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流放
午飯時間, 鑒定所的工作人員卻無暇吃飯,他們中間攤着一堆文件, 是上午需要錄入的結果和下午的預約。
楚辭閣下晉升S, 這件事情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無數低等級的雌蟲雄蟲湧入鑒定所,想要搏一搏, 單車變摩托。
然而等級又豈是那麽好升的呢?
鑒定所一天幾百幾百的測, 預約時段都被擠爆了,然而這麽多的蟲, 沒有一個等級提升了,倒是工作人員忙得腳不沾地, 險些過勞。
其中一個負責預約輸入的啊了一聲,頭疼的按住了腦袋:“怎麽又有雄蟲?”
鑒定所最怕雄蟲,雌蟲們就算結果不滿意,基本的理智還在, 但雄蟲都被寵壞了,又做着等級晉升的春秋大夢,稍有不滿, 就會鬧得鑒定機構不得安寧。
他攤在椅子上:“還是一只A級雄蟲,已經到頂了啊!他不會以為自己是楚辭閣下吧!”
楚辭閣下那樣的雄蟲, 多少年才能出一只啊!
組長端着咖啡,悠悠路過員工背後, 瞄了一眼預約名單上的名字, 驚道:“是他?”
他緩緩道:“如果是這位閣下的話,說不定真的能是S。”
楚修的那一場測試, 是組長自主持的。
那只黑發的俊美雄蟲被推入鑒定倉後,代表等級的進度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上飙升, 只用兩秒就超過D,三十秒內超過C,180秒左右的時候齊平B級。
要知道,在楚辭閣下橫空出世之前,上一個A級的殿下越過B級線,用了整整十分鐘。
然後治療倉裏的那位閣下沖到A級附近,也只用了180S。
精神力的使用是一個漸漸枯竭的過程,有點像一只充飽水的氣球放水,最開始速度迅猛,然後逐漸緩慢,越來越慢,等最後一滴緩緩流出,一切便蓋棺定論,氣球的容量,就是精神力的等級。
但是楚修不是。
他的速度從沒有放慢過,仿佛他不是儲水的水庫,而是奔湧的江河,放出去一絲,剩下的立馬補上,滔滔不絕,無窮無盡。而A級的界限近在眼前。
當時組長就想,這大概不僅僅是A,而是一位S級別的殿下,只有S級殿下的精神海才會如此的磅礴浩瀚。
當進度條逼近A的時候,所有工作人員全神貫注,他們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根進度條,手指微微顫抖,仿佛在等待一個帝國期盼多年的奇跡。
然而,在衆人的屏息凝神之下,進度條裹挾着浩然偉力沖過A級的界限,然後一個急剎,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雞。
進度條戛然而止,堪堪停在了A上。
組長如墜夢中。
他不能理解這個急剎車是哪來的,這根本不符合精神海的使用規律,完全不科學,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顧不得隐隐的失望,上前打開艙門,恭喜的話還沒說出口,艙門裏的雄蟲閣下已經沖了出來。
他似乎有什麽異常焦急的事情,連身邊的雌父都沒顧上,跳上飛行器拉匝就走。組長目視着這位殿下遠去,和同事對視一眼,同時擡手抓了抓腦殼。
他們的腦海裏有相同的困惑:
他媽的,這個急剎車到底是哪來的?
楚修在下午兩點準時到達。
雄保會的長官跟在他身後,目送這位雄蟲躺進測試倉。
他并不認為楚修能升到S。
從古至今,S級太過稀少了,每一只都是帝國的珍寶,楚辭剛剛才破S,這個等級又不是大白菜,還能紮堆來的嗎?
他啧了一聲,看向一邊的組長,聳了聳肩:“古往今來,雄蟲總是如此的自大。”
組長根本沒空搭理他,他仔細檢查了所有設備,而後親手拉下總控,若有人盯着他看,還能發現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頃刻之間,檢測倉便發出了提示音。
組長擡頭,D級的基準線已經被超過了,甚至比上次還要快。
在他們的注視下,進度條飙升,眨眼超過了C,随後直沖B級,雄保會的随行人員不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已經是比很多雌蟲還要快的速度了。
毫無懸念的,進度條沖破了A。
組長默默祈禱,雙手合十:“不要急剎車,不要尖叫雞,不要急剎車,不要尖叫雞……”
這一次,進度條上升的姿态絲毫沒有停滞的樣子,在雄保會堪稱驚駭的眼神中勢如破竹,直接沖破了最高的基準線。
S級!
帝國的第二位S級殿下!
組長激動的抓住長官的手,搖晃了兩下,他一把拉開隔離艙門,攙着楚修走出來,送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道喜語句。
檢測所中一片喜氣洋洋。
與他們相比,楚修顯得分外淡定。
他平靜的看向長官:“現在可以立案了嗎?”
“當然可以,閣下。”長官連連點頭,S級的雄蟲擁有最大的特權,更何況楚滇謀殺一事證據确鑿,是他親口交代,視頻還擺在案頭,雄保會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楚修的要求。
他甚至忍不住咒罵:“該死的,他們差點害帝國損失了一位尊貴的殿下!”
楚修道:“那我家的兩個小雌蟲,你們還要帶走嗎?”
長官擦汗:“不用,當然不用。”
楚滇楚錦謀殺在前,雙胞胎殺楚錦在後,根據法律,楚錦在行兇當晚便失去了人生權力,雙胞胎理當無罪。
雄保會的效率令人驚嘆,長官光腦撥通通訊,幾分鐘之內發布了對楚滇逮捕令,又撤銷了對克萊爾克萊西的限制,随後,他朝楚修行禮:“閣下,那我們便先行告辭了。”
楚修自然點頭。
他和伊西斯相伴走出鑒定所,眼看就要跨出去了,組長一個飛撲,扯住了他的袖子。
這位禿頂的中年雌蟲眼睛裏閃爍着狂熱的光芒,他拘謹的措辭:“閣下,我知道這有些失禮,但是我主持鑒定二十餘年,從未看走眼過,測試剛開始我就知道大概是什麽等級,但是您……能否告訴我,為什麽您的第一次成績僅僅只有A呢?”
楚修:“……”
他同樣謹慎的措辭:“因為我以為最高只到A。”
組長愣在原地,楚修飛速離開。
雄保會趕到的時候,楚滇正在楚家的大廳裏,為楚錦的棺椁插上鮮花。
楚錦死于□□出血過多,屍體青紫可怖,他躺在華貴的棺椁中,楚滇坐在一旁,手中編織着雛菊花環。
他動作遲緩,手指反應笨重,而棺椁要過上一圈的花環,楚家的家主不可能自己完成這項工作,在他的腳邊,伏跪着好些雌蟲,個個躬着身子,像煮熟的蝦,他們手中不斷翻飛,雛菊的枝條抽動,如果仔細去看,那些枝條上還蹭着血跡,是剛剛楚滇用來打人時留下的。
他擡起眼簾看了看雄保會,問:“你把那兩個殺我兒子的雌蟲帶來了?”
長官還沒來得及說話,楚滇撐着拐杖站起來,哆哆嗦嗦的指着跪着的一個雌蟲:“你,去把我準備的籠子和鞭子帶過來,然後讓所有雌蟲在大廳集合。”
他将編到一半的花環往地上一摔:“讓他們好好看看,那兩個害了我兒子的下賤雌蟲,會是個什麽後果。”
地上的雌蟲微微瑟縮。
那是個通身纏着鐵網的籠子,站在裏面,會被無數鋒利的鐵絲劃傷,鞭子也都帶着倒刺,浸了鹽水。
雌蟲低聲道:“是。”
他想要站起來,卻被一只手按了下去,長官扶了扶帽沿:“不必了。”
楚滇轉動脖子,他維持着一個姿勢太久了,這個動作像僵屍一樣笨重,沉重的脖子吱嘎作響,兩只渾濁的眼睛緊緊盯着長官,他不可思議道:“什麽?你沒有把他們帶來?”
他陡然暴怒,哐當一下踢翻了面前的桌子,伸手抓住了長官的衣領,将他拽到面前,眼睛像青蛙一樣突起,黑黃的牙齒縫中噴出渾濁的空氣,嘴巴幾乎要怼在長官的臉上。
“廢物!雄保會都是你這樣的廢物嗎?兩只為二次覺醒的雌蟲,哈?這你們都帶不回來?”
他腳步淩亂,在廳中徘徊,不停的揮舞着手杖,而後用手杖直指長官的鼻尖:“該死的,一定是你包庇他們,我要投訴,我要像雄保會投訴!一位尊貴的B級死了,你們就是這樣辦事的嗎?”
長官看着他:“很遺憾,閣下,你恐怕無法投訴我了。”
他抖開一紙調令,清了清嗓:“B級雄蟲,楚滇,楚錦,兩人于四月前密謀殺害S級雄蟲楚修閣下,證據确鑿,經我司審判,予以批準逮捕……”
話音未落,楚滇猛地擡頭看他。
他的表情比剛剛還要猙獰,目眦欲裂:“你說什麽?”
長官平靜的重複。
楚滇完全不信,他撲上來,似乎想要撕碎長官手中的逮捕令,長官後撤的躲過。
“楚修閣下在您的房間放置了攝像頭,錄下了您和楚錦的對話,證據确鑿。”
他将逮捕令展示給楚滇:“閣下,你看清楚了。”
楚滇呆呆的看過去。
白紙黑字,鮮紅印章,容不得絲毫作假。
楚滇後退兩步,跌坐在了椅子上,各種情緒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最後定格成不可思議的怔然。
長官憐憫的看了他一眼,揮手:“帶走”
楚家家主養尊處優,然而他的後半生,卻注定要在流放途中度過了。
他像一坨死肉那樣被帶了出去,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說的是‘荒謬’‘不可能’,似乎在最後的時刻,他還不敢相信那個膽小怕事的大兒子敢如此忤逆自己,更不敢相信,那只被他視若空氣,完全無用的雄蟲,會成為帝國唯二的S級。
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
從楚修沒被撞死,從醫院醒來開始,一切就脫離了掌控。
楚滇狠狠閉上了眼睛,露出了一絲悔恨。
他在悔恨什麽?悔恨策劃了那場車禍,亦或者……沒能撞死楚修?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楚修回到家中,克萊西和克萊爾都拘禁的站在他們的小房間,沒有雄蟲的命令,他們甚至不敢在這張側卧的床上睡個午覺,即使他們徹夜未眠,身上的傷口也沒有打理。
客廳的電視開着,新聞廣播再次中途切稿,播音員振奮的聲音傳來。
“幸運女神再次眷顧!就在剛剛,我們的帝國迎來了第二位S級殿下……”
克萊西将卧室門打開一條小縫,偷偷往外看,這只報道中的S級殿下已經回來了,楚修和伊西斯在門口說笑,看見門後藏着的兩只小雌蟲,楚修走過來,一把拉開房門。
“出來吧。”他将新的光腦遞給克萊爾,舊的那個在森林裏摔壞了,又送了個給克萊西,囑咐道:“記得給凱裏打給電話,他吓壞了。”
一直到被雄蟲從家裏推出來,坐上交通工具,和弟弟一起前往凱裏的家,克萊西都有點不敢置信。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夕陽照在他身上,留下橙黃色的光斑,很漂亮,也很溫暖。
自打弟弟被送走,他已經快三個月沒見過太陽了。
楚修閣下對他和弟弟沒有半分垂涎,輕飄飄的将他們送了出來,甚至囑咐克萊爾給他辦入學手續,讓他一起上學,而他們現在要去凱裏:那個善良慈愛的雌蟲家裏,作為他收養的小孩子,和另一個被他收養的雌蟲一起生活。
這是克萊西夢裏也不敢想象的生活。
他坐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感受中手中陽光的溫度,毫無征兆的哭了起來。
先是小時啜泣,然後忍不住發出了聲音,最後抱着弟弟嚎啕大哭,直到身邊的路人側目,也沒有停下來。
克萊爾拍着他的脊背,小聲的安撫,他輕聲道:“沒事,哥哥,沒事。你看,我就說楚修殿下是很好的蟲,他會救我們的。”
克萊西重重點頭,伏在弟弟身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
在這兩個小雌蟲和星網的諸多民衆的眼裏,楚修俨然成了一位高大上的人物。
為了救兩個非親非故的小雌蟲,先是開着飛行器從天而降,接着頂着非議當場晉級,将身負人命的親爹直接送入監獄,更不用說他還溫和善良,創辦的基金會救濟無數,和雌君琴瑟和鳴,樁樁件件,難道不是雄蟲中的模範嗎?
#雄蟲當如楚修,楚辭兩位閣下!
而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高大上’的楚修閣下蹑手蹑腳的推開了書房的門,在伊西斯看過來的瞬間站直身體。
他看向自己的雌君,頭上的呆毛一晃一晃,表情小心翼翼中帶着點委屈。
“伊西斯……”
雄蟲小聲的碎碎念:“為什麽你一個人在書房發呆啊?”
“我進階S,你不開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