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蝴蝶
若說貼心,段章是真的貼心,給司年安排的這兩個人都是妖怪。讓司年能不必擔心身份暴露,生活得更自如。
若說添堵,那也挺添堵的,因為司年舒舒服服住了幾天後,赫然發現段章就住在他隔壁。
那是周三的傍晚,天邊飄着大塊大塊的火燒雲,像一朵朵瑰麗的豔色的花。司年剛起床喝了杯茶,穿着黑色睡袍、赤着腳站在樓頂陽臺上澆花。
樓頂的陽臺種了很多花,不知道是段章特意安排的,還是買來時就有的,有杜鵑、蘭花、茶花等等,還有沿着牆體垂下的藤本月季。不過司年最喜歡的還是那一個巨大玻璃碗裏裝着的金錢草,綠油油一片,喻意讨喜。
司年不愛侍弄花草,但不讨厭這些賞心悅目的東西,唯一讓他覺得不怎麽滿意的是——這些花為他招來了一只蝴蝶。
蝴蝶可讨厭了,司年從小就很讨厭蝴蝶,因為這些花裏胡哨的小東西向來最煩人。可司年堂堂大妖,也犯不着跟一只蝴蝶動怒,于是只稍稍露出一絲妖氣,把它趕走了。
蝴蝶吓破了膽,撲棱着翅膀迷失了方向,一頭栽進隔壁人家。
司年原來只是幸災樂禍地看着,誰曾想定睛一看,那個正好從車上下來的男人,不正是段章麽?
段章也恰好擡頭望向隔壁,于是兩人猝不及防的,打了個照面。
司年先是微微挑眉,随即那眉梢又舒展下來,緩緩勾起的嘴角像勾着誰的魂,眸子裏藏着最潋滟的水波。
妖精。秦特助心裏忽然蹦出這個詞,連忙垂下視線。然而下一秒,司年又轉身而去,那眉眼裏流露出來的冷酷色澤,跟刀子似的。
段章眸光微暗,卻依舊不動如山,餘光瞥向特助,說:“章寧上次說的那個巧克力,買回來了嗎?”
特助:“今天下午剛到。”
“給隔壁送過去。”
“是。”
段章往屋裏走了幾步,想了想,又補充道:“不必特意拿到他面前,直接交給劉嬸,給他放冰箱裏。”
特助微愣,随即點了點頭。待段章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特助又情不自禁地往隔壁看了一眼——從段章入主盛光開始,他就陪在他身邊,對于自家老板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
特助從沒有見他對哪個人這麽上心過。
誠然,妖怪的世界光怪陸離,便是特助自己在接觸的過程都不免驚訝探究,更何況是段章。對于這位大老板來說,好像從來沒有什麽喜歡或者不喜歡,只有感興趣和不感興趣。對他不在意的,他向來冷漠無情,可一旦挑起了他的興趣,游戲就開始了。
可隔壁那位豈是肯乖乖入局的人?
特助遙想到以後的劇情發展,覺得有些刺激。為了小命着想,看來他以後得減少來這裏的次數了,免得被殃及池魚。
那廂,司年回到屋裏,把自己攤在沙發上,怎麽想怎麽不得勁。最近一直被冷落的小金龍适時出來刷存在感,關切地問他怎麽了。
司年告訴它段章住在隔壁,小金龍沉默良久,說:“你不覺得姓段的一直在惹怒你的邊緣試探,但一次都沒有失過手嗎?”
小金龍覺得這真的太他媽神奇了,大家還在鶴山的時候,天天被屠夫蹂躏。姓段的區區一個人類,為什麽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這不公平。
司年挑眉:“你在撺掇我過去打他一頓嗎?”
小金龍義正言辭:“沒有,我是在為你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是建立在我被他欺負了的基礎上。”司年冷笑,“你覺得我受欺負了嗎?”
小金龍吓了個哆嗦,立刻噤聲。
“呵。”司年起身就走,咚咚咚走到樓下,碰上劉嬸正在收拾廚房。
因為司年三餐時間并不規律,甚至整個作息都很随意,所以他特別允許劉嬸和廚師王大力按自己的時間準備餐點,不必跟他一起,等他要吃的時候再做。此刻兩人剛吃過晚飯,王廚先離開了,劉嬸還在清點冰箱。
司年眼尖的看到兩個小黑盒子,問:“那是什麽?”
劉嬸連忙笑着解答:“剛才秦特助送過來的,上面寫的都是外文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先生要不打開來看看?”
段章又在搞什麽鬼?
司年動動手指,那兩個黑盒子就直接飛到了他手上。黑盒子入手冰涼,用墨綠色的絲帶系着,看着價格不菲,打開來一盒才五塊巧克力。
醇香的巧克力味鑽入鼻孔,讓司年有了些食欲。他從昨天到現在就吃了幾筷開水白菜和一碗蟹黃粥,雖然不餓,嘴巴裏卻是有點寂寞。
他随意拈了一顆放進嘴裏,把剩下的交給劉嬸,道:“下次隔壁再送東西過來,你告訴他們,讓段章親自來。”
說罷,司年轉身又上了樓。
如是三天過去,住在相鄰別墅裏的一人一妖,卻再沒有任何交集。段章每日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而司年也被接風宴的事情絆住了手腳。
屠夫長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對于各區的妖怪們來說,仍然是個謎。所以當金玉将“接風”的消息放出去之後,前來打聽的多了不少。
司年不喜歡麻煩,他不可能站出來跟每一個不服管教的人打一架,那太浪費時間,也太掉價。所以從他踏進永定門開始,層層鋪墊,就為了最後能一錘定音。
點燃籠煙是為了宣告回歸,昨晚的酒吧事件是為了立威,這一敲一打就能歇了大部分人搞事的心思。現在時機已到,司年就幹脆公布了住址,并将接風的時間定在明晚。
“明天管理局的人會在上午登門拜訪。”金玉上門,跟他做最後的确認。
妖怪管理局是政府機構,它所依托的仍然是人類的社會體系。司年接管南區,卻并不在這個體系中任職,同其他三區的幾位一樣,與其說是“管理者”,不如說是在“坐鎮”。他們可以協助管理局維護各區安定,卻并不受其管轄,甚至在地位上更高一層。
說到底,妖怪之間,仍然奉行實力為尊的鐵律。
“行吧。”司年仰頭靠在沙發上,一副慵懶到沒骨頭的樣子,還是沒穿鞋。
金玉目不斜視,繼續彙報:“鹿十馬上就到了,說是今晚七點的火車,明天早上就到。是安排他住酒店,還是讓他直接來這裏?”
司年側目:“讓他去找商四,我不留宿。”
金玉:“四爺最近閉門謝客。”
“他怎麽了?終于死了嗎?”
“閉關。”
司年翻了個白眼。商四的鬼話他會信才有鬼,他鐵定在偷懶,不想管事兒,否則怎麽還有空在論壇上給他刷票?
他好不容易從那個狗屎選美比賽中淘汰,那老不死竟然還想給他搞複活賽。
“讓他住酒店。”司年斬釘截鐵。
“好。”金玉點頭:“還有,傅先生去外地了,明天他會讓阿煙送禮物過來。”
“那只大尾巴松鼠還沒死嗎?”
“沒有。”
來自屠夫的親切問候,通常彌漫着墳堆裏的清新空氣。他其實挺詫異的,人間動蕩的那些年,許多故人都死了,倒是這些小妖怪活了下來。
想着想着,他便有些出神,好半天緩過來,發現金玉還站在旁邊等他。
“還有事?”
“隔壁那位,要請嗎?”
司年眯起眼。他的賓客名單并不長,不算元晝他們,滿打滿算不超過十個。說是接風,其實就是朋友聚會,敘敘舊情。
只是司年的朋友圈,當然是大妖雲集。段章一個人類混在裏面,又算什麽?他又該以什麽身份出席?
不。
不能請他,否則商四那個缺德的老不死一定會做出極其缺德的事情來。
打定了注意,司年對于隔壁的動靜就留意了起來。今夜的段章仍然晚歸,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坐車回來。
司年端着咖啡站在窗邊看着,忽然看到車上緊跟着走下來一個女生。一襲白裙清純可愛,還挽着段章的胳膊,姿态親昵。
喲。
相親去了嗎?
司年抿了口咖啡,唇角微彎,似笑非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開心呢,還是應該基于姻緣卦的卦象,給段章記上一筆。
而就在這時,他又清楚地聽到那女生喊了句“哥”,他微微眯起眼,驀然想起眼前這位不就是章先生的妹妹嗎?
司年記得她叫章寧。
“沒意思。”司年暗自嘀咕一句,刷的拉上了窗簾,一眼都不想再看。他這些日子時常關注花邊新聞,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豪門金主俏明星之類的八卦,可什麽都沒看到。
段章這個老板怎麽過得如此乏味。
但司年沒有想到的是,段章的生活一點都不乏味,因為他自己,就是對方的調味料。
翌日一早,司年才剛剛睡醒,樓下就傳來門鈴聲。他本不想理會,可記起金玉說今天管理局的人會登門,這才勉為其難地起床洗漱。
到得樓下,已經是十五分鐘後。
司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目光一掃——家裏哪有什麽管理局的工作人員,坐在沙發上的不正是段章嗎?
“你來做什麽?”司年停下腳步。
段章慢條斯理地站起來,露出胸前戴着的妖怪管理局的徽章,從容鎮定,面帶微笑:“金玉沒跟您說嗎?今天我是來登門拜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段章:我又來了,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