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哥哥
一連住了幾天,連量身定做的劍都送過來了,西門吹雪依然沒有問過宋繇會不會想家之類的話。事實上,他們每天說的話都不超過二十句。
宋繇總算是明白西門先生的苦心了。
這孩子确實沉穩到可怕,耐得住寂寞。
西門吹雪雖然沉默,卻目光清明澄澈,不像朱睿似的陰陽怪氣,一看就是個好少年。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宋繇對他的感官不錯,也沒有因為他與西門先生略微相似的氣質而怵他。可即便如此,他與西門吹雪的交流也少得可憐。
宋繇抱着劍,眼神暗了暗。
西門吹雪準備離開的步子一頓,轉過身來問道:“可是不滿?”
“劍很好,”宋繇道,“只是有些想念我以前用的劍了。”
西門吹雪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是什麽樣子的?”
“很普通的劍,但是趁手。我想天底下找不到第二把這樣趁手的劍了。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現在沒有辦法将它拿回來。”他說的是在武當時用的劍。
大戰之時兵器本不該離身,宋繇也确實是這麽做的。可是誰又能保證在失去意識之後不松手?
這兩次時空轉換,除了身上的衣服,宋繇帶走的就只有楚留香這個大活人了。
唔,不能叫大活人。
他現在半死不活的。
“确實難得。”西門吹雪道,“劍因何而丢?”
宋繇眼珠子轉了轉,故作悲傷,“府上發生了一些事情,人都死光了,我也在那時候受了些傷,醒來之後忘記了很多東西,也記不起來劍去了哪裏。後來搬到了其他地方居住,更是難得回去一次。”
西門吹雪沉吟片刻,道:“我略通醫術,可為你診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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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繇眼前一亮。
倒不是為了自己,宋繇身體健康得很,但太平王府裏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楚留香啊!只是西門吹雪醉心劍道,真的會在醫術上面有太大造詣嗎?他今年只有十二歲,就算天賦再好,能比得過皇宮裏的禦醫嗎?
楚留香現在的身份是貼身照顧宋繇的家仆,禦醫過來為宋繇診治的時候,順便給他看過。
“怎麽?”停頓的時間久了,西門吹雪以為他不願意。第一次被人拒絕,西門吹雪有些無措,但表面上還是繃着張臉,嚴肅地抿了抿嘴,“莫要忌諱問醫。”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宋繇解釋道,“莊主既然懂得醫術,那有沒有聽說過一些比較奇怪的病症?”
“醫書上寫過很多。若姑娘指的是與記憶有關,确實看到過。”
所以他學醫以來還沒有給人看過病?
宋繇道:“如果我說的,與記憶沒有關系,而是一直昏迷不醒呢?”
“願聞其詳。”
宋繇跟西門吹雪自己講了講楚留香的病症,将來自百年之前的事情刨除,只說他受了傷,還有其他大夫的診斷。
聽完之後西門吹雪若有所思,然後就回去翻醫書了,除了練劍之外,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沒有機會跟西門吹雪講話,宋繇只能靜靜等着,每天安安分分地練劍做早課。
比劍的日期被定在了三日之後。
三天的時間,可能會發生很多事情,但要想用三天來将一種病症研究清楚,幾乎不可能,除非西門吹雪天賦異禀,或者像他一樣來自其他地方。
宋繇沒有對此抱有太大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管家吳伯忽然步履匆匆地過來找他了。
雖是管家,吳伯的風度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大多數情況他都是從容的,鮮少有這樣急切的時候。宋繇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吳伯伯,是莊主的醫術有進展了嗎?”
“恐怕要讓宋姑娘失望了,并非如此。”吳伯道。
“那……您過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吳伯:“莊裏有客人過來,自稱是您的兄長,說是要接您回家……那位不在莊中,一切事物本該由莊主負責,只是您是那位親自帶過來的,就這麽離開,恐怕不太好。老奴的意思是,請宋姑娘逗留幾日,待老奴給老爺傳個信。”
吳伯也就四十來歲,他武功不差,一點都不顯老。宋繇聽他自稱老奴心裏覺得怪別扭的。現在關注的不該是這個,宋繇考慮了一小會兒才找到了重點。
“我兄長?”他覺得有些好笑,宋青書又不在這裏,竟然還有人冒充他哥。“我哪有什麽兄——”
宋繇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頓了一下,問道:“他是不是叫朱睿?”
“客人并未自稱朱睿。”吳伯道。
宋繇松了口氣,覺得肯定是有人探聽到他的消息,現在過來假冒,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吳伯接着道:“他名為宮九。姑娘可曾聽說過?”
宋繇搖頭,“沒有聽說過,勞請吳伯将他送走吧。”
吳伯身體微傾,“客人過來了,您可以親自跟他說明白。“
宋繇轉身,果然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少年。
許久未見,朱睿又長高了許多,他收斂了原本的陰鸷可憐,如今臉上帶着微笑,只有一雙眼睛是冷漠的,與最初見面時相去甚遠。
“不過幾日未見,瑤瑤便不認我這個哥哥了,可真是讓人傷心。”朱睿故作黯然,語氣中卻帶着一點笑意,讓宋繇覺得不太好。
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好像在算計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宮九?”宋繇歪歪頭,疑惑道,“如果你用原本的名字,我自然知道是你。沒見到人,只有這樣一個陌生的稱號,沒有認出是哥哥過來,哥哥難道還要怪我嗎?”
“不怪你,怪我。”宮九對吳伯道,“想來舍妹已經将在下真實身份告知,在下便不再隐瞞。只是這江湖與朝堂的規矩不同,在下便已‘宮九’的身份叨擾,以免給貴莊帶來不便,還請見諒。”
“公子說的哪裏話,老奴不過是莊中奴仆,做不得主。莊主此時應在書房,他向來不喜在此時被打擾,還請公子稍後片刻。”
宮九道:“客随主便,應該的。”
吳伯将他們帶去了大堂中,宮九跟着宋繇一起坐到了下座,一左一右正好交流。
宮九比西門吹雪小不了多少,兩人體型差不多,都是一身白衣,卻穿出了不同的氣質。
宮九道:“你離家許久未曾給家裏回過消息,跟在你身邊的暗衛向王府禀報你在此處。父親很擔心你,讓我來接你回去。”
宋繇鼓起臉來,不滿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還以為你會讓王府中的替身過來呢。”
被戳穿之後,宮九臉上的表情猙獰了一下,很快恢複正常,他道:“以前不懂事,在王妃與你剛進府的時候略有刁難,是哥哥的錯。如今我已經想通了,你就不能原諒哥哥?”
“倒也可以。”宋繇道。
宮九問道:“誰告訴你的王府裏的是替身?”
“我自己發現的,不行嗎?你們兩個區別那麽明顯,發現不了才是傻子。”
宮九帶着僵硬的微笑,問道:“是麽。那你說說,我們都有什麽區別?”
“好多呢。你看我的眼神從來都帶着厭惡,但是他就從來沒有跟我對視過,就像看不到我似的……而且他的易容也不像,他一直在稱病,不常露面,可是臉上的病态實在太假了,見過的人都應該能看出來吧?”
宋繇看着宮九從游刃有餘變得坐立難安,內心十分快樂。
宮九又道:“那父親……他有說過什麽?”
“他說你不聽話,說你沒有我乖。”宋繇故作天真道。
以宮九的心思,在同齡人裏算是佼佼,連西門吹雪都沒他想的那麽多。然而被他當做很好拿捏的宋繇,根本就不是同齡人……誰能想到他芯子裏是個男性成年人的靈魂呢?
宮九笑不出來了。
不過他覺得,太平王對自己的關注那麽少,應該是沒有發現的,否則他又怎麽可能在外面這麽久都安然無事?
宋繇又道:“真的是王爺讓你來帶我回去的?可是他之前答應過,允許我行走江湖,怎麽會忽然反悔?”
“你……行走江湖就是指住在這裏?”宮九挑眉道。
宋繇點頭,“我答應了西門先生住上幾日,陪西門吹雪作伴。很快就會離開,不會待太久的。”
“西門吹雪為何要你作伴?你一個姑娘家,年紀又小,當然讓人騙了去。”
宋繇心想他還真是差不多被人騙過來的……但是這個在人家家裏也不好直說,只道:“因為西門吹雪年紀也不大。他雖然是個男孩,樣貌和家世都不錯,為什麽會騙我?”
宮九嘆了口氣,沒有再跟他講這個,他問道:“那你跟不跟我回去?若是不願意,我也只能禀報父王,讓他親自過來看看。”
宋繇皺眉,“我會回去的,但是我答應了要跟他比劍,他也答應了給阿楚看病。哥哥,我們能帶着他一起回府嗎?”
“若他同意,自然可以。”宮九微笑,“不過那個阿楚到底是什麽人?就算我不怎麽呆在王府中也聽說過,咱們玉屏郡主金屋藏嬌的事了。”
宋繇臉頰微紅,低下頭小聲道,“我很喜歡他。”
宮九大笑。
宋繇松了口氣,他知道宮九這麽多秘密,肯定不會被輕松放過。如今将自己的軟肋遞了上去,宋繇“年幼單純”,若是宮九腦子還算正常,應該會拉攏他,而不是針對他。西門吹雪那邊也完美解決,不用擔心日久生情被扣住不放,還能練劍治病。
現在的局面,應該沒有那麽不利了吧?
半晌,西門吹雪拿着劍,面無表情地從裏間屋子裏走了出來。
他冷冷地看着宮九:“你要帶她走?”
宮九:“是。”
西門吹雪:“我不許。”
宋繇:……為什麽感覺,氣氛有點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