蕭一人從書房出來,被管家請走了。那幾天你在外面出任務,其實那幾天他們之間的氣氛就不對了,我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你覺得莊主還會去找雲公子嗎?”這才是他要關心的,他的房子還被住着呢。
“天曉得,誰猜得準莊主在想什麽。”許癸瞥了眼許庚。
“……”
“對了,我最近看到蘇州秋凰樓派人來送信,過幾天可能莊主是要去蘇州了,有得忙。”
許庚沉默了,如果莊主要去蘇州,那雲公子呢……
最近武林大會廣發英雄帖,召集各大門派各路英雄于這個月中旬齊聚蘇州,其實理由也很爛俗——除魔衛道。這武林,每過個一兩百年,總會出現幾個來路不明,武功奇高,行事詭異,或亦正亦邪,或惡貫滿盈的總被稱為邪教的存在。
而武林正派往往是容不得這樣的存在的。這次亦不例外,江湖十年前出現了一個叫莫明宮的教派,那時候雖然此教行事詭異,神出鬼沒,但并沒有跟白道起太大沖突,雖然有人不滿,但也不至于引起公憤,只是聽說近幾年莫明宮換宮主,行事便膽大起來,不斷與江湖大派的門人發生沖突,而且喜歡到處劫掠寶物,尤其是各門各派的武功秘籍,內功心法,一些名門大派的密室對于他們來說就像自家後院一樣來去悠悠。
之前許庚去查的就是莫明宮近幾個月得手的事物。不過其實許庚不太明白這些事情為什麽要讓他去查,其實可以派信樓的人去查更方便,不過如果莊主不願動用信樓人力而用影衛,就說明這件事情是莊主私事,并不想讓人知道他關注着莫明宮。
這次武林大會,是前不久被盜去了家傳秘籍的秋凰樓樓主謝麟做東舉辦的。秋凰樓是武林一大勢力,其落凰劍法一出江湖,便另無數人驚嘆不已。剛開始還有很多人上門拜帖挑戰,但自從秋凰樓上上任樓主輕松打敗當時武林排名第三的“孤辰星”練白離之後,便是連五大派掌門都要給他三分面子了。而這幾十年來,秋凰樓經兩任樓主,更是經營地有聲有色,隐隐有雄霸一方的架勢,而現任武林盟主李霜鹜又是現任秋凰樓樓主謝麟的八拜之交,其地位更是不言自明。不過這些什麽江湖事與他們無關,他們要做的只是,跟着莊主,護其安全。
等許庚吃飽後許久,許癸也總算捧着肚子滿足地喂嘆了一口,一副走不動的樣子。
兩人結伴回到住處,進了各自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