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娃娃
想要吃上香辣帝王蟹其實不難, 只要分三個步驟——對段章提出要求、讓大廚來撈、坐等上菜。
段章開完會正好是午餐時間,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他仿佛已經忘了剛才跟司年在微信上的一番交鋒, 紳士地邀請司年一起去餐廳共享一段美好時光。
盛光實業涉獵廣泛, 旗下最重要的産業之一就是高檔酒店, 也就是上次章寧曾經訂過餐的名森。也正因為如此,盛光總部的餐廳規格極高, 主廚由兩位星級廚師輪流擔任,為員工免費供餐。
這可能也是盛光的老板這麽變态, 而員工們還不願意跳槽的重要原因。
餐廳在十二樓,擁有絕佳的視野和整棟大樓除了boss辦公室以外最頂級的裝修,并配備了囊括十一層在內的休閑娛樂區。
可以說除了段章這個boss以外,盛光實際上是一個非常人性化的公司。
司年饒有興味地看着, 雖然他對經商毫無興趣, 但人類的智慧總是令他感到有趣。尤其是現代的公司較之以往有了非常大的變化,挺新鮮。
至于旁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司年渾不在意。你若問他為什麽?答案只有一個——堂堂屠夫司年, 如果出場不夠引人注目,那是大家眼瞎。
兩人在餐廳靠窗的位置坐下,擺放着盆栽和書的鐵藝花架将這塊區域分割成一塊不刻意隔離卻又相對獨立的區域。
司年翹着腿, 姿态略顯放松,道:“你叫我來, 不會就是想請我參觀的吧?”
“不好嗎?”段章問:“當年如果不是你救了太爺,也就不會有現在的盛光。昨日因,今日果, 如果說誰有資格來摘取這顆勝利果實,無非就是你。”
那你剛才還企圖用一只帝王蟹威脅我?
司年不予置評,看了會兒外面的街景,又轉過頭來認真地說:“你跟段既明真的不太像。”
段章倒是很好奇:“哪裏不像?”
哪哪兒都不像。段既明是個誠實且正直的人,司年很少用這兩個詞來形容別人,但毫無疑問段既明勉強夠格,否則他也不會慘到需要司年來救。
在那個混亂的年代裏,越是好人越容易死。
但司年沒有這麽說,因為他自己就不是個好妖,而且也不喜歡當一個好妖。想說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他驀地又想到了什麽,支着下巴微微笑了笑,說:“你跟他長得很不像,五官還是身材,都不像。”
關于這點,段章倒是很贊同。他的長相更多的随他媽媽,跟段家那一派憂國憂民、正直忠勇的長相不大靠邊兒,而且據他所知,太爺爺身高才一米七多一點。他的遺物裏甚至還有兩雙增高鞋,放到現在也是古董了。
不過編排去世的長輩實在有些缺德,段章最後還是把話爛在了肚子裏。
菜很快就上來了,滿滿一大盤香辣帝王蟹擺在正中央,香氣飄得半個餐廳都能聞得到。司年原先只吃了兩口松餅、半杯咖啡,這時聞着這香味,倒有了些胃口。
這時,段章又道:“下午我要出差去趟歐洲,一周後回來。”
司年吃蟹的動作頓了頓,原想着段章大費周章地把他弄這兒來是為了什麽,原來是小朋友要去出差了。
“所以?”你希望我說什麽呢?
“章寧又發了一張采購清單給我,化妝品、包包、首飾,能寫的都寫上了。”段章慢條斯理地擦着手,又說:“你呢,有什麽想要我帶的嗎?”
司年:“我可不是小姑娘。”
“小姑娘才好打發。聽說這幾年國外的妖市發展得也很好,前幾個月妖管局南區分局張局長的夫人去國外買回來一支據說能吸引精靈的骨笛,前天摔碎了,發現笛子裏頭寫了幾個字——中國制造。”
司年不懂“made in China”的梗,但這事情本身挺逗人開心。他笑了笑,問:“所以這張局長,想請你做什麽?”
跟聰明人說話總是特別省事,段章慢條斯理地剝着蝦,說:“我是個生意人,找我自然是為了做生意。張局長覺得,作為新時代的妖怪,我們不能敝帚自珍,也得把自己的好東西拿出去與世界各國的妖怪同胞們分享。盛光在國外也有産業,只要上頭的文件審批過關,做這筆生意很方便。”
段章把剝好的蝦放進司年碗裏,眉宇間盡是漫不經心的神色:“只是最近我很忙,盛光也從沒有跟妖怪做過買賣,更何況是外國的妖怪。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筆生意雖然可以做,但不一定能順利。”
“他是見你在南區投了那麽多錢,想找你當敲門磚。”司年道。
“所以我不是來找你告狀了麽?”段章拿起紙巾擦手,明明前一刻還是霸道總裁的範兒,這時候又毫不猶豫做了告狀的小弟。
這毫不做作的姿态,竟有點可愛。
司年說:“我給你出頭,那你這生意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呢?”
段章微笑:“之前給南區投錢,走的是我的私人賬戶,我用了盛光的名頭,但盛光其實并沒有入局。如果真的要跟政府合作,我需要成立一個單獨的分公司,将人類與妖怪的生意分割開來,以免造成麻煩。這分公司由我親自來運作,但是法人,我希望能寫你的名字。”
司年挑眉:“我是你請的佛嗎?”
“是啊。”
“你倒半點不避諱。”
段章對這筆生意很感興趣,但如果司年能上他的船,他會更滿意。賺錢從來只是一種手段而不是最終目的,他現在最想要什麽呢?
目光在司年臉上一掠而過,段章擦去嘴角沾到的醬汁,混合這辛香與海鮮的濃郁味道讓人略有着迷。
司年對段章的提議不置可否,但他沒有拒絕,便已經算是默認了。只是挂個名字而已,看在小朋友今天比較可愛的份上,司年可以大度地答應他的要求。
午飯過後,段章就要出差。司年一直跟他在一塊兒,于是自然而然地就跟着他一起到了門口,眼見他坐上了特助的車,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送別呢?
大門口來來去去的都是人,見此情形,原先的三分好奇變成了五分。躲在人群裏的美麗的前臺A小姐,甚至還拍下了小松餅的背影靓照,喜滋滋地看了好一會兒。
司年壓了壓帽檐,覺得可能是段章在帝王蟹裏投了毒,他中毒了,所以才會做出如此違背常理的事情來。
算了,不管了,愛咋咋地吧。
離開盛光後,司年沒有回岚苑,而是又去了一次梨亭。
因為不想跟段章的爺爺碰上,他依舊沒有走正門,結果剛走進外院,就見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快如閃電。
他下意識出手,卻在即将攔下對方時,又把手收了回來。
因為那只是一只貓。
黑貓跳到了院牆上,弓着背滿臉警惕地盯着司年,全身的毛都快炸起來。
司年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他,一只略有靈氣但還沒成精的小家夥,倒是挺警覺。估計是察覺到了他的妖氣,所以慌慌張張地逃跑了。
“呀!”阿吉從樹後探出腦袋來,見到司年,連忙驚喜地跑過來,嘴裏還不忘替朋友解釋:“大人你來啦,小黑剛才不是故意的哦,他只是有一點點怕你,昨天他就躲起來了。”
司年:“只是有一點點嗎?”
阿吉撓撓頭,傻笑着沒有說話。
黑貓跟阿吉是朋友,他們知道這棟大宅裏的所有八卦。
司年對于八卦沒什麽興趣,垂眸看着阿吉,問:“今天想起什麽來了嗎?”
阿吉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眼神裏仍帶着一絲怯意,仿佛怕司年責怪他。司年本沒有對他抱什麽希望,也就談不上失望,倒是他自己,昨夜忽然想到一個法子。
他轉身去阿吉附身的那棵梨樹上折了幾根花枝,打算帶回去煉丹。有一種丹藥名為養魂丹,或許可以修複阿吉的魂體,讓他想起從前的事情來。
就當是,昨日那支花的謝禮。
折了花枝,司年便打算離開。阿吉戀戀不舍地看着他,咬着嘴唇,似乎既想讓他留下來,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挽留。
驀地,他大大的眼睛亮起來:“大人,前段時間小黑挖到一個寶貝呢!我帶你去看呀!”
大約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黑貓又從院牆上探出一個小腦袋來,警惕地看着院中人。
司年興致缺缺,一只貓挖到的能是什麽寶貝。但或許是因為阿吉渴求的目光太過熱烈,司年竟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
這是餘毒未清啊。他一邊跟着阿吉走,一邊在心裏叨咕着,然後又毫無心理負擔地把賬算到了段章頭上。
債多了不愁嘛。
“就是這裏。”阿吉把司年帶到了外院的一個角落裏,這兒種了一排矮冬青,矮冬青後頭就是個兩三平米的小木屋,裏頭堆放着花匠的工具。阿吉指的是矮冬青和小木屋側面的間隙,松軟的泥土下似乎埋着什麽東西。
泥土太髒了,司年一點都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于是環視一周,盯上了還在院牆上探頭探腦的小黑。
“你,過來。”
大佬發話,還未成精的小黑貓瑟瑟發抖。他驀然覺得眼前這個妖怪比主人家的那位真的可怕多了,他對于段章尚不敢反抗,自然更不能反抗司年。
小黑貓收斂起滿身警惕,飛快地把泥土抛開,露出裏頭的寶物,而後轉頭看着司年,乖巧的“喵嗚”一聲。
那是一個圓形的已經生了鏽的鐵皮盒子,上頭沾滿了泥土,但還能看出來原本的藍色和盒上的英文字體。英文字體下邊還畫着幾塊餅幹,看樣子,這是一個餅幹盒子。
司年打了個響指,那盒子就自動打開來,露出裏頭的東西。硬幣、小軍刀、彈弓、玻璃珠,等等,雜七雜八的,應有盡有。
這看起來像個男孩子的玩具盒,再從這些東西的新舊程度推算,讓司年一下子想起了段章。事實也正是如此,因為裏頭有張不知做什麽用的卡片,上頭就寫着:二年二班,段章。
不過其他東西還好說,司年竟然還在裏頭看到了一個很醜很醜的巴掌大的布娃娃。
布娃娃看起來像是用碎布頭拼在一起做的,大小眼、饅頭手,紅色的衣服棕色的頭發,還有一張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綠綠的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司年都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那麽醜的娃娃。
小朋友小的時候品味這麽獨特的嗎?
司年不禁把娃娃拿起來仔細品了品,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娃娃背後的紅披風上竟然還寫了一個名字,是一個極其熟悉的名字。
它叫屠夫。
這他媽什麽玩意兒?
司年再一看,娃娃手裏真的拎了把刀,雖然這刀軟趴趴的也是用布做的,耷拉着活像跟攪屎棍。
這他媽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司年氣得臉都綠了。
于是一個小時後,當段章走下飛機的那一刻,他就收到了來自屠夫司年的死亡通知。
X:【娃娃圖片】
X:你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段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