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後，我送渣攻火葬場

第24章

家長會當天, 周尋去了一趟學校，準備去拿自己的成績單與期末試卷。

結果班主任見他來，非要他上臺做一次演講。

“家長們都對你很感興趣。”班主任笑呵呵道, “你就講一下自己的學習經驗，給他們做個參考。”

周尋被強硬地推進教室。剛一踏進去便掌聲雷動, 臺下家長們喜氣洋洋。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也不知事前班主任做了什麽介紹。

其中，顧河母親尤為激動。看見他後拼命揮手，還拉着一旁家長道：“他教人很厲害的。這段期間給我兒子補課——本來我兒子次次都考倒數第一，這次你猜怎麽着？”

那名家長順着往下問：“怎麽着？”

“這次班上排二十多名，擠上中游了！”顧母展示家寶一般展開成績單。

家長們驚呼一聲, 愈加期待周尋的經驗分享。

整個教室坐的滿滿當當。事關孩子成績, 幾乎所有學生的監護人都來了——唯獨周尋座位空着。

周尋視線落在空着的座位上。

他察覺到家長們炙熱的目光, 嘆口氣道：“可能沒法做什麽參考……”

周尋簡要進行了說明。臺下家長們奮筆疾書頻頻點頭，簡直要比自己當學生那會兒還要認真。

周尋講完後退出教室。班主任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走上臺做最後的總結。

周尋腳步一頓。

試卷和成績單還擺在桌子上。

忘拿了……

十分鐘後, 家長會結束。

大部分人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繼續圍着老師詢問孩子情況。

周尋将考卷收進書包。耐心等所有家長離開後, 才去找班主任。

這次來學校除了拿試卷外，他還想确認進步獎的情況。

“你在候選名單裏。”班主任笑, “獎金會在高二開學後頒發, 屆時還會全校通報表揚。”

周尋無所謂表不表揚的, 只想要獎金。

“我打算申報住宿,”周尋問, “錢可以遲些交嗎。”

班主任一愣，馬上明白了周尋意思。

對方大概是想用獎學金代替住宿費。但獎學金是在開學以後才下發，而在那之前住宿申報就截止了, 時間來不及。

班主任現在也大概明白了周尋家庭情況，點頭道：“我會跟財務辦打聲招呼，你遲些交也成。”

周尋道過謝，走出辦公室。

剛一出來，便撞上一人。

那人一言不發，徑自從他手中搶走成績單。看清分數以後，眉頭越皺越緊。

是方思澄。

期中考試以後，周尋被對方下了挑戰宣言，說下次會拿回第一。

這之後兩人沒再說過話。

周尋幾乎要忘了這件事。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原以為只是随口一句挑釁，沒想到對方一直記在心上。

不過……

周尋将成績單抽回來：“想看的話可以說一聲。”

方思澄手頓在半空，擡眼看他：“你報的是理科班？”

周尋：“是……”

問完這句話後，方思澄若有所思。直接進了辦公室。

搞什麽……

周尋猜不透方思澄的想法。繼續往前走，這時迎面又撞來一人。

那是個年近60的老人，險些就要跌倒。周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對方。

老人像是吓了一跳，緩緩直起身子。

周尋：“沒事吧……”

“啊、沒事。”

老人緩過神，露出慈祥的笑，“不好意思啊，我走路太慢了。”

老人左右張望，似乎在找人。接着朝樓梯方向走去。

周尋目送其離開。

他剛才上臺講話的時候這個老人也在。相比起其他年輕的家長年邁許多，所以尤為顯眼。

對方與他已去世的奶奶年齡近似。頭發花白，臉上皺紋跟橘子一樣。

周尋對這個年紀的女性有着天然好感。

因為在他上輩子不到三十年的生涯中，奶奶，是唯一一個不求回報對他好的人。

原本，住宿的事周尋準備等開學再提。提前說了，難保何杏不會整出什麽幺蛾子。

而沒想到的是，杜盛這邊也有了工作調動。

“我晉升了……”

晚上正吃着飯，杜盛突然道。

杜雅馨沒啥反應，繼續往嘴裏塞飯，大概是沒明白父親的話。

何杏卻是明白了。愣了一秒後喜笑顏開：“晉升？天吶！這麽可喜的事怎麽不早點說，我現在去開瓶酒慶祝一下。”

她說着就要起身。

杜雅馨也反應過來：“爸爸，所以你現在工資更多了嗎。我零花錢能不能漲點。”

杜盛冷哼一聲：“先別急，我還有話要說。”

周尋剛好吃完飯，收拾碗筷站起。

自從上次杜雅馨朋友來過以後，每次杜盛在家都會要求他一起上桌吃飯。

老實講，周尋覺得很麻煩。

這種表面客套沒有任何意義。杜盛這麽做，無非是覺得他還有利用價值。但如果拒絕，何杏又會冷言冷語覺得他不識好歹。

所以周尋每次上桌，五分鐘以內就會吃完飯。

杜盛：“周尋，你也坐下。”

周尋看過去。

杜盛：“這次晉升以後，我需要去總部參觀學習兩個月。這段時間就不能在家了。周尋，你現在是家裏唯一的男人，照顧好你媽媽和妹妹。”

周尋：“…”

這個人，在說什麽？

照顧好「媽媽」和「妹妹」？

誰是「媽媽」，誰是「妹妹」。

杜雅馨翻白眼：“誰要他照顧啊。”

“去總部？”何杏問，“這麽突然？什麽時候走？”

杜盛：“具體還沒定，估計就下個月了。提前跟你們說一聲。”

杜雅馨：“有什麽好擔心的。爸爸你只要按時打錢回來就成，餓不死。”

何杏見丈夫面露不快，連忙道：“馨馨，不許這樣說話。”

“我吃飽了……”杜雅馨放下碗筷，一溜煙跑進卧室。

何杏看着女兒碗裏剩下的飯菜，搖頭：“這孩子，又挑食。”

杜盛皺眉：“還不是因為你。成天打麻将，把女兒教育成這樣。”

何杏：“我——”

杜盛不再理她，繼續朝周尋道：“家裏就她們娘倆，你多擔待點。有什麽問題随時聯系我。”

想了想，道，“有空的話也可以幫馨馨補補課，她成績實在太差了。”

“…”

周尋扯了下嘴角，“你認真的嗎……”

何杏呵斥：“周尋，你這什麽态度！”

杜盛面上也露出不郁的神色。他自覺自己對這個外人态度已經緩和許多，但對方卻不識好歹，完全不領情。

要不是顧總是他們公司的大客戶，杜盛真懶得熱臉貼冷屁股。

“沒辦法幫你照顧了……”周尋面無表情，“下學期開始，我會住校。”

聞言，兩人皆是一愣。

何杏率先反應過來。

“住校？別開玩笑了，我家可不會給你出住宿費。”

周尋：“我自己出……”

“自己？你哪裏來的錢？”何杏狐疑，“難怪每次菜錢都沒剩，你該不是自己吞了吧。”

周尋有些想笑。

何杏給的菜錢每次只剩些邊邊角角，他一毛不差都還了回去。就算私吞，這點錢存一輩子也夠不了住宿費。

何杏又有了新的猜想：“還是說，你是趁我們不在卧室偷偷拿的錢——”

周尋沉默。

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人的本質。但聽見對方想象這麽發散，還是覺得……有些反胃。

他沒有這個家的鑰匙。而一旦所有人外出，他也不能留在家中。這人是覺得他怎樣才能偷錢？

周尋：“是獎學金……”

雖然他并不想對這兩人解釋什麽。

“下學期開學我會直接交過去。你們要是不信……”他似笑非笑，“可以去看自己私房錢少了沒。”

這話杜盛倒是比較信的。畢竟他親眼看見了周尋半期的成績單。說到底，只要不是從他家偷拿的錢，他怎麽樣都無所謂。

何杏卻不願意了：“你得了獎學金，就光想着給自己用？在我們家住大半年了，也不想着補貼一下。”

周尋就知道何杏會這麽說。

先不談獎學金剛好抵5000住宿費，沒有剩的。就是有多餘的錢，他也不想給何杏。

現在除了買習題冊外，他還得存夠未來上大學的錢。

給何杏，跟丢進臭水溝也沒什麽區別。

事情已經說明完畢。周尋收拾碗筷進廚房。

住宿的事他已經決定了。這是通報，而非商量。

“周尋！”何杏氣急，“我跟你說話呢！告訴你，你不準住宿。你住學校了家裏誰來收拾？出不了錢，連點力氣也不會出！？”

周尋充耳不聞，打開水龍頭洗碗。

何杏倏地起身，就要進廚房。

“行了，別吵了。”杜盛腦殼疼，“我跟你怎麽說的，讓你以後自己做家務。你當耳邊風了是吧？”

何杏自知說漏了嘴，一時語塞。

“事情就這麽定了。”杜盛背着手站起，“你剛好也可以減少些牌局，好好帶馨馨。家庭主婦每天只知道出門打麻将，像什麽話。”

他悠悠然走了，只剩何杏一個留原地生悶氣。

周尋幾乎能想象到，這次在飯桌上徹底撕破臉後，何杏會怎麽對他。

所以暑假期間，他不準備待在家裏。

學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打算趁這次假期攢些錢。

這大概是高中時期最後一次長假。高二以後，除開每周六補課以外，寒暑假基本各只放一周，并且還有大量作業。

進步獎只有一次，高三的住宿費還沒着落。

周尋去了附近網吧，查詢求職信息。

家教工作當然是最優選擇，但這種不包吃住。而且比起高中生，大部分家長更傾向于找大學生補課。

給顧河補課的那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至于其他類似于服務員的工作，大連鎖店都會看身份證，不會要未成年人。

私人餐館或者超市的話，工作時間沒個定數。

盡管再怎麽想掙錢，目前周尋還是将學習放在最優先級。不能本末倒置。

一個小時看下來，依然沒有找到完全滿足要求的工作。

周尋總之先記了幾個地方，準備聯系看看。

借網吧電話一通打下來，基本在聽說他未成年後就直接拒絕了。少數幾個不關心這點的，又不要暑假工。

一圈下來一無所獲。

守前臺的小妹看着周尋笑：“小帥哥，在找工作啊？”

周尋：“你們招人？”

“招人是招人，但我們是正規網吧，可不敢雇傭童工。”小妹吐吐舌頭，“不正規的我也不推薦你去，烏煙瘴氣的，別給你帶壞了。”

周尋付了上網錢，準備離開。

“哎、等等！”

小妹叫住他，“找工作也別光從網上找啊。好多人不上網的，就在門口貼個招聘信息。這網吧後邊就是條商店街，你可以去轉轉。”

周尋道謝後離開了網吧。

十年以後，互聯網已經十分普及。他由于思維慣性，竟忽略了最直接的方式。

來到後巷商店街。他一圈問下去，依然沒找到合适的地方。

周尋停下腳步。

果然，包吃包住和暑假工不可兼得嗎。

這條街快轉完了。周尋張望四周，發現小巷深處還有一家店貼了招聘啓事。

看外表，好像是面包店。

走進去，店裏邊沒有客人。只有一個員工伫在前臺。

對方戴了頂鴨舌帽，低着頭不知道在做什麽。聽見門口鈴聲響起後，才說了一：“歡迎光臨……”

頭依然沒擡起來。

周尋掃視一圈店內。店裏邊面包品種很少，而且都所剩無幾。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好全賣光了。

“…”

感覺不是。

周尋走近前臺：“我想問下招聘的事。”

“老板不在……”員工随口答了一句，擡起頭來。

當視線對上，雙方同時愣住。

周尋認識這個人，是方思澄。

兩人都是寡言的類型，沉默幾秒後，周尋再度開口：“老板什麽時候回來？”

方思澄沒回答。視線越過周尋肩膀，投向了店門口。

此時鈴聲恰好再度響起。一個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了進來，手裏提着一個大袋子。

方思澄離開前臺，接過老人手中的物品。

“是客人嗎……”

老人笑容和藹。

周尋一眼就認出對方。那天開家長會對方也在會上，他們之後還不小心撞上了。

雖然對方看上去不記得了。

周尋：“您是方思澄家長？”

“不是……”

回話的不是老人，而是方思澄。語氣相比平常有些重。

周尋看過去。方思澄又立馬收回視線，進了後廚。

“你是澄澄朋友？”老人視力不好，推了下老花眼鏡。

這才看清周尋的臉，“對，那天我見過你。你是來找澄澄玩的？”

周尋并不是方思澄朋友。但他沒有否定，只是道：“我看外邊貼了招聘啓事。”

聞言，老人面露疑惑。接着才想起來一般：“喔、對。貼好久了……”

她仔細打量周尋的臉，“所以你是來應聘的？可我們這裏時薪不高，沒問題嗎。”

周尋：“包吃住就行……”

老人剛要笑着點頭，就被人打斷。

“不包吃住……”方思澄已經放完東西，從後廚走出來，“也不招人。那是很早之前貼的。”

周尋環顧一圈四周。店不大，生意也不太好，貌似的确不太需要新人。

他沒有勉強：“打擾了……”

接着便轉身要走。還未出門，便聽見身後響起方思澄的聲音。

“你是出來體驗生活的？”

聞言，周尋停住。

方思澄音色極冷：“有空做這些事不如趁早回去學習。下次入學考試，我會超過你的。”

聽起來，對方對成績的執念很大。

周尋：“我前邊還有二十多個人。你與其盯着我，不如盯第一名如何？”

方思澄皺了皺眉，移開視線：“不用你說……”

周尋看了眼天色。已臨近傍晚，如果還找不到工作，估計得露宿街頭了。

只是現在自己身上帶着錢，又不怎麽安全。

要麽找家旅館？

心裏盤算着，周尋正要出門，卻再次被叫住。

“等等……”老人笑道，“你要打暑假工是嗎？我們這裏合适的話，你就留下來吧。”

方思澄一愣。

老人捶着肩：“最近總覺得腿腳不舒服，想要休息一段時間。你們兩個人的話，剛好一個做面包，一個看店。”

周尋雖然也會烘焙，但不是能賣出去的程度。所以面包應該是由方思澄來做。

他有些意外。一個高中生竟然會做這些東西。

“我們家就住樓上，剛好有一個空房間……”老人道，“你就住那裏吧。”

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老人沒要周尋身份證，也沒問他為什麽不住家裏。只簡單交代了一些店內事宜。

周尋上輩子在不少地方打過工，其中也包括面包店，很快就上手了。

對于老人同意周尋打工一事，方思澄看上去不太贊同。但最終什麽也沒說，一把将員工制服塞給周尋。

“外邊交給你……”

員工制服很簡單，就是一個圍裙和鴨舌帽。防止頭發掉落。

周尋穿上以後，站到收銀臺後邊。

在他看來，這個面包店應該就是方思澄自家開的。至于對方為什麽說老人不是家長，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尋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興趣。

天色逐漸暗下。

在周尋進來以後，店裏再沒來過一個客人。

沒多久方思澄從後廚出來，吩咐道：“準備關門了，你收拾一下。”

這就關門了？

周尋看着門外。客流還有不少。在他印象裏，傍晚是面包店的高峰期才對。不少客人會順手買明天的早餐。

周尋：“不再等等嗎，可能還會有客人。”

方思澄壓根沒理，徑自去了樓上。

周尋：“…”

他依言收拾完畢。

賣剩的面包得直接扔垃圾桶處理掉。将面包放進保鮮袋後，他猶豫片刻，掏出一個嘗了一口。

奶味很濃，口感醇厚。

在周尋的認知裏，算是很好吃的面包。

然而卻賣不出去。

周尋看着手中的方塊面包。

如果之後的生意都像今天這樣，幾乎沒有客人，早早就能關門休息。于他個人而言再好不過。

有飯吃有地方住，還有錢拿。按理說沒有比這更理想的工作。

但是……

總覺得不太舒心。

隔天一早，方思澄便聞見飯菜的香味。

他有些懵，抓了把睡亂的頭發，走到廚房前：“奶奶，今天是……”

話說半截便卡住。

站在廚房裏的不是老人，而是一個男生。穿着他們家圍裙，熟練地切菜。

方思澄這才回神。想起昨天周尋就來他們家打工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麽你在做飯？”

周尋頭也不回：“店長本來要做。我看她手不方便，讓她回去休息了。”

方思澄走進廚房，從周尋手中接過菜刀。

“今天是輪到我。”

早飯本來也快做好了。周尋洗了手，拿出筆記本。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方思澄沒回話。

周尋已經習慣，自顧自道：“關于讓這家店生意變好的方案，我昨天想了幾個。”

方思澄倏地轉過頭。

周尋将本子遞過去：“你要不要看看。”

這些方案都是周尋基于前世經驗提的。他在面包店打過工，一眼就能看出這家店與其他人氣面包店的區別。

首先是品類太少，其次是陳設不佳，讓人沒有購買欲望。

最重要的是，面包店地理位置不好。太靠裏側，有必要立一個更大的招牌，并派員工出去分發試吃品引流。

另外，最好能在人流高峰期進行烘焙。面包散發的香氣能引來更多顧客。

方思澄從頭翻到尾。

周尋字寫得很好看，遒勁有力、蒼勁挺拔。內容上分門別類做好梳理，一目了然。

他沉默良久：“你昨晚寫的？”

周尋：“寫的比較簡單，也不一定有用。我們可以試錯。”

方思澄并非想問這個。

只是在他看來，這本筆記的內容估計很費時間。對方花工夫寫這些東西，就是為了他們家店？

他擡起頭：“這家店生意好了，對你有什麽用嗎。”

“我只是不想白拿工資。”

周尋走出廚房，“你有什麽要補充的直接在上邊寫吧，我去叫店長吃飯。”

方思澄垂頭看向筆記，再次陷入沉思。

關于方案的事，周尋也跟店長提了。對方沒什麽意見，只讓周尋放手去做。

眼下還需要方思澄配合。畢竟烤面包的是對方。

桌上，方思澄将筆記本還回來。

“可以試試……”方思澄道，“沒用的話就取消，我不想浪費太多精力。”

老人笑呵呵的：“你們重心還是要放在學習上。店裏生意也就這樣，弄不好也沒關系的。”

她想起什麽似的，朝周尋道，“我記得你成績很好呀。有空的時候，可以跟我們家澄澄多探讨……”

“不需要……”

話未說完，便被方思澄打斷，語氣略顯冷硬。

老人一愣，繼而嘆息：“澄澄啊……”

方思澄嘴皮微動。最終什麽也沒說，端起碗筷離開。

飯桌上只剩下兩人。老人朝周尋笑笑：“抱歉啊，澄澄是個好孩子，就是不太會說話。希望你不要介意。”

周尋：“沒關系……”

他只是來這裏打工的。方思澄是老板孩子，他犯不着去介意。

周尋見已經吃的差不多，起身收拾餐桌。這時聽見老人道：“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周尋看過去：“您說……”

老人：“你能跟我家澄澄……當朋友嗎。”

周尋：“…”

這種話，周尋只在很小的時候聽過。

當時他只有三四歲，沒去上幼兒園。男人喝醉了酒就躺在家裏睡覺，也不會睬他。所以他學會了自娛自樂。

某一天屋外傳來很大動靜。他不想吵醒男人，跑去開門。結果發現對面門敞開着，幾個人搬着家具進進出出。

這是新搬來的鄰居，裏邊有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兒。

小孩兒母親問能不能跟她家小孩兒一起玩。

周尋答應了，并且心情十分激動。

他從沒有過朋友。

那之後兩人的确一塊兒玩過幾天。但在那孩子上幼兒園後，便再也沒說過話。

小孩子的友誼就是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聽了老人的請求，周尋沒有直接拒絕，卻也沒有答應。

畢竟「交朋友」這件事不再像小時候那麽單純，只要有一個玩具，就能一起玩上一天。

開店以前還有許多準備工作。

周尋先去了附近面包店做調研，記錄口味和陳設方式，以作參考。

回到店內以後，優先改變了面包陳列。

首先是，外觀好看的面包靠近櫥窗陳列，能讓過路客人一眼瞧見。并且量要足，不能給人一種賣剩的印象。

其次是排列要井然有序，盡量呈九宮格放置。

關于宣傳用的招牌，暫且用小黑板替代。這樣每天都能更新推薦菜單。

“關于新品研發……”

周尋看了眼方思澄，在計劃表後邊打了個三角，“先暫時延後吧。”

畢竟研發新品要耗費大量時間。他們得先觀望一下客人引流效果。

“明天開店的時候我會去分發試吃品。”周尋道，“得麻煩你早點起來了。”

方思澄沒說話。

周尋扣上筆蓋：“今天先這樣……”

光是商品調研就花了一天時間。所幸店裏客人不多，方思澄一人也忙得過來。

準備工作差不多了，只等第二天實施。

“你……”方思澄看着他，“以前幹過這些？”

周尋：“我在面包店打過工。”

雖然是上輩子時候的事。

方思澄：“你很缺錢？”

周尋：“我需要存錢……”

他沒有細談，只道，“所以店長能收下我，我很感激。”

周尋其實也看出來了，老人讓他留下并非是真的需要人，而是為了方思澄。

就像老人自己親口說的，希望他能與方思澄做朋友。

但周尋有自己的考量。

無論老人怎麽想，他都是為了賺錢而來。知道什麽是分內、什麽是分外。

“…”

方思澄低頭，“抱歉……”

突然聽見這句，周尋一頓。

“我前幾天說過的話，說你是來體驗生活。”方思澄道，“抱歉，我撤回。”

周尋明白了：“你以為我家很有錢？”

“一中大部分人不都這樣？”方思澄緩緩起身，“交錢讀個重點高中，成績不好就去留學。像我們這種普通人，學習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他以為周尋也是這樣。

之前成績平平無奇，後來卻突飛猛進。除了家庭條件優秀找了補課老師外，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至少，周尋肯定很有「時間」。

方思澄原本是這麽以為的。

像他家裏開這種小店，從小就要幫忙看店，還得被迫去學做面包。這種東西就算學出來了，也掙不了大錢，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從周尋身上，他卻看出了不同的可能性。

對方哪怕是在外打工，也會努力做到最好。

方思澄覺得，這是自己的欠缺之處。

方思澄：“明天開店以後，我會盡力配合你。”

對方态度軟化了一些，倒讓周尋有些不習慣。

他輕咳一聲：“好，加油吧。”

轉眼到了第二天。

周尋打開店門，将小黑板放到門口。

面包大半數都上了貨架，剩下的還在烘烤。濃郁的奶香自後廚傳出。周尋穿上圍裙戴上鴨舌帽，端着試吃品走出店門。

為順利引流。位置不能離門口太遠，最好是肉眼能看見店門的距離。

而相比男性，女性對于甜點這類試吃品更難拒絕。

周尋派發了一些之後，便有人主動上來搭話。

“味道好香！你家店在哪裏啊？”

是幾個結伴而行的女孩。

周尋幫其引路，介紹說：“今天每人買兩個以上，會打八折。”

女孩笑嘻嘻：“那我們一人買五個，你能給我們你的聯系方式嗎。”

周尋：“？”

周尋：“不好意思，我沒手機。”

他沒想到出了學校還會被人要聯系方式。

“小哥哥害羞了。”

女孩們笑作一團。她們并不介意，進店買了幾個面包後道：“小哥哥，好吃的話我們再推薦朋友來。”

周尋道謝，轉身繼續去分發試吃品了。

趁他不注意，女孩偷偷自拍了一張照片，剛好将周尋身影圈入其中。

她将照片發上空間，并配以文字：【美味的面包，好吃的小哥哥，嘻】

效果要比預想中還好。

周尋雖然覺得進行宣傳後，店內客人會比以前多一些。但沒想到增加了這麽多。

他出去分發試吃品，除了最開始幾天要主動去跟路人搭話。後來不少人會主動找上他，詢問面包店位置。

大多數是年輕學生。

而十次有八次，他都會被要聯系方式。

“是因為臉吧。”

晚上收店以後，周尋突然聽見方思澄道。

他手停下，轉頭看過去。

方思澄：“她們不是沖着我家面包，而是想看你。”

聞言，周尋望向櫥窗。

夜色已深，櫥窗玻璃倒映着他的臉龐。

由于劉海有些紮眼，戴帽子的時候，他會将劉海全都撩上去。

想看他？

上一輩子，周尋從未有過這種體驗。

他就像是路邊最不起眼的石塊，無人注意，誰都可以踢上一腳。

結果方思澄說，那些客人們來店裏是因為他。

這張與親生父親肖似的臉龐。

這副長相，算是好看的類型嗎。

周尋腦海中閃過父親去世前那總是酩酊大醉的模樣，不由蹙了下眉，移開視線。

他讨厭自己的臉。

不過，無論那些客人來店目的如何，周尋都不關心。

總而言之，生意是要比從前好了。

由于面包口味确實不錯，後來也有了一些回頭客。

周尋減少了出去分發試吃品的頻次，大部分時候守在店裏。沒人的時候，就會溫習功課。

“休息一下吧……”

這時店長從樓上下來，笑眯眯道，“這些天辛苦你了。我會預支工資給你，你要不要去哪轉轉。”

周尋：“沒關系……”

“勞逸結合最重要，別像我之前那樣累垮了。店我會守着，你就跟澄澄一塊兒出去玩吧。”

老人說着，進後廚叫方思澄。

其後不久，方思澄走了出來，面色依然很冷。只不過沒穿制服，大約是準備出去了。

周尋擡頭望天。

讓他跟方思澄交朋友的事，店長似乎還沒放棄。

數分鐘後，兩人站到了店門外。

周尋不太擅長這種事，也從沒跟人一塊出門玩過——秦宇升除外。

但那個時候，他只需要跟在對方屁股後邊就行，對方沒想過、也不會問他的意見。因此，他不需要考慮任何事。

周尋正要開口，便見方思澄轉身往外走。

他跟上去：“去哪？”

方思澄：“圖書館……”

周尋了然。

無非是換個地方學習。

對方大約是知道店長比較固執，所以全然沒有反抗。

不過，這也正好合周尋的意。

途中碰見了幾位熟客。見周尋沒有戴鴨舌帽，還有些訝異，主動湊上來問：“今天不開店了嗎，小哥要去哪兒？”

周尋一一作答。在得知店門還開着後，客人們離開。

方思澄：“你跟他們混得好像還不錯？”

聽見問話，周尋随口回答：“既然開店做生意，就有必要跟客人們打好關系。”

方思澄無言片刻：“我有時候總覺得你不像個學生。”

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後廚，因此基本沒見過周尋怎麽接客。

剛才乍一看見，還以為換了個人。

在他印象裏，周尋這個人十分冷淡。雖然他也沒資格說，但對方跟他一樣，在學校裏獨來獨往。會跟同學們說上幾句話，卻沒到交好的程度。

可剛才那溫和友善的模樣，簡直不像是周尋。

“我當然是學生……”

周尋往前走，“去學習吧……”

店長送走幾位來買面包的客人以後，門鈴聲再度響起。

“歡迎光臨……”她笑容和藹。

進來的是個身材高挑的男生，年紀看上去與周尋方思澄差不多大。但比起那兩個孩子，外貌要張揚許多。

染了一頭銀發，耳際還綴了耳釘。周身氣場十分難以接近。

男生進來以後環視一圈面包店，不知在找什麽。

店長總覺得對方不是來買面包的。

她聽說過有些叛逆的學生不好好學習，成天學黑社會打架鬥毆。這孩子該不會也是這樣吧。

店長有些緊張。

對方似乎沒找到想要的東西，視線投過來。

當被對方眼睛盯上，店長更慌了，顫巍巍地問：“客、客人，你要買什麽面包？”

“…”

男生蹙了下眉，“你們店，有沒有年輕店員？”

與外貌極其不符的是，音量很低，幾不可聞。

好像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比如，拉皮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