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舒顏一驚, 僵着身子, 扭頭看去。
房子的主人，就靜靜站在她身後, 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挽着西裝外套, 俨然才回家。
舒顏拿開手，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小聲解釋說:“我以為你在家裏, 所以想來碰碰運氣, 來找你拿下東西。”
等了半晌，面前的人都毫無動靜，舒顏好奇地擡眼瞧去，就見明晰燈光下，對方一動不動看着她，也不說話。
舒顏試探地輕喊:“秦蘇？”
過了一會兒, 秦蘇仿佛才回過神一般, 直接越過她，走到門前，按下幾個數字。
舒顏視線随之一晃,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對方回頭看她，“不是要拿東西嗎？還不進來？”
“噢噢。”
舒顏後知後覺地跟上，只是臨進門前，她又倒退一步, 再次看了眼智能門鎖，她怎麽感覺剛剛有哪不對勁呢？
仔細琢磨了會兒，嗯，肯定是她看錯了。
第二次進他家，舒顏發現裏頭的配件與裝飾，比上次又增加了些，想必是新買的。
看秦蘇恍若無人地從公文包拿出文件，絲毫沒有要還她東西的跡象，舒顏主動開口提醒:“那個……秦蘇，你把我包包拿來給我吧，裏面放着我銀行卡和身份證，而且這麽晚了，我也該回……”
秦蘇突然停下手中動作，問她:“備注改了嗎？”
“什麽備注？”舒顏問完，才猛然想起那晚發生的事，紅了紅臉，忙不疊點頭:“改了的，不信你看。”
她翻到兩人的微信聊天頁面，遞給秦蘇看。
這麽久來，他始終沒有回答她那個問題，想必是顧及到她的面子，選擇以沉默來拒絕她吧。
說起來，他好像也沒有錯，不僅沒錯，相反，他還對她很好，像家人一樣好。
所以她又很沒出息地再次認栽。
在來找他的路上，她就給他把備注改了回去。
秦蘇掃了眼她手機，臉上神情好轉了些，接着問:“那以後還屏蔽我嗎？”
舒顏搖搖頭:“不屏蔽了，上次的事是意外。”
“好。”秦蘇放下手頭文件，進去一間房，拿着她的包包和口罩走出，遞給她，“你檢查一下，看東西有沒有少。”
舒顏直接接過，背起來，笑着說:“不用了，我相信你。”
聽完她的話，秦蘇聲音也漸漸有了些笑意:“那好，我送你出去。”
舒顏頓了一下，點點頭:“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靜靜地并排站立，瞧着電梯門鏡面映照出的他們，男人高大，女人嬌小，雖都未說話，氛圍卻又恰如其分得剛剛好。
舒顏有那麽點希望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能停留得更久一些。
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電梯數字越變越小，馬上就要出去，舒顏心裏莫名湧上些慌張，偏頭急喊:“秦蘇…”
“怎麽了嗎？”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門外站着一對年輕夫婦。
舒顏下意識撚緊臉上帶的口罩，快速垂下頭。
奈何俊男靓女的組合，着實讓門外二人驚豔了一把，加上大晚上的，舒顏又莫名其妙帶了口罩，讓人不得不多想。
一時間，夫婦二人的目光，都粘在了舒顏二人身上。
只一兩秒，年輕夫婦中的女方，頓時神情一喜邁出小半步，就要開口問話時，就見電梯裏的男人，突然一把擁過他身旁的女子，頗為無奈道:“我白天去上班的時候就跟你說了，如果還不舒服，一定要記得跟我說，結果你咳嗽咳得這麽嚴重了，才告訴我……”
舒顏猝不及防間跌入一個寬敞的懷抱，對方身上清清爽爽的氣息瞬間包圍住她。
她難以置信地仰起頭，就見秦蘇神色寵溺地看着她，眉眼間，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你咳嗽還有理了是嗎？你要是早告訴我，我肯定白天就帶你去醫院了，哪還至于讓你咳嗽越來越嚴重……”
熟悉的聲音，緩緩的語調，可在此刻聽來，仿佛過了電一般。
舒顏心跳得飛快。
電梯門外的兩人，還在一動不動盯着他們。
看舒顏毫無反應，秦蘇擁着舒顏無比自然走出，低頭輕附聲道:“快點啊，咳嗽，咳嗽。”
舒顏頓時回過神，于是在經過門外夫婦的下一秒，她突然輕咳了起來，再一點一點有技術含量地加大，咳到最後，像是快要把肺咳出來一般。
秦蘇一邊輕拍舒顏背部，幫她舒緩呼吸，一邊将她臉往自己懷裏按，擋住夫婦二人探尋的視線，對二人歉意地颔首，“抱歉，我妻子她最近咳嗽咳得厲害……”
聽到那兩個字，舒顏的咳嗽，突然更嚴重了，假咳變成了真咳。
夫婦二人生怕被傳染，立即後退小半步，擺手快道:“沒事沒事，你快帶她去醫院吧。”
“是啊是啊，看着挺嚴重的，可別耽誤了。”
于是秦蘇擁着舒顏很快離開了。
一直進到舒顏車內，舒顏的咳嗽都沒能停止。
“喝水潤潤喉嚨。”秦蘇拿起車內的礦泉水給她，瞧着她紅通通的眼圈，頗為好笑道:“不是讓你假咳嗽嗎？怎麽還咳出眼淚了。”
舒顏惡狠狠地瞪了秦蘇兩眼，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措辭，她至于被嗆住嘛。
幾分鐘過去，舒顏才緩過來，沒再繼續咳，拿紙擦了擦眼角咳出來的淚水。
糾結再三，舒顏還是忍不住指着秦蘇襯衫的某塊地方，有些賭氣道:“你衣服被我哭濕了。”
“回去洗洗就好。”
“……”
如一圈打在棉花上，令人發作不得，偏又無計可施。
可心裏頭的無名怒火，卻又在慢慢散掉。
看時間差不多了，秦蘇叮囑道:“你自己開車回家小心點，別開太快，到家了，給我發消息報個平安。”
舒顏點點頭，眼看着對方就要下車，她突然喊:“秦蘇…”
秦蘇回身:“怎麽了嗎？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舒顏望着對方，慢慢揚開嘴角笑了笑:“沒怎麽……就是想提醒你，你自己回去，也多注意安全。”
秦蘇啞然失笑，倒也沒反駁，叮囑完畢，轉身走了出去。
舒顏行駛在道路上，望着半明半亮的前方，回想起自己方才忍不住要脫口而出的話。
她還是想問問他，他的回答是什麽，亦或者，回國二字，就是他對她的回複……
但她不敢想，怕到頭來，她所有的癡心妄想，只是一場巧妙的誤會。
她還想問問他，他什麽時候走，哪天走，更甚者，他在國內買下房，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走了。
可所有的疑問，她都不敢問出口，或許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
像家人一樣，不用擔心失去。
現在想想，楚恬有句話确實說得不錯，在娛樂圈混了幾年，她的确沒以前無畏，沒以前自在了。
***
秦蘇臨下班之際，同為律所合夥人之一的石龍盧前來問道:“秦蘇，我這有個案子，對方指名道姓了要你去。”
“什麽案子？”
石龍盧遞過一份文件，神色很是怪異道:“娛樂圈的明星維權案。”
秦蘇看都未看一眼，接着整理文件，否決掉:“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接娛樂圈的案子，拿回去吧。”
“話是這麽說，可對方願意用高薪聘你啊，最關鍵是。”停頓片刻，石龍盧接着說:“想請你的人是柳晴玉，她說她跟你同為大學校友，希望你能幫她一把，替她打這個官司，還說價格任你開。”
秦蘇很快記起這個柳晴玉，便是當初與舒顏同時進入舞蹈決賽的藝術團副團長，聯想起近些天，律所裏議論紛紛的明星與經紀人鬧不和一事。
他意味不明道:“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想借校友之名，一方面贏官司，一方面挽救自己的人緣和名聲。”
石龍盧沉默片刻，繼續問道:“你真不接啊？”
“不接。”
石龍盧捶胸頓足誇張道:“我已經看到大把大把的鈔票在離我遠去了。”
秦蘇提起公文包，好笑道:“你石大律師還差這些錢。”
“怎麽就不差了，一家老小可都等着我養活呢。”看到秦蘇要走，石龍盧又急忙忙喊:“哎哎哎，離下班還差點時間，你怎麽就走了啊。”
秦蘇朝後方搖搖手，“我跟人有約了，有事晚點電話聯系。”
***
李家別墅。
“小秦啊，我可是有好幾年沒看到你了。”李正南瞧着對面，感傷地抹了抹眼睛，頗為感慨道:“真好，你現在也長大了，反倒是我們，越來越老了。”
秦蘇笑了笑:“李叔，您還是同以前一樣，精神十足，說話有底氣，沒怎麽變的。”
李正南被哄得笑開了懷，連連擺手道:“看你誇的，我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我這都算是老人啦。”
秦蘇也沒再多言，只靜靜陪他聊天。
過了一會兒，李正南終于問出心底最想問的:“小秦，你爸他，還好吧？”
秦蘇放下茶盞，輕笑了笑:“還好。”
“當年啊，你爸他在美國拍戲，哪曾想，他居然遭遇車禍，燒傷半邊臉，現在想想，不止我為他心痛，他的粉絲更加為他難過，明明是要事業更進一步發展了，居然到頭來遭遇這種事。”回憶起往事，李導難以自已地擦了擦眼睛。
秦蘇神情淡了淡:“其實我爸他，早已經想開了。”
“也是，都活到我們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麽好糾結的。”李正南淡淡笑了笑，眼裏慢慢浮現些回憶:“我就是想起當初啊，我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導演，我既找不到演員來拍戲，又找不來資金支持，可就是那時候，我碰上了你爸，同樣不知名的小演員。”
李正南看了秦蘇一眼，笑着說:“你爸當初可沒有你穩重沉得住氣。”
“他當時年輕氣盛的，總覺得自己能紅，我就老想挫挫他的銳氣，熟悉之後，我們倒也算是臭味相投，聊得十分來，然後我們就約定好，将來我要成為中國的名導，他以後要成為走向國際的大影帝。”
秦蘇靜靜聽着，時不時地點兩下頭。
“幸好的是，我們後來都做到了，就是…可惜了你爸。”
秦蘇淡淡道:“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他也算是實現自己的畢生夢想了，反倒是這次出事，終于讓他停下腳步，懂得享受以後的生活了。”
“也好，也好哪。”李正南釋懷地笑了笑，随後看着秦蘇:“小秦，我還是很遺憾，你不進娛樂圈來，否則的話，你怎麽說都是我的禦用男主角。”
秦蘇意有所指道:“李叔，禦用女主角的話，我倒是有人選可以推薦。”
“你小子，又想來坑我老頭子了。”李正南笑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這次來看我，怕也不是單純為了來看我吧。”
秦蘇笑了笑:“來看您之餘，也是為了謝謝您當初的提攜之恩。”
“謝我倒不用。”李正南擺擺手:“如果不是那丫頭實在争氣，我也不會把角色給她的。”
“你還記得她當初演的中年婦人那個角色嗎？”
秦蘇點點頭:“記得。”
那次他剛好回來過一次，看到過。
“這事大概過去有好幾年了吧。”李正南緩緩道:“那時候啊，她憑借我那部電影出道，驚豔四方，各大片約紛至沓來，可清一色的，全都是舞女，或者花魁的角色，她被限定在那個狹窄圈子裏了。”
“後來，我正好有部電影，還差一個飽受寒涼颠沛流離的婦女一角，看她想轉型，我就随口說道，如果她有時間的話，可以來試試這個角色。”
“結果她當場就答應了。”
“試鏡那天，她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出來，居然還嫌效果不夠，直接抓起地下的灰土，一把往臉上抹去，又在地上滾了兩下，把衣服弄髒，哪怕她後來演得不算特別好，但我都把那個角色給她了。”
說着，李正南拿出一包煙，伸到秦蘇面前，“要來一根嗎？”
秦蘇婉拒道:“謝謝李叔，我很少抽煙。”
“不抽煙好啊，你這點，也像你爸，習慣很好。”李正南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煙卷，接着說道:“後來啊，舒顏就憑着這個小配角，再次吸引大衆關注。”
随李正南的闡述，秦蘇腦海浮現的卻是，他第一次回國那次，他悄悄去了她的片場，然後恰恰看到戰火紛飛，陰霾天裏，一個臉上被塗得灰不溜秋，根本辨別不出原來模樣的人，聲嘶力竭地一邊跑，一邊摔倒，一邊跑，一邊摔倒……
李正南重重吐出一口煙，突然沉下聲，似感嘆又似驚嘆說:“可那個時候，她才只有二十歲啊。”
正是小姑娘愛漂亮愛講究的年紀，她卻接了一個跟自身年齡極度不合，并且又髒又累的角色，還完成得異常好，再次引起大衆注意。
兩人沉默半晌，秦蘇開口:“是李叔你栽培得好。”
“如果她自己不努力，我再怎麽栽培都沒用。”說到這裏，李正南頗為感慨道:“走到我這個地步了，如果能順便幫幫有演技但還不紅的後輩，那也算是回饋觀衆了。”
“其實有很多演員，他們欠缺的就是一個機會啊。”
秦蘇緩緩點頭:“确實。”
“好啦，老頭子我也不多說了，倒是你小子，對人小姑娘那麽好，怕不是有什麽其他心思吧？”
秦蘇笑了笑，沒否認，也沒承認。
“我跟你說啊，那丫頭，還是不少人對她有意思的，就我知道的來說，我現在在拍的電影，那個男主角林津，平時在片場就還挺照顧她，還有經常跟舒顏炒cp的那個袁辰雲，都來探過幾次班了，兩人關系啊，那叫個真的好。”
李正南看笑話道:“你要是喜歡人小姑娘，可得趕緊了，那丫頭啊，可搶手了，到時丫頭跟人跑了，夠你後悔的。”
秦蘇倒沒太大反應，點了點頭:“我明白，謝謝李叔提醒。”
說起年輕人的感情事，李正南也一掃方才的悲戚之情，笑罵道:“你小子啊，心思深，有什麽話又不放在面上，就連老頭子我也是看不太出來，更別說其他人了。”
秦蘇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只是我們經歷不同，中間相隔太久，終究還是有了隔閡的，需要慢慢來，更何況，我當初……”他沒再說下去。
聽完，李正南無奈道:“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多嘴了，随你們去吧。”
***
柳家，柳晴玉收到新經紀人發來的消息，頓時怒了:“什麽？秦蘇他拒絕了我們？我不是說了價格随他開嘛？”
新經紀人:“小晴，我跟那邊說得很清楚了，但對方回話，說是秦蘇他不接娛樂圈的官司，讓我們另找其他專為明星維權的律所。”
柳晴玉氣得罵了句髒話。
嚴淑英上前溫聲安慰:“小晴，你冷靜一些，秦蘇不幫忙，我們又不是找不到其他好律師，還差他不成？”
新經紀人忍不住插嘴道:“這還真不一樣，如果是同校的學長幫小晴，她還可以撈到一個好名聲，說她人緣廣，與同學也相處和睦，我們到時還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
柳晴玉臉上的怒火更盛了。
嚴淑英這回沒再開口勸說，她大學畢業後，身為會計專業的學生，她既沒考研，又沒考到a和cpa的證書，後來還是依附于柳晴玉的家族勢力，撈到一個還算輕松的活。
看場面僵持不下，嚴淑英靈光一閃，開口說:“對了，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柳晴玉知道好友嚴淑英慣來腦子靈光，法子多，于是立刻問:“你快說快說。”
“律師的事，我們可以找一家最好的替明星維權的律所，不一定非要喊秦學長，照樣也可以勝訴。”
柳晴玉點點頭:“然後呢？”
新經紀人也面露期待地看着嚴淑英。
嚴淑英話音一轉，問:“小晴，那個舒顏你還記得嗎？”
“何止是記得，她當年在大學的時候就欺負你，後來我進到娛樂圈後，就搶了她兩次角色，也算是為你出了氣。”說着，柳晴玉就越說越來氣，“可哪知道，她後來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我居然擠不掉她了，尤其是那個什麽李正南導演，說我演技不如舒顏，根本就不接受我。”
嚴淑英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小晴，那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機會？什麽機會？”
“娛樂圈的事本來就圖個新鮮，你和上個經紀人的熱度之所以居高不下，不過是因為沒有爆出其他比你更大的新聞，只有我們到時……”
看柳晴玉被她勾起好奇心了，嚴淑英小聲道:“小晴，你靠近一些，我正好還知道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