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設
司年準備離開天津。
昨晚他釋放出自身的氣息趕走小妖,雖然只局限于那條街,可難保不會被當地的大妖感應到,他可一點都不想跟他們掰扯。
所以一大早,司年辦理好退房手續,就直奔機場。
幾百年的老妖怪,也想體驗一把坐飛機的滋味。
下一站,他去青島看海。
選擇青島只不過因為去青島的航班在時間上最合适,司年讨厭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等待上面。只不過坐上飛機不過十分鐘,他就又後悔了。
作為一只鳥妖,選擇坐飛機真的是件極其無聊且有毛病的事情,哪怕坐在頭等艙裏也一樣。好在飛機上提供冰激淩,司年覺得冰激淩很不錯。
如果他旁邊坐着的不是昨晚那位章姓男子就好了。
他現在很想側頭問他一句——先生您今年貴庚?
怎麽又是你?
段章沒認出司年來,畢竟昨晚那麽驚鴻一瞥,其實留下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再說司年今天戴了一副墨鏡,大大的圓框把一半兒的臉都給遮住了。
但段章很确定,這位素未謀面的乘客,在墨鏡下面對他翻白眼。
是誰給他的勇氣?
兩個大男人都不是客套熱絡的人,誰也不想搭理誰,也不想讓對方成為自己的麻煩,于是從上飛機開始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所有的交鋒,都在心裏。
司年:他怎麽老看我?
段章:嘴角,沾上奶了。
司年:這冰激淩怎麽化得這麽快。
段章:他為什麽不能把奶擦一下。
司年:繼續翻白眼。
段章:呵。
司年:呵。
段章微微挑眉,嘴角挂了絲輕笑,卻不欲跟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弟弟計較。看他這露在外面的白淨小臉,耳朵上帶着的金色圓圈耳環,還有端着奶昔杯喝奶,哦不,是吃冰激淩的姿勢,像個十足的——小屁孩兒,還沒斷奶的那種。
收回視線,他随意抽了本雜志看着。
司年:他剛才的眼神有問題。
司年:這飛機上可以打人嗎?
段章:有殺氣。
他又重新看向司年,卻發現他已經半躺在座椅上玩起了手機游戲——時尚達人料理王。
這真是一個讓人無從吐槽的名字,穿着晚禮服烤串是它的時尚,端着醬板鴨走秀是它的追求。
果然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兒。
短途的飛行過得很快,兩位乘客之間始終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平安抵達目的地。
司年的墨鏡從始至終沒有摘下來過,他也沒有任何随身的行李,雙手插在外衣口袋,迆迆然就下了飛機。他走得爽利,段章也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兩人很快便在人潮中分開。
只是段章沒有看到的是,當司年即将從拐角處離開時,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短短兩天碰見兩次,這頻率有些過高了。司年想起那個卦象,又估摸着段章的年紀,覺得此人非常可疑。
不過……再怎麽樣,他們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遇見第三次吧?
如果再遇見他的話,司年就去掘了無淮子的墳。
于是,一個半小時後,當司年搞定了暫住的海景房,推開別墅二樓的觀景陽臺,舒服地吹着海風感受大海的遼闊時,驀然回首,他發現——隔壁住着章先生。
去他媽的無淮子。
司年在看段章,段章也在看司年,他的眼神仿佛也再說——怎麽又是你?
兩人依舊一句話都沒有說,互相的打量過後,只留下段章嘴角那抹饒有興味的笑。至于司年,他板着臉回屋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陽臺上,段章的笑容微沉。
“這次的住所,是誰安排的?”他問。
“是我。”回答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畢恭畢敬,又帶了點天生的笑意,“按照您的吩咐,這些事情都由我親自經手的,絕不會讓第二個人參與。”
“是嗎。”段章微微眯起眼。
特助會意:“需要我去查一查隔壁的那位先生嗎?”
段章思忖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不必了,你盡快去安排,會議提到下午,明天巡視完我就回北京。”
“是。”特助點頭,餘光瞥見桌上的文件袋,又道:“調查報告出來了,有些加密文件無法查閱,如果您要看的話,還需要跟上面溝通。”
“那邊還是聯系不上?”
“是的。”
段章沒再說話,只擺擺手讓他下去。
片刻後,他回屋拿起了那個文件袋,解開線圈,不緊不慢地在沙發上坐下,這才抽出報告來看。越看,他的表情就越是玩味。
他查這些,是為了驗證老頭子的話。所謂妖魔鬼怪、救命恩人,無憑無據的,讓人難以信服。段章接受了三十年的無神論教育,可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進入一個魔幻世界。
可既然政府都有相關的特殊部門,這件事就錯不了了。
段章放下報告,後仰靠在沙發背上,放在腿上的手指輕敲膝蓋,眸光越過陽臺看向海平面時,漆黑的眼底似乎比海更深邃。
他在思考,思考能讓所有的驚訝都化為理智,甚至能從中給他帶來些許樂趣。至少,他不必再擔心老頭子其實是神經錯亂了。
但如果老頭子跟他說的故事是真的,那位在歷經苦難之後終于回來的恩人本該回到北京,現在卻又失去了聯系。如果段章不設法找到他,估計老頭子死不瞑目。
思及此,他又給張特助打了個電話。
入夜。
司年在別墅外設了一道屏障,确保沒有任何人能打擾到自己,但這屏障僅争對人類,海鳥們仍然收到司年的召喚,飛進了他的陽臺。
“你們知道哪裏還有海珍珠嗎?”司年開門見山。
“海珍珠啊,好多年沒有聽人提過這個名字了。”
“近海好像已經沒有了哦,要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找。”
“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有片珊瑚叢裏長着好多海珍珠!”
海鳥們七嘴八舌地說着,其中一只太過激動,撲棱着翅膀差點要從欄杆上掉下去。最年長的那只也最穩重,看着陌生的遠方來客,問:“這位先生,不知道您要海珍珠做什麽?”
海珍珠其實是一味藥,形似珍珠卻比珍珠黯淡,且對人類無用。哪怕是妖怪們,尋常也不會想到要用它,因為陸地上就有相同藥性的東西。
“我拿來煉丹。”司年沒有隐瞞。煉丹是他的興趣愛好,雖然他從不肯鑽研正确的煉丹方法,對于他來說,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按照自己的心意排列組合,然後再丢進丹爐裏,迎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是件十分爽快的事情。
礙眼的東西就該爆炸。
讨厭的麻煩也該爆炸。
炸一炸,就什麽事都沒了。
老海鳥心有疑慮,覺得這位大妖先生怪怪的。但妖界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他可不敢有任何造次,于是答應明天就給司年送一籃子海珍珠。
司年很滿意,叮囑對方不要洩露自己的行蹤,就讓他們走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跟海鳥們的這一番交流,都被隔壁的段章收入眼中。
司年布下的屏障只是個很簡單的初級屏障,能阻攔人類進入他的領地之內,卻不會屏蔽畫面。所以在段章眼裏,隔壁那位在飛機上吃了一路冰激淩又奇跡般的和他比鄰而居的小朋友,大晚上的站在陽臺上跟海鳥說悄悄話。
他原來是這麽單純不做作的騷氣人設嗎?
大妖感知敏銳,段章的視線當然瞞不過司年,但他也不避,大大方方地轉過頭去,迎着段章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他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一身黑色西裝,妥帖精致,只有領口的扣子松着,可能是剛摘了領帶,端着水杯來陽臺上去去酒氣。他的模樣也跟前兩次不太一樣,頭發都往後梳着,眉峰如刀,臉部的線條看起來比白日裏要冷硬。
如此冷硬的人,嘴角卻帶着點若有似無的笑。
那笑容針對的就是司年。
司年回給他一個嫌棄的假笑。大概是這個笑真的過分虛假,虛假到讓對方都不好意思真笑,挑了挑眉,向他舉起了手中的水杯,聊表敬意。
真是無聊透了。
司年覺得無聊透頂,這什麽霸道總裁的人設,人類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拜拜。”司年愈發确定自己的單身之旅還将持續很長的時間,假笑着揮了揮手,就轉身進屋。
段章從他的嘴型讀懂了他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小朋友內心經歷了一系列冗長的外人無法得知的複雜心理活動的感覺。
他仔細想了想,再次确認,他們好像才剛認識。
恰在這時,正準備洗澡的司年又接到了來自金玉的電話。他說段家那邊又來了消息,無論如何都想見他一面,希望他能答應。
司年聽完興致缺缺,回道:“不是讓你跟他們說我死了嗎?你讓他們去給我上墳。”
“……這好像不太吉利?”
“圖吉利的都嗝屁了。”
“真要這麽說?段家的手伸得很長,日後你回到北京,他們一定還會知道的。”
“不care。”
嚯,這是連英文都會說了,看來已經沒有什麽事能阻擋這位深山老妖了。金玉感嘆着,遂不再勸說。
司年倒是又加了一句:“把烏金盤龍爐給我郵過來,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