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有回複, 依舊沒有回複。
她又試着給對方打了幾個電話, 依舊打不通。
舒新山站在飯桌旁擺碗，擡頭看了她一眼, “顏顏，小秦還來嗎？”
“是啊。”周憶雲端着兩盤子菜, 從廚房走出，“這馬上就到中午了，他是不是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我也不知道。”
舒顏搖搖頭, 慢慢垂下了拿手機的手。
沉吟數秒, 舒新山說道:“顏顏，那你先來吃吧，還有這麽多的朋友在等你呢。”
舒顏望向桌旁，坐了她半桌的朋友，人人面上含着喜色，在等她落座。她勉強勾開一抹笑, 笑着坐下。
一頓飯在她的心懷不安中飄然劃過。
到了吃生日蛋糕許願的時候, 舒顏雙手合攏，看向周憶雲和舒新山:“第一個願望，希望爸爸媽媽能身體健康, 長命百歲。”
周憶雲和舒新山兩人欣慰地看着她，緩緩笑了笑。
“第二個願望，希望将來有一天，媽媽能見到她的古影帝，實現她的粉絲夢。”
周憶雲又羞又怒地瞪了舒顏兩眼, 只是臉上的笑意怎麽都掩不住。
“第三個願望，”舒顏在心中默念:“唯願那人平安順遂，一切如意。”
跟朋友和父母開開心心地吃完蛋糕，臉上頭發被抹得盡是奶油以後，舒顏再次拿起手機，來回掃了幾遍，始終沒有消息和來電。
雖然明白他這麽大的人，應該不會遭遇什麽不測，但她還是忍不住猜想，他會不會是在路上出事了才沒來。
還是到了第三天，舒顏才突然接到秦蘇的來電。
正是片場的休息時間，她手忙腳亂地亂劃一通，急匆匆跑到外面。
“喂，學長……”
“舒顏，生日快樂啊。”
電話那邊傳來的沙啞男聲，難掩倦感。
壓抑了幾天的情緒，似乎都在這一刻，因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尋到了絲絲慰藉，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舒顏捂住臉，聲音不自覺哽了哽:“學長，你是不是出事了啊？為什麽我生日的那天你都沒來？”
“嗯，就是臨時出了些事，生日禮物我下次再給你補上。”
“那事情嚴重嗎？你現在還好嗎？”
“還好，我下次再跟你說。”
電話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舒顏隐隐約約聽到“病人”二字，随後就聽秦蘇匆匆說道:“我這邊還有事，下次再跟你說。”
舒顏忙不疊點頭:“好好好，你先忙。”
挂斷電話後，她呆呆站在雪地，想起她無意間聽到的話，難道是他父母出事了嗎？
“小顏，我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在外面啊。”工作人員向她走近，一把拉着她往裏面走，“快走快走，李導在找你了。”
“噢噢好。”
舒顏提起裙邊，随對方快步走進屋內。
***
臨開學的最後幾天，舒顏每天都在給秦蘇發消息，發微信消息。
【學長，我的戲份快完了，李導他今天還誇我很有靈氣，進步很大呢。】
【學長，我今天在片場遇到了一件特別搞笑的事，我說給你聽啊。】
【學長，我媽她又念叨着給你做好吃的了，我壓根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了！！！】
……
【學長，你那邊的事是不是很嚴重啊？】
【學長，你什麽時候回我消息啊。】
一直到開學之際，舒顏都沒等來秦蘇的回複。
由周憶雲和舒新山一起送往機場，舒顏獨自一人坐上飛機，看了看旁邊坐的另一個年輕男生，陌生的人，熟悉的座位，她心下一頓，即刻扭開了視線。
熟門熟路地回到學校，回到宿舍，室友還紛紛陷在過年的喜悅氛圍，一邊抱怨寒假太短，一邊與大家一起分享家鄉的特産美食。
中午去食堂買飯，舒顏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不少路人側頭看她，指指點點的，不過這些她都注意不到了。
買完飯，往宿舍回走時，居然有三個人跑來問她要簽名，舒顏驚詫道:“簽名？”
“對啊，我們都看到你的劇照了，真的好好看，好有仙氣啊。”
“既然我們是校友，那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就先替我們簽一個吧。”
其中一人立刻從包裏掏出紙和筆，遞到她面前，“小姐姐，你就幫我們簽個名吧。”
她如果說她不是明星，她們肯定也不會相信。迫于無奈，舒顏只好在紙上簽下三個名字。
“哇塞，第一次拿到明星簽名欸！”
“小姐姐不僅人長得好看，字也很好看啊。”
“小姐姐，以後你的劇，我追定了！”
舒顏不以為意地笑笑，正要轉身離開，食堂拐角突然走過一道人影，她發瘋一樣的向他跑去，迅速拽住對方，急喊:“高學長。”
高方澤原本還在想是誰白日搞偷襲，結果一瞧，竟是舒顏，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娛樂新聞，他由衷祝賀道:“小學妹，原來是你啊，我也看到李導公布的演員名單了，恭喜你，進入了李導的……”
“學長，”舒顏急忙忙打斷，掃視着他周圍:“秦蘇呢？他在哪裏？”
“當然是在宿舍啊。”
舒顏正想安心的點點頭，就聽高方澤接着說:“他在宿舍整理回去的東西啊。”
“回去？不是開學了嗎？他回哪？”
高方澤驚訝道:“回美國啊，你難道不知道嗎？”
舒顏被高方澤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突然湧上一陣又一陣的難堪，原來在那人看來，她連知道他去哪的消息都不配擁有嘛。
高方澤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傷人，于是他拍拍舒顏肩膀，輕聲安慰:“小學妹，你別想太多了，既然秦蘇沒告訴你，那肯定是有沒告訴你的原因，不想讓你擔心。”
只是，他的的确确以為舒顏是知情的。
舒顏勉勉強強笑了笑:“的确是有原因的。”只是因為他們兩個不熟而已。
高方澤是秦蘇的好友，無話不說的朋友，而她呢，似乎除了老師女兒這一層關系，真的沒別的了。
高方澤也不知該怎麽安慰，畢竟他也不清楚舒顏和秦蘇究竟是什麽關系，只是秦蘇讓他幫忙照看一下，他才多多關注她一些。
想了想，高方澤說道:“小學妹，這樣吧，我回宿舍後，幫你問問秦蘇。”
舒顏愣愣地點點頭。
告別了高方澤，舒顏失魂落魄拎着飯盒回到宿舍，楚恬還在收拾床鋪，見狀怪異地瞅了舒顏兩眼，納悶問:“小顏顏，你買個飯怎麽買這麽久啊？”
“食堂人太多了。”舒顏心不在焉回。
“是嗎？這才剛開學就有這麽多人了？那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看着過吧。”
打開飯盒，舒顏随意扒了幾口飯，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動作一頓，忽然不敢去看消息。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拿起手機，打開來看。
秦蘇:【現在有時間嗎？我們在學校的竹園見一面？】
舒顏手指頭一抖，顫顫巍巍打下一個字:【好。】
出了會神，舒顏迅速蓋上飯盒，拿上手機和門禁卡就要出門。
楚恬探出頭，“小顏，你怎麽又要出去了啊，這飯還沒吃完呢。”
舒顏沖後面搖了搖手，“我有急事，先出去一趟。”
她一路快跑到學校竹園，竹林穿梭，人影稀疏間，那裏靜靜站着一人。
似有所感，對方回過頭，嘴角帶着輕輕淺淺的笑意，手裏提着一個精致的禮品盒。
舒顏停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突然不敢上前。
“怎麽站那麽遠？”
她聽到他問，一如既往的語氣。
于是她慢吞吞向他走近，輕輕喊了聲:“學長…”
秦蘇将禮品盒遞給她，笑起來說:“十八歲生日快樂，遲來的生日禮物，希望還沒太晚。”
舒顏沒有接，只擡起頭看他，一動不動的，半晌，她慢慢攢緊了拳頭，鼓起勇氣問:“學長，你是要走了嗎？”
秦蘇面上表情逐漸淡下，低聲道:“嗯，要走了。”
指甲猛的戳進皮肉，一陣鈍痛過後，舒顏緩緩松開手心，小心翼翼地扯住他衣角，勉強找回些說話的聲音，啞聲問道:“學長，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秦蘇看着她，良久才輕輕應道:“非走不可。”
“真的沒有挽留的餘地嗎？”
“我上次跟你說過，我父母在國外…旅游，前段時間，我父親出車禍了，臉部重度燒傷，現在還躺在醫院。”頓了頓，秦蘇沉下聲:“可能不是意外事故。”
舒顏腦海突然閃過一些東西，一掠而過，快得她無法抓住，腦子唯餘一片空白，“那叔叔現在怎麽樣了？脫離危險了嗎？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秦蘇搖搖頭:“沒用的，你幫不上忙。”
“怎麽可能沒用，我，我可以陪你一起，陪你一起渡過難關的。”
聽到這裏，秦蘇啞然失笑，心裏頭卻又湧上些許溫暖，“你照顧好自己就好了，平時在學校好好學專業課，多學些對自己有幫助的東西。”
舒顏使勁搖頭，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地堅持說:“不，我可以的，我可以幫你的…”
秦蘇繼續說:“如果你還想留在學生會，我會讓高方澤和譚正洋多多照應你，不久後的換屆大會，你也會成為紀檢部的副……”
舒顏揪他衣角的力度驀然一緊。
秦蘇低眼瞧去，少女白皙通透的手背青筋凸起，手指頭亦是細得單薄，以為她還是擔心會發生上次的事情，他輕嘆一聲，似承諾般篤定道:“舒顏，至少在學校，我還給得起你這份絕對的公平。”
舒顏拼了命地搖頭，“我不要，我不喜歡學生會，我也不想當副部……”
“不喜歡那就不去了。”秦蘇瞧見她眼裏彌漫的團團水汽，終是不忍，擡手觸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輕聲安撫道:“如果你想留在娛樂圈，想在娛樂圈發展……”
舒顏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克制住慢慢凝結成珠的淚水，不讓它劃下來。
他靜靜看着她，緩緩說道:“我也可以幫你。”
舒顏面上終是抑制不住地滑下兩行清淚，聲音哽咽道:“秦蘇，我不要，我不要這些，我不要……”
秦蘇又好笑又無奈地看着她，“都成年了，怎麽還像小孩一樣哭呢。”原想拿出紙巾，結果發現自己沒帶，于是他只得用手替她輕輕拭去。
哪曾想，舒顏反而越哭越兇，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抽噎着聲:“秦蘇，我不小了，我會長大的，你以後能不能別拿我當小孩看了。”
滿手的淚水，熱滾滾的燙開在他手心，秦蘇罕見地有些不知所措，“好，你別哭了，我沒拿你當小孩看。”
抽抽搭搭哭了幾分鐘，舒顏終于有打止的跡象，“那你還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舒顏破涕為笑，不以為意地擦了擦眼角，聲音雖帶着大哭後的哽意，卻堅定說道:“秦蘇，将來我紅了，換我來罩你。”
陽光穿過竹葉縫隙，傾落而下，落在她水汽騰騰的雙眸，那裏異常明亮，仿佛盛着世間最美好最不容忽視的東西。
平生第一次，有個成年不久，涉世未深，還會當他面哭鼻子的小姑娘，說将來紅了要罩他。
明知道可能是孩子氣的話，秦蘇左胸的某塊地方卻被狠狠撞了一下，眸底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良久，他才緩緩點了點頭，應道:“好。”
***
回到宿舍，想起秦蘇說的，他要走了，明早十點的飛機。
舒顏茫然坐在座位，癡癡望着白淨淨的牆面。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所謂的追逐與陪伴，在猝不及防的現實面前，如此單薄而沒有支撐。
在對方有困難時，她一拿不出資金，二找不到人，三想不出辦法，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陪他聊聊天。
一如當初，她母親生病住院時的情景，絕望、害怕、無措，通通襲上心頭。
忽然好想快快長大，快些長大，去保護那些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啊。
舒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是沈從文先生的《邊城》，她翻看了許多次的書。
古樸的小鎮，羞澀的翠翠，遠走他鄉的傩送。
既然小說無法圓滿，那就期願現實能夠得償所願吧。
她翻開書的最後一頁，拔出筆蓋，正欲提筆寫些東西，又忽然停下了。
都說情書三行，可若是情書，三行又豈夠，可除卻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其餘的又豈不都是累贅。
楚恬窩床上喊:“小顏顏，已經很晚了，快上來睡覺啦。”
“你先睡吧，我晚點再上去。”
“那你別弄太晚了，早點睡啊。”
“好的。”
舒顏點開書桌上的臺燈，關掉宿舍的日光燈。
暖黃色的光暈慢慢撲開在紙面，灼眼且細密。
她斷斷續續想着，許久才落筆，寫完後，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已到淩晨兩點。
合上書本，她揉了揉酸脹難耐的眼睛，四肢乏力地爬上床，亢奮地望了會兒黑漆漆的天花板，才閉眼睡去。
夢裏頭，她接二連三的做噩夢，想掙紮着醒來，卻又始終逃不出夢境。
“誰的鬧鐘啊，響了好多次了。”
“能關一下嘛，好吵啊。”
“小顏顏，是你調的鬧鐘嗎？”
舒顏猝然于夢中驚醒，耳邊傳來鬧鈴聲響，她下意識關掉。
晃了會神，她猛的想起什麽，抓起手機一看，遭了遭了，自己說要送他去機場的，這麽晚了，快要錯過了。
與此同時，她也看到秦蘇發來的消息，說他在機場某個口等她。
于是舒顏趕緊下了床，以自己前所未有的速度穿戴完畢，刷完牙洗完臉，抱起小說，就往校外沖。
結果剛出校門口，她就遇到了嚴淑英一行幾人，本想視而不見，結果嚴淑英突然上前幾步攔住她:“怎麽？寒假成大明星了，就連學姐都不認了？”
舒顏冷冷瞥她一眼，沒說話，直接繞開嚴淑英，往前面馬路走。
嚴淑英被她的無視激得面上一怒，嘲諷道:“是去送秦學長吧？我剛從機場回來，估計過不了多久啊，他就要上飛機了，你去了也是白去。”
舒顏腳步一頓，沒搭理嚴淑英，只抱緊了書，徑直往前走。
嚴淑英看見她懷裏抱着的書，上面寫着邊城二字，她嗤笑了笑:“你還真拿自己當小說女主，臨別前去送書？你就死了這條心……”
舒顏頭也不回地走了。
正是各大高校開學的第二天，人流不斷，車流密集。
舒顏走到馬路邊，原是打的的士，想着能快點到機場，奈何路道太過擁擠，司機大叔又開得太慢，她只好中途下車，改乘地鐵。
結果地鐵也擠滿了人，過個安檢都排了好長一條隊。
好不容易才擠上地鐵。
機場，高方澤看着來來往往的乘客，再看了眼手表，憤憤不滿道:“秦蘇，別等了吧，快到你登機的時間了。”
“再等等，她說她會來的。”
高方澤大肆掃量着四周，依舊沒有舒顏身影，他接着抱怨道:“你當初在學校時，把她拿親閨女一樣的對待，結果你家出事了，她倒好，來都不來了。”
秦蘇面上依舊沒有變化，只淡淡道:“她不是那種人。”
“就連很多不太熟的人都來給你送行了，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讓她到現在都還沒來。”
“哎，又過去五分鐘了。”
“我們上去吧，別等了。”
“也算我當初錯看了她。”
……
“真的沒時間，必須要走了，不對——”
“你看那邊跑過來的那個是不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