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戒指。
冷靜過後,卻又猶豫了好幾天沒有送出手。他用手指反複摩挲着口袋裏的戒指,怎麽也想不出把這東西名正言順送出去的理由。
他回到家,葉瀾不在,陽光很好,從落地窗灑進來,鋪了一地,連帶着整顆心都被曬暖了。
他把戒指拿出來,放在桌上,一模一樣的對戒,緊緊靠在一起。
沈妄秋微微仰頭,眯着頭望着外頭。
花園裏,葉瀾随手撒下的鳳仙花種子早就已經發芽、抽枝、開花。五顏六色的一片,開的熱熱鬧鬧。
四年又六個月。
沈妄秋伸手觸碰了一下帶着絲絲涼意的戒指,戒指便很快染上了他的體溫。
是該給個承諾了。他想。
門被打開,更多的陽光轟轟烈烈地闖進來,熾熱的、耀眼的。
葉瀾穿着白色的襯衫站在門口,額前的碎發有些被汗水打濕黏在鬓角。
“沈先生。”
不是當初青澀的聲音,而是青年特有的沉穩、溫柔的語調。
他看着葉瀾從當初的單純、幼稚,一步步地改變,像一張白紙被自己染上了濃墨重彩,最後又慢慢地褪盡鉛華,逐漸顯露出最初的一顆赤子之心。
“葉瀾,我想……”
青年長身而立,身影被陽光拉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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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和地笑着,禮貌而疏離,“謝謝沈先生這四年多的照顧,我的債務還清了,我們解除包養關系吧。”
希望在萌芽之前已被扼殺,承諾在還沒有給出之前就先破碎。
沈妄秋知道,他應該神色從容地先把桌上的戒指神不知鬼不覺地攥進手心,掩飾過這一場還沒來得及開場也并不算精心準備的求婚儀式。
可他聽見自己在問:“為什麽?”
他看得出葉瀾其實也在負隅頑抗,并不是葉瀾表現出了有跡可循的破綻,而是多年相處下來的直覺,他知道,他也在撐。
葉瀾的喉結動了動,他開口,聲音依舊平穩,“我想沈先生應該知道的。”
很聰明的回答,是自己慣用的搪塞方式,葉瀾學的絲毫不差。而這樣的回答等同于拒絕告知答案。
可沈妄秋聽到自己第二次問——“為什麽?”
他注視着葉瀾的雙眼,青年也始終與他對視,“因為……”
“算了。”沈妄秋在他說出答案之前飛快地将桌上的兩枚戒指抓起,死死地攥進了手心裏,膈得生疼。
沈妄秋當然清楚答案會是什麽。他是個明察秋毫的人,葉瀾的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不去追究只是因為葉瀾堅信對他的愛會令他一輩子對自己不離不棄,卻不曾想原來這個人會這麽早這麽幹脆的提出分手,在他還沒來得及給彼此都套上一個永久的枷鎖之前。
他朝葉瀾走去,藏着戒指的右手一直緊攥着,“房子歸你,我的東西能扔就扔,書房的電腦和資料不可以碰,我會派人來取。”
葉瀾一直緊緊繃着的雙肩在他說完之後有短暫的放松,“謝謝沈先生。”
多想的相處讓葉瀾也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沈妄秋何許人也,縱使心中千般不願,卻也不會自降身份同他計較這種事。
沈妄秋看着面前從容不迫的葉瀾,開始思考這個人是從什麽開始想要逃離他的。
“你的東西我很早就整理好了,會一并寄過去,不必扔。”
“多早呢?半年前?”
“是”
沈妄秋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他以為如果他能早點攤開手心讓他看到自己手裏的戒指,或許他們就會暮雪白頭,但其實這兩枚戒指在半年前就是一個笑話了。
“倘若你知曉我剛才想同你說什麽,或許你會後悔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
葉瀾的僞裝到這裏其實已經有些支撐不下去了,半年來他成長了很多,但這并不足以讓他單槍匹馬去與沈妄秋正面厮殺。
“我……我并不想知道。”他的眼眶有些微微地泛紅,言語之間的邏輯也逐漸混亂,“沈先生,我明白如果你不想讓我離開的話那我想盡辦法也無法逃脫,但是既然你早就察覺到了我的想法,并且還一點點給予我可以離開的底氣,那麽為什麽不再幹脆些呢?欲擒故縱、願者上鈎是很有趣的游戲,可我不想像個玩具一樣存在于你的身邊。”
而這場游戲到現在,即便葉瀾先想退出,主動權卻仍舊把握在沈妄秋手中。
葉瀾急促的呼吸聲在一片寂靜裏格外清晰,短暫的暫停後一次用力地深呼吸。一無所有的時候只能再賭一次,賭這幾年裏,沈妄秋那點若有似無的情意。
“沈先生,放過我吧,我會比從前過得很好。”
這一場分手大戲終究是沈妄秋贏了,葉瀾的頭顱低下,向他乞求着。
然而毫無從前那種得勝之後的喜悅,再笨的人,被同一種把戲欺弄了上百遍總會學的聰明,唯有葉瀾願意一再配合。他一直以為葉瀾習慣了這樣卑微地愛他,因而有恃無恐。可事實上,他又何嘗不是習慣被這樣卑微地愛着呢。
“你覺得那是一場游戲?”
葉瀾紅着眼眶反問,“不是麽?”
沈妄秋氣極反笑,“葉瀾,我大概是腦袋壞了才會陪你玩這麽長時間的游戲。”
他的确有千百種的方法讓葉瀾留在自己身邊,然而……終是不忍,也太難堪了。
“你會過的比從前更好麽?”沈妄秋最後一次問。
“會。”
沈妄秋點頭,将那兩枚沒有送出手的戒指放進口袋,門的縫隙被逐漸拉大,他與葉瀾擦身而過。
踏出門口的一刻,他想起半年多前,葉瀾同他說:“我愛你。”
葉瀾的生活在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初始的幾天他是麻木的,經常半夜睡不着坐在床頭發呆,外面的風吹得樹枝搖來晃去,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影。
他的反應變得很慢,不知冷暖,不分饑飽,莫名其妙地發呆,回過神時往往又過了一個下午。過了差不多一周,這種情況才逐漸好轉,他回到了夜校繼續讀書,盡管那裏的“朋友”已經不似從前那般待他。
夜校的老師不止一次找過葉瀾談話,盡管避開了所有敏感的話題,然而言辭之間依舊透露出一點難以直言的尴尬。雖打着詢問為何最近學習不太專注的幌子,可葉瀾知道他們想要的答案卻與這個問題無關。
又一次的談話,葉瀾沒有再以沉默逃避,他坦蕩直接道:“我剛剛結束了一段并不是很愉快的感情,所以這個理由可以請您下次不要再這樣問我了嗎?”
那是一段很煎熬的時間,不長,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咬牙堅持,他人另類的目光,新生活的不适應,考試的壓力,以及孤立無援的絕望。
白天的時候葉瀾穿街走巷,去做任何可以賺到錢的工作,晚上的時候他就去夜校學習,一直到十點多才回家。
每過去一天,葉瀾就在日歷上劃掉一個日期,劃到第一百天的時候,夏天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在這一年最炎熱的日子,葉瀾參加了成人高考。
那天他穿了一件紅色的T恤,去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沒有穿過這麽顏色亮眼的衣服,但是聽人說考試穿紅色的吉利,他也就特地去地攤上花了20塊買了一件。
考試的時候為了保持考場的安靜,即使炎熱也不能開風扇,葉瀾是個一緊張就很容易出汗的人,一場試考完,出了一身汗,回家把衣服一脫,發現後背全紅了,拿手蹭了蹭,才明白是因為T恤沾了汗褪色了。
他給許岩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的考試結束了,許岩怔了許久,才對他說了一聲恭喜,聲音澀得人耳膜發麻。接着葉瀾又下意識地打了一個電話,還未接通,便馬上挂了,他心有餘悸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卻又有些期待地等着。但過了很久,那一頭都沒有電話打過來。
晚上的時候,葉瀾搬了張椅子坐在花園裏啃西瓜,慶祝自己考試結束。夏夜相較于白天是涼爽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清風緩緩拂來,蟬鳴悠悠響起。葉瀾仰着頭看夜空,無數顆星星懸在他的眼底。
西瓜是在夜校旁邊的水果店買的,只買了小半個,不吃晚飯的話恰好吃得下。葉瀾望了會兒星空,肚子裏那點墨水也望不出什麽宇宙奧妙或者名詩佳句,就又低頭把剩下的西瓜吃了。吃完簡單收拾一下,他搬起椅子,才發現小腿有些癢,低頭一看,被花園裏的蚊子叮了幾個包。
葉瀾有些無奈,他想之前或許他該聽一下某個人的意見。
其實他與某個人不久前還見過一次,差不多是剛剛入夏的時候。
那時候沈妄秋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拿走了,搬回了在市中心的住宅。
沈妄秋很少住在主宅,因為裏頭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