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沒有到過星際的地球人或許對外星人的生活充滿各種奇幻想象, 幻想他們當中定然有很多超越人類認知的存在與生活方式。
雖然事實确實如此,比起地球,星際是一個更加充滿夢想更加荒誕的無垠世界。
但極大多數外星人其實和地球人一樣, 過着普通而平凡的生活。
而星際也有一些古老但傳統的設施在每顆星球幾乎都大同小異,那就是刑、房。
與地球人所想像的激光屏障、高級又設備齊全的外星單人監、獄完全不一樣。
刑房的标配就是幾根大鎖鏈, 不一定是鐵鏈,有可能是某個星球的稀有金屬,就比如她手腕上抑制器的材料。
給人扣上後,不僅可以限制行動, 還能抑制精神力。
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越是窮兇極惡的犯人越會被關在這樣的傳統監牢裏。
逃不掉,也絕不會讓犯人從身體或是情緒上産生絲毫愉悅, 讓人就在暗無天日仿佛永恒的黑暗中漸漸被世界所遺忘。
顏寧也曾在這樣的地方待過幾個月,看到房間中的擺設和構造,有一瞬她以為是在自己的夢境之中,她以為對面的黑影是那個人。
直到不遠處的黑影緩緩擡頭,兩邊眼角下的淚痣清晰又惑人, 她才明白這是陸風風的夢境。
這時候的陸風風比她遇見他時要小一些,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那雙眼睛也不像現在, 溫潤平和。
夢境中的他, 宛如困獸,但雙眸犀利深邃又孤傲。
像失去父母的幼狼, 孤獨的舔舐傷口。眸中現出兇狠,似已做好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準備。
可在這樣的地方遇見他,也就是說他因為某些原因,曾經在星際的重、刑、犯、監、牢、中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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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他……是外星人……
顏寧的思緒突然陷入一個凹洞,問題似乎變得有點嚴重。
因為從來沒有考慮過陸風風可能是外星人這件事,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她不知所措。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比起星際重、刑、犯的可能,陸風風是外星人這一點對她的打擊更大。
但仔細想一想,男朋友是外星人,這一點她其實并不太介意。
主要是,對方是不是人形生物這一點,讓她拿不準。
說真的,這是她最後的堅持。
陸風風的外形那麽完美,真的是人類可以擁有的美貌嗎?
還是某種擅長拟态的生物所創造出的虛假幻像呢?
星際中擅長拟态的物種很多,雖然不是全部,但大多數擅長拟态的生物都長得很……
顏寧并不是因為外形而嫌棄擅長拟态的生物,只是作為伴侶來說,她的審美僅限于人形生物……
這是必須堅持的底線,不然心裏總覺得很奇怪。
“誰?”少年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比起現在的他,稚嫩許多,但顏寧并不讨厭。
她稍稍走近一點,貓瞳一樣的眼眸好奇的望着他,“你可以看見我?”
陸風風對她的言語和行為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刑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侍者侍立兩旁,均俯首帖耳,恭順至極。
随後一個眉眼間滿是傲慢、穿着十分華貴的少女走進來,看到陸風風時,眼中的傲慢悉數散盡,僅餘少女的嬌羞和純然。
她指示身邊的侍者:“把鏈子打開,我要帶他出去。”
這裏的人好像都看不到顏寧,顏寧眼睜睜看着少女挽着陸風風的手臂,在侍者的簇擁下走出刑房,她随後擡步跟上。
這個少女就是讓陸風風陷入執念的根源?
他們是戀人嗎?
還是他只是她的玩、物?
懷着各種亂七八糟的疑問,顏寧看着少女帶着陸風風去湖中泛舟,又和他一起用飯。
最後在夕陽下,從身後抱住他,語氣中不乏苦悶和哀求:“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接受我?”
陸風風低頭看着圈在自己腰間的手,有一瞬的不耐,但很快歸于平靜:“讓我見她。”
“只要見到她,你就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少女仰頭,眼中滿是熱切。
“嗯。”陸風風回答得漫不經心。
“好,我讓你見她。”少女低下頭,遮掩住眼中深切的怨毒與狠絕,仿佛為了心愛之人,願意對任何條件妥協。
她是那樣的愛他,愛到失去自我。
不知道少女跟侍者吩咐了什麽,随後侍者在前面領路,帶着陸風風前往另一個地方。
顏寧跟在他身後,心裏隐隐泛起不安。
難道這一邊才是他心底的執念?
侍者在一座破敗的宮殿前停下,讓陸風風自己進去。
陸風風推開宮殿大門,繞過镂空的石雕屏風,走進庭院。
顏寧亦跟随其後,看到被放置在庭院中心的生物時,心中一震。
她從未想過會以這種形式見到傳聞中的宇宙第三大瑰寶。
她見過翡翠星的星輝石,水仙星的血霧蓮,獨獨沒有見過冥海星的人魚族。
傳聞冥海星的人魚因為外形美麗,專情且單純,早已被惡、欲、熏、心的兇惡種族捕撈、殘殺殆盡,如今宇宙中已經沒有人魚這個種族。
但此時巨大的透明魚缸中,被鎖鏈所縛的正是一條美麗至極的雌性人魚。
如絕品瓷器一般精致的五官和無暇的肌膚,如海藻一般柔順光滑的長發,連那條在顏寧想象中可能會顯得怪異的魚尾此時看來也華美至極。
淺紫色的鱗片在水中折射出淡淡的磷光,巨大的魚鳍在水中漂浮,像質地很好的絲綢,魚尾上還纏繞裝飾了很多珍珠玉飾。
美人魚的雙手和尾巴都被鎖鏈束縛,見到陸風風,忽而從水底深處游上來。
浮出水面,趴在透明的玻璃壁上,低低凝望着他,眼中含淚。
陸風風站在魚缸前,仰頭望向她,眼眸裏是壓抑的沉痛。
少年與人魚就這樣默默對視了許久。
他輕輕開口:“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你不要管我,自己逃走吧,越遠越好。”
傳聞人魚擅音律,顏寧覺得這傳聞大抵是真,因為美人魚的聲音真的超好聽。
柔和婉轉,又沉着堅定,讓她生不出一絲嫉妒之心。
陸風風仰頭看了人魚許久,最後侍者進來催促,才念念不舍的離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疑似王族的少女每天都來找陸風風,兩人度過貌合神離的一天後,陸風風會獲得大約五分鐘與人魚會面的時間。
在顏寧以為這就是陸風風想要永遠沉眠的夢境時,事情突然發生改變,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脫缰而去。
那天下午,少女提出要和陸風風一起去看人魚。
當他們到達那座宮殿時,原本應該在魚缸中的人魚被置于一口大鍋之中,鍋裏的水逐漸燒沸。
少女終于忍受不了嫉妒的折磨,要陸風風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死去,甚至被熬煮成一道湯肴。
陸風風瘋了一般的掀翻那口巨大的鐵鍋,連同鍋裏的人魚一起被傾翻。
他跑過去将人魚攬在懷中,眼裏滿是淚水,苦苦哀求:“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留我一個人。”
但人魚已經奄奄一息,她活得實在是太累了。
她擡起手大概想要安慰他,又或是想要告別,擡到一半的手忽然落下,斷絕了氣息。
陸風風臉上的表情是顏寧從未見過的猙獰與絕望,他死死抱着人魚的身體,不願松手。
站在一旁的少女讓侍者去拉開他們,從來宛若清風、閑然若雲的少年一把抽出侍者腰間的長劍,擊退了所有妨礙他的人。
最後,周圍一片血、海、屍、山,連少女的屍體也在其中。
而他臉上和衣服上全是血跡,一手執劍一手抱着人魚,如同永夜一般,凝固在那裏。
顏寧突然想起那天在游輪上,陸風風說:“如果我說,你以後......也會變成那樣不幸的模樣,愛我愛到瘋狂,失去自我,你會害怕嗎?”
她以為他說的只是像陳暖那樣,她以為那樣愛一個人已經足夠瘋狂。
原來他的過往遠比一個陳暖瘋狂而沉重,難怪出了那件事情後,他立刻就想分手。
他到底是害怕她變成夢境中的少女,還是害怕她變成人魚?
顏寧閉眼,忍不住想要告訴他,她比少女和人魚都要強的多,她不會變成任何他所不想看見的不幸模樣。
細想又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他們的關系只會持續到這次比賽結束。
算上今天,還剩三天半。
她只要在剩下的時間裏,履行一個稱職女友的所有義務,幫他拿到他想要的那件東西就可。
顏寧不願深想的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執念是和死去的人魚一起陷入永夜,所以他們之間的一切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場交易。
其實她也一直當做任務來完成,可到底,最後還是忍不住沉溺進去。
畢竟從來沒有經歷過,陸風風又好看又溫柔。她只是個俗人,會沉迷會留戀也不算犯下大錯吧?
只是,不能再繼續了。
顏寧告訴自己,從這一刻起,一定要保持清醒。
再睜開眼睛時,她又回到了那間刑房,回到了剛潛入陸風風意識時的場景。
與她所猜測的基本無二,陸風風所執着的是人魚,所以他想無數次重溫的夢境就是和人魚在一起的時間。
為此,他會一次又一次重複這個夢境,艱難跋涉,只為抵達她的身邊。
上一次,顏寧因為情緒和不熟悉,沒有抓到藏在夢境之中的花海之核。
她不能左右陸風風的夢境,但花海之核一定藏在夢境之中的某個地方。
因為花海以陸風風的情緒為食,必然要現出真身。
這次,一定要打起精神,不放過一絲線索,找到花核所在。
顏寧又跟着陸風風走了兩遍,到最後幾乎麻木了,終于在第三次抓住了疑似花核的存在。
她猜測物理攻擊沒有用,直接将精神力纏繞指尖,化指為刀,從那人的胸口直、捅、而、入,藍紫色的血液随即噴湧而出。
原本穿着侍者衣服的男人身軀漸漸膨大,撕裂衣料,軀幹變成深紫色,伸展出枝葉,最終變成巨大的食人花模樣。
“你怎麽會發現我?”嗡嗡如同電子音一樣的聲線,聽起來毫無美感。
顏寧根本不廢話,攀着食人花的枝丫一路往上,到達頂端,直接跳進食人花布滿巨齒的口中。
食人花只覺顏寧自投羅網,立刻閉上嘴巴,欲将其吞吃入腹。
下一秒,慘叫一聲,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塌。
顏寧從食人花的肚子裏爬出來,渾身布滿惡心的黏液,右手滿是滲人的藍紫色汁液。
那是食人花的血液,她在裏面捏、爆了她的心髒,也就是被稱為花核的東西。
花核被捏、爆之後,留下了一顆剔透的藍紫色晶石,顏寧随手丢進可以收納材料的格子裏。
其實食人花的真身并不難猜,她就是那個一直跟在陸風風身邊,每次都送他到宮殿看望人魚的侍者。
因為要吸食執念者的情緒,必然就得待在他的身邊。
陸風風在刑房中和與少女待在一起時,情緒并沒有太大波動。
即便有,也不過是演戲。
唯有和美人魚在一起時,喜怒哀樂完全随心,這種時候花核必然在側。
多走兩遍也就發現了。
因為花核被破壞,花海的幻境在慢慢消失。
陸風風還是那樣,死死抱着人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顏寧擡步往宮殿外走,沒有回頭,也沒有一絲留戀,這裏的人不是她的陸風風。
她沒有看到,原本巋然不動的身影,在她踏出宮殿大門的那一刻,突然擡頭往這邊望了一眼,眼中滿是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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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翼黃金大樓一樓,所有的觀衆昏昏欲睡。
自從顏寧也陷入昏睡後,所有的主視角區全都是一個畫面。
直愣愣的六個人睡在花海中央,唯一清醒的引路人無奈的坐在一旁守着。
整整幾個小時,沒有任何進展。
突然,從最邊緣開始,藍紫色的花海漸漸消失,變成細碎的光點,一點一點虛化……
【瑟瑟:哦喲,花海開始消失,看來一號寧寧選手不負衆望,确實找到并擊敗了這片花海中的唯一一處真實。】
【塗塗:媽耶!這可真是太厲害了!在下和瑟瑟當初誤入花海,可是差點被那株花精、吸、幹了,足足一天一夜才出來!寧寧選手……哎呦,你打我幹嘛?】
【瑟瑟:什麽差點吸、幹?那是你,在下可是精神百倍!別亂說!】
【塗塗摸着腦袋心裏不服氣,但他又打不過瑟瑟,只得委屈的将話題重新轉到顏寧身上:觀衆們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迷幻花海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副本,心有執念的人會在夢境中一遍一遍重複所執着的過往。】
【瑟瑟:這期間,花海的主人就會一直在一旁看着你。讓你一點一點被執念束縛住,最後再嗷嗚一口把你的所有感情吞吃入腹。】
【塗塗:一號的做法是潛入執念者的夢境之中,直接将花海的主人抓出來,咔咔咔幹掉。因為每個人的執念不同,夢境也不一樣,遺憾的是暫時沒有技術可以将執念者的夢境展示給大家。】
【瑟瑟:所以,如果對這個副本感興趣,可以趕快預約一下哦~~~絕對真實浪漫的體驗,幫助您更深層的了解自己。】
原本是讓人昏昏欲睡的副本攻略過程,網上早已罵聲一片。
經過瑟瑟和塗塗一番在他們本人看來客觀至極,在網友看來純屬噱頭的解說之下,花海副本的預約人數确實蹭蹭蹭往上漲。
顏寧率先睜開眼睛,擡頭看了看,四周藍紫色的花海幾乎消失殆盡。
沒有了這片魔幻的花海,原來他們只是在一片普通的山坡上,樹木青翠,野花随風搖曳。
“寧寧?”陸風風睜開眼睛,聲音喑啞。
眨了眨眼睛,才意識到自己枕在顏寧大腿上。
顏寧低頭,輕輕壓住想要起身的他,“再休息一下,沒事的,已經過去了。”
陸風風頓時也感到身心确實疲憊,他知道自己沉湎于夢中世界,卻忘了自己怎麽擺脫執念,醒了過來。
眉心輕蹙,總覺得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顏寧嘴角含笑,輕輕拍着他的肩膀,溫聲細語:“如果覺得累,可以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陸風風暫時對閉眼休息有陰影,就算疲累至極,也不想閉眼。
仰頭望着天空,初入花海時,還是碧空如。,此時卻夕陽西斜,已近黃昏。
其他人也陸續醒來,顏宛和舒月狀态不錯,顯然她們所執念的夢境非常讓人愉悅。
相比而言,秦裏和趙明城要慘得多,秦裏醒來時滿臉淚痕,向來咋咋呼呼的人呆呆坐着,半晌沒反應。
趙明城狀态也不太對,不知道在夢境中看到了什麽,醒來後眉宇間的褶皺可以夾死蚊子,連自己臉上的頭套掉了都沒發現。
顏宛站起身時,偶然注意到他,一臉驚訝:“趙明城?”
趙明城一愣,反應過來擡手在腦袋上摸,沒有摸到熟悉的頭套,臉色突然難看。
顏宛沉浸在一種難言的喜悅中,走到趙明城身邊:“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為了……”
趙明城是隔壁學校的學生,最近半學期經常開着跑車到明華中學,每次必然是帶着一束鮮花在校門口堵她。
她之前常常感到厭煩,但因為趙明城家世不錯,本身長相也在水平線以上。
是以她沒有明确拒絕過,偶爾還會賞臉和他一起吃頓飯。
但她沒有想到趙明城為了追她,居然追到游戲裏。
一個星期前對于他這種死纏爛打的行為,她或許還看不上,但這陣子被顏寧有意無意壓制得太狠。
趙明城的出現,簡直是意外之喜。而且因為怕被她看出來,他居然戴着頭套參加。
這份用心,顏宛在心裏咂摸體會,突然覺得他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她都差點以為自己在別人眼中失去了魅力,但趙明城用行動告訴她,她依然是那個驕傲美麗的明華大小姐。
趙明城被顏宛一招呼,魂都快吓掉了。看她還一臉嬌羞的站在一旁,郁悶死了。
他就不該從星際回來後,心态膨脹,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去招惹隔壁學校的校花。
校花沒追到,命怕是要沒了。
顏寧聽到聲音,擡起頭,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副官,好巧啊。居然在這裏遇見你,我可是好想你呀~~~”
趙明城趕緊走到顏寧身旁,學着她的姿勢,跪坐在一旁,姿态恭敬,聲音顫抖:“不敢,屬下……我也是剛回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
“哦,是嗎?”顏寧不置可否,表情玩味,“我還以為你死掉了呢?卻原來,活着回來了。我也沒戴頭套呀,難道副官眼睛不好了?”
趙明城閉眼,他知道自己作繭自縛。
顏寧諷刺他故意避着她,頭套不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萬劫不複。
“我很可怕嗎?為什麽你好像在發抖?”顏寧探身想要去拍拍趙明城。
趙明城縮着肩膀,抖得更加厲害。
見他這樣,顏寧無趣的咧了咧嘴,“算了,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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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她在某顆星球的難民區遇見了趙明城,一眼就認出他是地球人。
第一次遇見同一顆星球的老鄉,還剛好是華國人,她心裏非常開心,将他提到身邊當副官。
半年前,他在戰場上消失。
她找了他三天三夜,将整個戰場翻遍,最終連屍身都沒有找回。
她以為他死了。
然而峰回路轉,他們又在地球相遇。
顏寧感到難受的不是他還活着的事實,而是他明明活着,也知道她就在地球,竟然不願意見她。
最離譜的就是在同一個活動上相遇,為了躲着她,他竟然一直戴着頭套。
她真的就那麽讨人嫌嗎?
她也是這時才發現,趙明城害怕她,畏懼她,甚至厭恨她。
雖然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他确實在某個時間成為了她的心靈支柱,可那時候他就經常避着她。
她以為是性格使然,因為害羞,因為內向,原來并不是。
他只是不想與她有過多牽扯。
這樣也好,既然他平安回到了地球,她也能稍微松一口氣。
沒有預想中的雷霆暴怒,趙明城緩緩睜開眼睛。
顏寧面色平和,面對他再沒有絲毫情緒,就好像他們是剛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趙明城也不知道為何,他本來害怕她,想遠離她。
可當她真的不再将他看在眼中時,明明心裏該感到輕松,一股無法言明的失落卻從心底最深處緩緩上湧。
孟清捏着手指突然出聲:“你們原本認識嗎?”
趙明城臉色讷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顏寧垂眸,漫不經心的說:“嗯,以前偶然遇見過,算認識。”
孟清不再說話,大概了解顏寧心中的郁結。而且看兩人的樣子,不像僅僅只是認識的樣子。
顏宛站在一旁,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為什麽一個兩個都是因為顏寧顏寧顏寧!
趙明城明明是在追她,為什麽又會認識顏寧?
他和顏寧到底在哪裏認識的?
秦裏終于從自己的情緒中走出來,擡頭發現氛圍不對。
但他也很不舒服,趴在地上朝顏寧伸手:“寧寧,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陸風風休息夠了,坐起身,準備從裝備欄裏拿點吃的出來。
“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我去撿些樹枝回來。你也很累了,別亂動,今晚我來露一手,弄點好吃的。”顏寧拍拍陸風風,阻止了他的動作,随後轉身往她們來時的樹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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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翼黃金大樓,一樓直播區。
喬櫻雪看着鏡頭裏顏寧塌下的肩膀,喃喃自語:“寧寧在夢境之中到底看到了什麽?”
“問題不止出在夢境中,那個六號也是問題。”一旁的顧甜說道。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看那個引路人狀态也有些不對勁。”趙小璐也感到費解。
她們沒有看晚場,昨天下午六點回家,今早又約着一起出來。
聽人說晚場很坑,整晚都在睡覺,但早上看時,又發現情況與昨晚不一樣了。
玫瑰坐在後排聽到幾個初中生湊在一起聊得煞有介事,忍不住加入:“你們想知道昨晚一號發生了什麽?”
“大姐姐你知道嗎?”喬櫻雪問。
一聲“姐姐”叫得太到位,玫瑰忍不住揉了揉喬櫻雪的小腦袋,“真可愛。對呀,我們昨晚就在這裏看……”
玫瑰繪聲繪色講了顏寧昨晚的所作所為,一旁的喵喵豎着耳朵偷聽,他早上起來時就發現昨晚只有他一個人錯過了重要內容。
但幾個大人都笑着不願意告訴他,玫瑰還一直用話頭勾他,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沒主動問。
這會兒悄咪咪跟着聽一下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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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
與昨晚相差無幾的火堆和圓木凳子,不同是今晚每個人手裏都拿着竹節做的簡易竹碗,等着火上熬着的熱湯。
顏寧撿柴時看到一片竹林,回來借了秦裏華而不實的武器,砍了兩根竹子回來,劈開做成碗,
湯熬好了,顏寧盛了一碗遞給陸風風,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把勺子遞出去:“自己盛。”
秦裏舀了一勺,眼睛瞪大:“哇,怎麽還有肉哇?這也是二號帶的食材?”
“不是,我抓的。應該是聖翼的員工放在島上讓玩家抓着玩兒的,腳上綁着銘牌,有編號,應該是養殖的。”顏寧喝着湯,淡淡的說。
瑟瑟和塗塗的聲音适時插、入:
【瑟瑟:沒錯沒錯,我們聖翼的老板承天哥哥就是這麽體貼,擔心大家帶的幹糧不夠,特地在島上養了一些家禽。】
【塗塗:是的是的,完全人工科學散養。每一只家禽都有編碼記錄,肉質鮮美,健康綠色。只要你能抓到,就能放心吃掉。】
“寧寧,你也太棒了吧!怎麽會有你這麽賢惠又這麽好看的小姐姐呀~”
秦裏喝着湯,吃着肉,感覺生活突然有了盼頭。
昨晚他還只是配着涼水啃壓縮餅幹的小可憐,今晚直接喝湯吃肉,生活質量飛速提升。
他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因為顏寧生了火,做了碗,搞到了肉,熬了湯,所以秦裏有湯喝,有肉吃。
那麽,秦裏只要跟着顏寧,就等于秦裏有湯喝,有肉吃。
結論,跟着顏寧準沒錯。
舒月捧着碗喝了一口,聽到秦裏誇贊顏寧,心裏不舒服,淡淡的說:“淡不拉幾的,一點味道都沒有。随便把食材扔進水裏就算棒了?那你要求也太低了。”
顏宛喝了一口将碗放下,微微皺眉,似乎十分不好意思:“抱歉,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有點吃不慣。不是說你煮的東西不好吃,大概是我的問題,不太會吃這種東西。”
顏寧低頭喝湯,看起來疲憊又沉默,大家都以為她不會出聲。
她放下碗,淡淡說:“吃不慣就別勉強。好吃的不好吃的,趁能挑的時候趕緊挑,就怕以後沒得挑。”
顏宛臉色突然變得難看,她覺得顏寧是在嘲諷她。
秦裏又舀了一碗:“你們喝不慣啊?那正好,我喜歡喝,我多喝兩碗。”
趙明城也喝了兩碗,不知道為什麽,顏寧的手藝突然讓他感到懷念。
他被帶到M20星後,第一餐飯就是顏寧親手煮的,也是這樣的味道。
不鹹不淡,一切都剛剛好。
顏寧好像煮什麽都是這個味道,就像她人一樣。無論何時,都是那個樣子,強大且自信。
此前,他從未見過她失态。
但今天,她好像與以往有些不一樣。
這樣失落安靜的她讓他心裏有些擔憂。
吃過晚飯後,除了舒月和顏宛,其他人自覺收拾碗筷和各種生活垃圾。
顏寧找了塊遠離人群的草坪,仰躺着,雙手置于腦後,靜靜望着天空。
夜幕像一件華麗的晚禮服,上面綴滿閃閃發光的星星。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陸風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顏寧往後仰了仰,看到他站在山坡上,放下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坪:“過來坐。”
陸風風在她身邊坐下,夜風拂過,吹起他鬓邊的碎發,擾的耳朵發癢。
他擡手扒了扒,輕聲問:“我讓你不開心了嗎?”
“為什麽會這麽想?”顏寧奇怪的側頭看他。
陸風風目視遠方,即便遠方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
雙手擱在膝蓋上,手指交纏,內心少有的焦躁不安。
他知道是自己讓她不開心了,或許也和那個六號有關。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他們只是做了一場交易。
但他狡猾的沒有告訴她,他要求她真正愛上他,實際他并沒有這樣的打算。
因為他對自己的演技足夠自信,就算沒有真心,也能騙過系統的判定。
明明是心知肚明的逢場作戲。
可和她相處的感覺那麽不一樣,和他遇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心漸漸偏向了她。
他此時瘋了一樣的想要告訴她,他好像已經不滿足于只做七天的戀人。
但是他不能說。
他已經千瘡百孔,卑劣不堪。
就如同她說的,假若他舍得……
可是他好像舍不得。
顏寧感受到陸風風的焦慮浮躁,猜想或許是自己的情緒感染到了他。
她不能讓他因為她而承受太多壓力,他也不必知道她不開心的所有緣由。
所以她輕描淡寫的說:“其實我和六號趙明城不只是認識,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陸風風的手指漸漸捏緊,心也跟着被掐緊。
既然已經開口,顏寧發現傾訴好像并不是那麽難的事:“有一天,他突然不見了。我找了他很久,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哪裏都沒有他。”
“所以,我以為他死了。”
顏寧沒有再說,本來以為已經死了的朋友突然活着出現,是一件開心的事。
可六號一直戴着頭套,明明在比賽中認出她,卻不相認。
甚至可以猜測,他就是因為怕被她認出來,才戴着頭套。
這樣代入一想,誰都會不開心。
秦裏瞅着遠處顏寧和陸風風促膝談心,自己坐到趙明城身邊,小聲問他:“你和寧寧到底怎麽回事呀?”
趙明城不想理他:“沒事啊。”
“哎,不仗義了。你現在怎麽不戴着那小面罩了?不是害羞嗎?還重度社恐,不會就是為了躲寧寧吧?”秦裏問。
趙明城不想跟他多聊,說實話他自己心裏也亂糟糟的。
實在被秦裏逼得沒辦法,把睡袋抽出來,往裏面一裹,兩耳不聞窗外事。
秦裏見他逃避,又挨到孟清身邊坐着:“你今天也很沉默。”
孟清撓頭,面色尴尬:“可能是NPC和玩家之間的隔閡,我有點跟不上你們的節奏。”
他倆是同班同學,孟清以前覺得學生會長秦裏情智雙高,還很有才華。
如今濾鏡碎掉,才發現這就是普通的鄰家同學,又逗又好笑,又菜又可憐,偏偏還愛紮堆兒跟人玩。
“對了,今天我們到底是怎麽從那片花海裏醒來的?你應該知道吧?”
秦裏醒來後很久,突然覺得莫名其妙,感覺什麽都沒做,就直接出來了。
他問了舒月幾人,一個兩個都傻乎乎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又不敢去問顏寧,只好悄咪咪問身為NPC的孟清。
孟清看了一眼遠處一躺一坐的兩人,心中苦澀,淡淡的說:“應該是寧寧在夢境中找到了花海的核,并且破壞掉了花核,一切才恢複正常。”
舒月聽到孟清的話,直接反駁:“你們為什麽老是向着顏寧?什麽都當是她做的,你又沒有昏迷,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她?也許是風風在夢中破壞掉了花核呢?”
顏宛在一旁本來不準備插話,但吃飯時顏寧怼她,她心裏老大不舒服。
于是掐着嗓子插話道:“從昨天到今天,大家都是憑自己本事走過來。也就是個游戲而已,哪裏就顏寧付出得多了?我看大家都很辛苦才對。孟清,我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啊,你一直幫顏寧說話,是不是喜歡她呀?”
孟清沒料到顏宛突然這樣說,耳朵和臉紅成一片,低着頭支支吾吾道:“我……我沒有。”
“顏宛,差不多就行了。你要不爽沖着我來,跟油膩大叔似的開一些低級玩笑顯得你很風趣?很會說話?”顏寧和陸風風談完話回來,正好聽到顏宛這句,心裏突然就來氣。
“你——”顏宛沒想到顏寧居然敢這麽跟她說話,眼睛瞪得像銅鈴。
“油膩大叔”幾個字真的有刺痛她,卻一時沒找到合适的詞反駁,接着就失去了反駁的最佳時機。
“別你你我我了,我很累,先睡了。”
顏寧将睡袋抽出來,脫了外套鑽進去,幾乎秒睡。
她從昨晚忙到早上,走了一上午路,下午又困在陸風風的夢境中,還跟食人花打了一架。
加上陸風風和趙明城的事,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這一天都夠累。
陸風風坐在一旁,俯身凝視她疲憊的睡顏,想要伸手替她撫平眉宇間的愁思。
默默思慮許久,終是沒敢伸手。
他在心底對自己設了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