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魂散（下）
沒想到往日裏斯斯文文對檸桦百般寵愛的雲見，直接把她從床上拎起，扔進馬車，道：“你娘說她想家了，她要回家！”
突然被叫醒的小家夥有點懵，看着躺在父親懷裏的老妪大哭：“她不是我娘！”
啪！
一個響亮的掌聲在疾馳的馬車內響起，只聽雲見怒道：“你再說一遍！她就是你娘！”
從未見過父親如此生氣的小家夥這下子一句話都不敢說了，淚眼汪汪地盯着父親懷裏睡得正香的老妪看，越看越想哭，一股莫名的悲傷從心底湧起，記憶深處，仿佛某個聲音，在輕聲地呢喃着：“桦兒……桦兒……桦兒真乖……”
晨曦初上，城門大開，疾駛的馬車從大道的盡頭而來，從城門下絕塵而去，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陽光透過層層竹葉，斑駁在泥濘的路上。兩旁淺紫色的曼陀羅次第綻放，仿佛在恭迎這對悲情的戀人。
這讓我想起了我們這個世界，關于曼陀羅花的花語：詐情，騙愛！
月濘泷本身屬于高冷孤傲的白色芍藥花，卻說喜歡惡毒豔麗的紫色曼陀羅。或許從一開始，她就預感到這段戀情的結局了吧！
就算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因為我愛你，我願意為你一往無前，就算付出生命，失去所有，都無所謂！
“暮山初遇，寒池重逢。我在想啊！我的劫難，是不是從遇見你的那一刻便開始了？沒有天崩地裂的震撼，沒有海枯石爛的蹉跎，只是一點點地跗骨噬心，到最終屍骨無存……”
“你知道嗎？一開始，我是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的。可後來不知怎的，我竟狠不起心來傷害你了……”
“你我之間隔着的，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血海深仇。所以啊！我并不指望你會愛上我，甚至只是一點點的喜歡。我只是單純地想要留在你身邊，幫你奪回本該屬于你的一切贖罪罷了……”
月濘泷從幻夢中驚醒，驚訝地發現，自己正依偎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味道是這般的熟悉，一旁還有稚嫩的抽泣聲。
“傻瓜！”懷抱的主人緊緊地摟着她，無數水珠從她頭頂滴落，打濕她布滿皺紋的臉頰。
“娘親，我們到家了！爹爹說他知道錯了，你不要死，不要抛下我和爹爹好不好！”身旁孩童柔軟的小手握住她幹枯的手掌，哭聲凄慘。
她苦笑。她又何曾不想？只可惜命運弄人，世事無常。油盡燈枯前還能再見父女倆一面，已是上天對罪孽深重的她最大的恩賜。
她強撐着頭環顧朦胧的四周，想要再看一眼那個只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小天地，可惜她看不到……
看不到蔥翠的草木，看不到斑駁的日光，更看不到他為她種下的漫山紫色曼陀羅開出的絢爛花朵……
陽光下，月濘泷枯瘦的身影，一點點地消散，化作漫天流動的星河随着晨風，飄向遠方……
“雲郎……桦兒……對不起！讓你們傷心了……忘了我吧！或許，我真的，不該出現在你們的生命裏……”月濘泷的聲音，随着漫天粉末，越飄越遠……
“紫花！”
“娘！”
随着雲見和檸桦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我眼前的情景也跟着快速地變換着。前塵往事，歷歷在目，卻又快速地在我眼前消失。
我看到雲見冊封紫花夫人為皇後。看到雲見納了很多妃子，生了很多孩子。
我看到檸桦被診斷為不治之症，活到六十多歲，依舊是三歲兒童的模樣。
我看到雲見早早退位，與紫花夫人，亦就是新皇後，一起歸隐田園，與檸桦一起，住在小竹屋裏，過着躬耕農田的生活。
我看着新皇後去世，雲見和檸桦哭得稀裏糊塗，最後把她埋在了小竹院旁，刻上：“吾妻羅氏子華”的字眼。
我還看到活到八十歲的雲見，手扶鋤頭，老态龍鐘地坐在小竹院前，問依舊是孩童模樣的檸桦，道：“桦兒啊！你說，你娘親會不會在奈何橋上等你爹爹去找她……”
卷二 滄海月明珠有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