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愛意
第二天中午, ‘伊西斯家的飯’準時開播。
但背景并不是他們熟悉的群星飯堂,而是換成了個精致的小廚房, 寬闊的西廚島臺配上純白的大理石飾面, 雄蟲系着棕熊小圍裙,悠哉游哉的哼着歌。
伊西斯不在,楚修的速度快了幾倍不止, 切菜下鍋一氣呵成, 菜刀嗒嗒嗒的碾過砧板,把衆人看得心驚肉跳。
“救命, 為什麽楚修閣下一只雄蟲用刀這麽熟練啊,比我還熟練啊!”
“……我好怕閣下切到自己。”
楚修心情好, 做菜也随意許多,明火往上一爆,素菜斷生,再澆上耗油, 口味清淡營養均衡,他翻鍋的動作随意潇灑,一看就是個中好手。
一開始的彈幕都在誇贊他的廚藝, 但随着楚修炒到後來,另外一種彈幕占據了主流。
“真奇怪, 為什麽閣下做的這麽好啊?他在楚家是不是遭受了虐待?”
“楚滇不會不給閣下吃飯吧?”
“有可能,畢竟閣下之前被誤判為F, 聽說閣下之前一直不讨家人喜歡。”
楚修都快把楚滇一家人給忘了, 他現在春風得意,心心念念的伊西斯就躺在他的床上, 半個小時前就在他的懷裏,以至于楚修滿腦子都是自家老婆, 根本想不起來他還有個便宜的爹在醫院吊水。
他不知道彈幕已經刷了一片的‘心疼’,按部就班的做好了今天的菜,将盤子放在四四的腦門上,讓他托着運進卧室。
伊西斯的倦怠期比楚修想的還要劇烈。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維持了二十幾年的生物鐘徹底失去了作用,到楚修下來做飯為止,他都沒有醒。
楚修爬上樓,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他不知道睡這麽久是不是正常的,但一直不吃飯肯定是不行的,于是炒了兩個青素的菜,配了一碗粥,輕手輕腳的拉開門。
伊西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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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坐在床上,沒帶眼鏡,視線空茫的注視着門的方向,看見楚修,他的唇角綻放了一個很輕很輕的笑意。
楚修将飯食放到桌面:“什麽時候醒的。”
伊西斯拿起筷子,輕聲道:“你走的時候。”
他答的很快,而且十分的坦誠,楚修頗為意外的看着他,伊西斯的情緒向來是內斂含蓄的,很少有這樣外露的時候。
伊西斯在楚修的注視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下意識一推鏡架,而後發現眼鏡并沒有架在鼻梁上,便只是笑笑:“抱歉……”
伊西斯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要抱歉,只是楚修用那種灼灼的目光看着他,他就控制不住撇開臉,然後專注眼前的湯。
楚修是根據那個倦怠期的帖子配的食譜,講究一個溫和滋補,伊西斯的胃倦倦的難受,卻被這碗湯膳很好的安撫了,米粒軟爛蓮子清苦,一看雄蟲就是用了心的。
兩人用完餐飯,楚修叫四四來收拾,問伊西斯:“你還想睡覺嗎?”
伊西斯點頭。
于是他又躺回了溫暖的床上,雄蟲替他掖好被子,空調的調到了最合适的溫度,空氣中還有昨晚來不及消散的橙花香氣。
楚修憂慮的看着他:“你的臉色好差,很難受嗎?”
伊西斯先是搖搖頭,頓了片刻,又點點頭。
他是有點難受,但并非難以忍受。
很多雌蟲都說,第一晚并不是最難熬的,後面的倦怠期才是。
這個時候,激素水平急速變化,長久暴動的精神海第一次得到梳理,雌蟲會從骨子裏感到困倦,他們比以往更脆弱,更怕疼,更需要休息,但雄蟲往往不會憐憫他們,倦怠期的時候,他們依舊需要解決繁雜的家務,應對雄蟲的種種刁難,甚至面臨懲戒,無數的雌蟲在他們最難受的時期幾宿幾宿的不能睡覺,跪在花園,地下室,或者人來人往的大門外。
伊西斯也覺得很難受,他精神困倦,身上的每一處肌肉都酸軟發疼,但是沒有人叫他去跪花園或者地下室,他被軟軟的被子完全包裹着,楚修的信息素簇擁着他,雄蟲為他準備了飯菜,端來了水,幫他掖好被子,然後面帶擔憂,輕聲細語的問他難不難受。
楚修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有輕微的發燒,但是從我對倦怠期的了解來看,應該是正常的現象。”
雄蟲還為他去查了倦怠期的資料。
伊西斯懶洋洋的躺着,有種久違的安心,像在沙灘上曬太陽,他什麽都不想去想了,無論等級,地位,還是其他的什麽,他只想要睡在這裏,注視着他的雄蟲。
倦怠期的高溫也會使得雌蟲容易缺水,床邊的這一壺已經空了,楚修起身接水,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伊西斯在後面叫了一句:“Cointreau……”
這聲音和伊西斯以往溫和平靜的聲音不同,帶了點鼻音,有種偏柔軟的粘連感,楚修回頭,伊西斯半坐起來,看着他的方向:“你要走嗎?”
“不走。”楚修提了提水壺:“我去倒水。”
伊西斯道:“讓四四去。”
他往旁邊騰出位子,想要讓他過來:“Cointreau……”
于是楚修坐回了床上。
伊西斯仰視着他的雄蟲,将手遞了過去,楚修連忙拉住他,皮膚相貼的瞬間,伊西斯輕輕嘆謂了一聲。
楚修問:“你想要我一起睡嗎?”
“……”伊西斯揉了揉額角,似乎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難以啓齒,雖然倦怠期依賴雄蟲是常事,但像他這樣的還是少見。
頓了片刻,伊西斯才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楚修喜上眉梢。
倦怠期的雌蟲極度缺乏安全感,個別甚至有遠古蟲族‘築巢’的習慣,也就是将自己完全封閉起來,除非決定信任的蟲,不然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們。現代的雌蟲也是一樣,一方面他們的身體依賴雄蟲的信息素,但精神又極度排斥雄蟲的靠近,如果不需要信息素,他們是不會想和雄蟲呆在一起的。
但伊西斯想要和他睡在一起,甚至沒有他就睡不着。
于是下午的計劃統統打了水漂,楚修全程在卧室活動,伊西斯則一直在睡覺,他的睡姿很端莊,雙手交疊放在胸口,像童話中遭受詛咒的睡美人。
而他雖然睡得很沉,卻像裝了針對楚修的特定雷達,只要楚修邁出房門,他必然清醒,清醒了也不找人,只是空茫的看着門口,一直到雄蟲回來。
于是這幾天的午飯晚餐全部交給了四四。
伊西斯的倦怠期持續了小半個月,前期嚴重些,後期轉好,但楚修盡力多待在房間裏。
楚修不出房門,‘伊西斯家的飯’也自然而然的擱置了下來,網友們等了兩天不見開播,人心浮動,各種揣測都湧了上來。
“楚修閣下怎麽忽然不做飯了?我還在等他的菜譜呢,前面幾道都好好吃。”
“好奇怪,上次直播背景不一樣,應該是在家裏吧?感覺是在照顧大佬的倦怠期?”
上面這條引起了無數的讨論。
“不是,你們還真的覺得會有雄蟲照顧雌蟲的倦怠期啊?”
“我一開始就覺得是為股票演的一場戲,畢竟群星的股票也有雄蟲一份,跌的那麽慘他當然心疼,肯定要想辦法漲回來。”
“那現在股票漲回來了……”
他們的讨論越走越偏,甚至到了“雄蟲自覺演戲完成,再也不願多演,節目徹底擱置,大佬即将失寵上面。”
評論區一片嘆息:“在倦怠期失寵诶,大佬該有多難熬啊。”
但這種評論很快就消弭于無聲,因為有人在帝國醫院撞見了楚修。
由于信息素混亂的病症,伊西斯平均半個月進一次醫院,有時是檢查,有時是修改藥物,這次則是倦怠期後的激素水平驟變。
伊西斯是醫院的常客,駕輕就熟,他領着楚修找到了常看的醫生,老專家架着厚厚的老花鏡,看清伊西斯臉色的瞬間微微一愣。
他略有意外:“閣下,看來您這段時間過的很不錯。”
剛出車禍那段時間伊西斯肉眼可見的憔悴,他滿臉倦容渾身疲态,連軸轉的工作和身體的病症幾乎将他逼到了極限,醫生還記得婚禮前最後一次見到他,伊西斯要求增加藥劑的劑量。
當時的醫生嚴肅的警告他,再次加量的結果很可能是死亡,但饒是如此,醫生還是為他開了處方。
雌蟲總有這樣那樣的情非得已,若非走投無路,誰願意濫用藥物呢?
況且就算他不開藥,伊西斯也未必能活上幾天。
當時的醫生甚至覺得,這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這位溫和儒雅的群星掌權人了。
但是現在,伊西斯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神态從容自然,他與身邊人輕聲談笑,似乎沒在為疾病困擾。
醫生看完了伊西斯,又将視線看向他身邊的那個人。
以往都是林秘書來陪伊西斯體檢的,那個秘書每次接過體檢單都哀聲嘆氣,臉拉的比伊西斯還長,但現在這個人,好像不是那個秘書。
他推了推老花鏡,在視線聚焦的瞬間猝然一驚。
這只蟲年輕,俊美,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脖子上沒有蟲紋。
這是一只雄蟲!
雄蟲來陪伊西斯體檢?
楚修不知道醫生的震驚,他從醫生手中接過體檢單,非常自然的說了聲謝謝,然後開始專注的研究那些專業的醫療術語,伊西斯在一旁垂眸看向他,眼中笑意盈盈,溫和又包容。
醫生接着打量。
雄蟲穿了件修身的毛衣,腰細腿長的,身量比一般雄蟲高上不少,倒是很符合謠傳中伊西斯雄主的形象,他心道:“這莫非就是星網上盛傳的那位楚修閣下?”
‘伊西斯家的飯’受衆太廣,已經成了出圈的爆款,不少小年輕磕糖磕的昏厥,連醫生這種年紀的也聽了一耳朵,
當時全網熱議的時候,醫生并不相信楚修會善待伊西斯,只覺得那些小年輕沒見過世事險惡,早晚要打臉。然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現在證據擺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伊西斯的病情能如此迅速的穩定下來,楚修一定是用心灌溉了的,況且伊西斯剛剛出倦怠期,精神卻那麽好,也離不開楚修的小心照顧。
正如星網上所言,這只雄蟲在小心照顧着自己的雌君。
“伊西斯閣下,您的激素指标雖然仍有異常,但是正在好轉,比起您之前來找我體檢時,已經好上很多了。”醫生欣慰道。
“只是你之前沉疴日久,調理也不能一下調理過來,但只要這位閣下,”他看了一眼楚修:“只要這位閣下繼續配合,用不了多久,激素水平就會完全正常了。”
伊西斯點頭:“有勞。”
他們謝過醫生,相攜出了醫院,楚修小心的展開報表,看見上面大多趨于正常的指标,又想起他們醫院偶遇時,伊西斯那張遍地飄紅的報告單,一時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時伊西斯的身體千瘡百孔,像滿是裂痕的玉器,輕輕一碰就要碎了,但現在,這枚溫潤的玉器成了他的獨家收藏,其上的裂痕經過細致的修補,也微不可見。
楚修喃喃道:“真好。”
他偏過頭,在伊西斯的唇角飛快的親了一口。
我的!
我修好的!
永遠是我的!
伊西斯啞然失笑。
他們相攜走出醫院的場景被路人用相機捕捉,他禮貌詢問能不能po出來,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發在了個人的主頁上。
這張照片很快萬轉出圈,照片中,楚修單手拿着體檢單神采飛揚,仿佛遇見了什麽了不得的喜事,而伊西斯注視着他,眼中帶笑,他微微搖着頭,包容又無奈。
他們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落日為他們鍍上燦金色的虛影,每個看見照片的人都能從他們中間讀出某種奇怪的氣氛,以兩人為圓心逸散出來,既飄渺又真實,仿佛隔絕了一切,天地間只剩下彼此似的。
那是難以克制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