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邪魅(下)
“公子剛發了危機信號。關中人雖不知具體情況,但看到信號會在一定程度上加強防備,怕是也擋不住的。”老将沉穩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嘆息道:“想不到老夫戎馬半生,結局竟是要葬身在這茫茫大漠之中!”
聞言,我鼻子微酸。
“雲叔,別把話說得這麽悲觀,不還有我陪着你嗎?”一旁傳來司徒寒山極好聽的嗓音。
“大少爺可不能胡說!你是一定要逃出去的人,就是拼了老夫這條命,也是要護你周全的!”雲叔道。
“天命如此,豈是說逃就能逃得了的?”司徒寒山擡頭仰望那越發稀薄的結界,早已按耐不住的邪魅瘋狂地朝那薄弱的缺口鑽。
“快跑!一路向東,不許回頭!能逃得了一個是一個!”随着司徒寒山歇斯底裏的吶喊,結界層瞬間消失,無數的邪魅恍若的了釋放,瘋狂地沖向人群,鑽入侵占人的身體。
随着一聲聲痛苦的吶喊,那些曾經誓死要保護司徒寒山的将士與俘虜徹底異化,揮着刀劍超手無寸鐵的司徒寒山砍去。
“你……”司徒寒山面色詭異地看着這些人中,唯一正常的我。
我一臉懵逼地看着那些圍繞在我身邊,好奇地盯着我看的紅色眼睛。其實,那一刻我是極想逃跑的。但是,我的腿它不聽我的指揮,一直抖抖抖地抖個不停。鬼知道我當時的內心是有多麽的絕望啊!
“還愣在這兒幹嘛?等它們把你碎屍萬段嗎?”司徒寒山拎起我朝預定的方向飛跑。
可我們的跑步,對天生會飛的邪魅而言,根本無濟于事。我仿佛看到了飄飛在我們四周的邪魅腥紅眼睛下隐藏在黑氣裏戲谑的笑臉。
司徒寒山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跑了一半,突然不跑了,把我朝某個方向一扔,道:“你就朝這個方向跑,一定要逃回去,幫我告訴阿爹阿娘,務必做好防備撤離玄堯關!這一次,他是有備而來的!就是關中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過它們!”說罷,只見他再次打開了結界,這次是一面牆,範圍之廣,反正我看不到盡頭。
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想問他自己該怎麽辦。但想了想,此話甚廢,要他跟我一起逃。那誰來阻擋這恍若潮水般漫無邊際的邪魅?能擋一時是一時,我還是乖乖聽話,快跑吧!
“噗!”就在我起身準備逃走的時候,一把鋒利的斧頭穿破了結界,砍進了司徒寒山瘦弱的肩上,鮮紅的血液瞬間染透了他的藍衣。一只邪魅終于找到了他身體的突破口,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
“雲叔……”司徒寒山擡頭望向斧頭的主人,可惜那人早已失去了意識。
“雲叔”他還想繼續砍他,卻被他躲過了。可剛趕到的黑甲軍和其他俘虜們并不是好對付,身受重傷的司徒寒山,一下子便被那些出征前信誓旦旦要保護好他的兄弟将士給團團圍住。
那一刻,他的絕望隔着人群我都能感覺得到。可我不能去救他,我如今唯一能做的,是逃跑,逃到玄堯關,把這裏的一切告訴他想要告訴的人……
經過一天一夜無休止連滾帶爬的奔跑,看到玄堯關時,我已進入了極度疲憊與嚴重脫水的無意識狀态。能夠支配着我那早已僵硬的身體走過去,扣動城門的,純屬是那一夜的場面太過殘忍與震撼,我要是不完成任務就倒下,那就太對不起為給我拖延時間而被千刀萬剮的文将軍司徒寒山了。
好在,守關的将領是個行事果決的,沒有懷疑我是奸細之類的,見我翻着白眼半死不活地趴在城門口,連忙命人打開城門救人。而“邪魅”是我徹底失去意識前,唯一能說出的兩個字,真的不能再多了,得要留口氣活下去!
等我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循例來給我喂藥的丫鬟,被我突然睜開的眼睛瞎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定下神的她,大喜道:“姑娘,你可醒了!這幾天可把我們将軍和夫人急壞了。奴婢這就給你梳洗一下,去見将軍和夫人。”
“将軍?夫人?”腦子一片空白的我,一時間想不起我到底是怎麽來的這個地方,這又是哪裏。
“姑娘您忘了?您暈倒在我們關門外,是我們二少爺将您救回來的,那時候您嘴裏一直念着’邪魅,邪魅!’,二少爺想問你多點問題,您就徹底暈死過去了,可把我們給急壞了!”丫鬟道。
“邪魅?邪魅!”那漫天猩紅眼睛的場面再度出現在我面前,我連忙從床上蹦了起來,道:“快!快帶我去見你們的将軍!”
“姑娘,您還沒梳洗呢!”丫鬟見我一股腦兒往外沖,急道。
“還梳洗個屁啊!小命都保不住了,哪有時間顧及形象!”我道。
“姑娘,您往哪兒跑呢?”丫鬟追道。
“當然是找你們的将軍!”
“議事廳不在這邊,您跑錯啦!”
“你不早說!咚……啊!”我摸着因轉身太急而撞牆的腦門,感到一陣眩暈。
好不容易站穩腳根的我擡頭一看,這哪是什麽牆!竟是個背着弓箭光着膀子的金發男子。
“葉統領!”好不容易追上我的丫鬟紅着臉喘着氣朝那男子低頭道。
“你也姓葉!那就是本家咯!兄弟,我還有急事,等會兒再給你賠禮道歉!先走啦!”我道。說完便朝丫鬟所指的方向跑去。
“哎!姑娘你等等我!将軍府地形複雜,憑你一人是走不過去!”丫鬟在後頭追道。
“那你快點啊!再磨蹭,小命都沒啦!”我道。
穿過層層回廊,繞了好幾個大圈的我,可算是找到了将軍府傳說中的議事廳。
此時的議事廳大門緊閉,兩個身材魁梧的黑甲士兵,手持長槍立在大門兩側,神色肅穆,裏頭似乎在商議什麽大事。
“我要見你們将軍,我有要事禀告!”被擋在門外的我急道。
“這是二公子的貴客,要是耽擱了要事,你們可擔待不起!”丫鬟走到我面前厲聲道。
“可姐兒,裏面請!”見到那丫鬟,士兵的臉瞬間露出了谄媚的笑。
這丫鬟,不簡單啊!
我打量了可姐兒一眼,跟着她走了進去。
議事廳不大的一個小房間裏,此刻黑壓壓地堆滿了人,或站或坐,無一不是神情肅穆,面露憂色。
“你醒了!”一個與司徒寒山頗像的半大少年見到我來,甚是高興。
“漠北!”廳中長滿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沉聲道。
“爹,這是我從關外就回來的姑娘。是她說有邪魅的。”司徒漠北道。
“姑娘,在下司徒幀,是這玄堯關的鎮關大将軍。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在何方,又為何半夜叩我關門?”司徒幀沉穩的嗓音,就像一顆定心丸,讓人動蕩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了許多。
“民女姓葉,單名一個苡。家住……”天!我才進這螭夢之中,哪裏知道哪裏跟哪裏!只好囫囵編道:“小女子自由被人販賣,輾轉流落入沙盜手中,後被文将軍所救,所幸得以保存性命。家在何處,早已忘記!”
“文将軍?你見到我哥了?”司徒漠北急切道。
我點了點頭:“後來,我跟着文将軍的軍隊一起返關。不幸,在返關途中,遇到了成千上萬的邪魅。軍中之人,無一生還!文将軍為替我擋住邪魅,拖延時間,亦被邪魅碎屍萬段而死……”
“你說什麽!”司徒漠北突然激動地上前揪住我的衣領,紅着眼,咬牙切齒道:“碎屍萬段?!”
我點頭。也不知是心酸還是被吓到了,我眼淚竟如散珠般滾落下來。
“漠北……你放下葉姑娘!”深受打擊的司徒幀嘆息道:“這是你哥的命,我們誰也不怪!誰也不怪!可兒,你帶葉姑娘下去吧!葉姑娘剛醒,讓大夫過來給她瞧瞧,給她準備些吃的,和體面點的衣服。”
“是!”可兒答應着領我走了出去。
臨行前,司徒幀刻意囑咐,司徒寒山一事,切不可聲張。特別是夫人和小瀾姍那邊,能滿多久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