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唔,我看得出來,你的婚姻不幸福。”
占蔔師看向眼前青年。
青年很高,模樣俊秀。穿着一件風衣。但因缺乏鍛煉身形瘦弱,鼻梁架了一副眼鏡。
“你在家庭裏不受重視,事業上也屢屢受挫,白白浪費了大好光陰。要想改變,只有斬草除根……”
周尋:“你讓我殺人?”
“不不不!”占蔔師慌了,“我的意思是讓你放下一切。你還這麽年輕,現在還不晚。”
周尋:“我快30了。”
占蔔師:“30很年輕的。”
周尋嘆了口氣。
他怎麽會無聊到跑來路邊上的占蔔攤。
這裏光禿禿的十分簡陋,只有一個水晶球。占蔔師本人穿着打扮也十分可疑。還有對方剛才說過的話,完全不正确。
周尋将錢遞了過去,起身:“謝謝……”
占蔔師見他要走,忙道:“等等!”
她摸索半天,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遞過來,“送給你……”
周尋接過。
那是一盒包裝精美的火柴,盒面印着黑色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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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包裝再怎麽精美,火柴就只是火柴。周尋不抽煙,用不着。
占蔔師笑:“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它是贈品。心情不好的時候點燃它,會有用的。”
這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嗎。
周尋收起來,離開了占蔔攤。
已經12月了,氣溫愈低。迎面一陣冷風吹來,周尋縮了縮脖子,拉高風衣衣領。
對方剛才的占蔔錯漏百出。
他心想……
因為他壓根沒結婚,事業也一帆風順。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和愛人住在一起。
每天能看着對方的睡顏入睡,睜開眼也能第一眼看見對方,怎麽能說是不幸福。
周尋看了眼時間。他是午休出的外勤,現在休息時間快過了,得盡快趕回去。
他現在工作的地方,是他和秦宇升白手起家一起創辦的。秦宇升負責拉客戶談生意,他則做其他輔助的工作。
五年時間,公司規模已從最初的十幾人升至幾百人,甚至還開了幾家分公司。
而秦宇升也一躍成為董事長。
周尋原本該接任總經理,卻因秦宇升一句話,留下當了秘書。
并沒有什麽不滿。
周尋面無表情地想。
自己原本也沒太大的事業心,只要秦宇升能過得舒服、比什麽都重要。
“真賤……”
一道女聲傳入耳中。
“知道人家不喜歡他,還非要在一起。巴心巴肝每天把人伺候的跟皇帝一樣,自己呢,黃臉公一個。”
“就是,也不知道圖什麽。我看着心頭都起一團火。”
“嗐,別提了。名義上是在交往,實際就是個保姆。又要買菜做飯,又要上班賺錢,上床也要遷就人家。”
“噓!小點兒聲,這是在外面。”
等紅綠燈期間,周尋聽見竊竊私語。他不覺看過去。
兩女生不好意思笑笑,相互推搡着走遠。
“你給我推薦的什麽耽美文啊,氣得我夠嗆。”
“哈哈,我不能讓自己一個受罪呀。她們笑作一團。
原來只是在聊小說。周尋轉回頭。
可能是因為占蔔師剛才說的那番話,讓他不小心代入了自己。
怎麽可能是在說自己呢。
他與這兩個女孩素不相識。更何況,他和秦宇升的戀情一直沒公開。就連在公司,大家也只以為他倆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
而且,他跟女生口中的那人完全不同。
他愛秦宇升,所以心甘情願為秦宇升奉獻一切。同樣的,秦宇升也愛着自己。
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從高中走到現在,足足走了十年。
十年……
如果人能活八十歲,那麽他們把人生八分之一的時間都奉獻給了彼此。這不能說是愛嗎。
回到公司。
周尋一路往回走,一路有人叫他周哥。
周尋一一點頭。除非必要,他很少主動開口說話。
現在他算是秘書處的負責人,手下帶了兩個新人。
剛回到座位,其中一個新人便湊了上來:“周、周哥,有件事……”
新人猶疑着:“我剛才去給秦總送資料,他好像在發火,把蘭蘭都罵哭了。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蘭蘭是另一名新人,剛畢業不久。
老總發火,這原本不是秘書該管的事。
但畢竟是自己帶的人,周尋擔心可能新人工作出了什麽錯,點頭:“知道了,你去忙吧。”
總裁辦公室離秘書處很近。周尋敲了下門,裏邊傳來男人隐含愠怒的聲音。
“進來……”
周尋扶了下眼鏡。
看來确實氣得不輕。
推門而入,那位名叫蘭蘭的新人站在房間中央。垂着頭,肩膀一抽一抽的。
前方辦公桌後,坐了一身形颀長的男子。
身着高定西裝,頭發往後倒梳,露出立體的五官。容貌英俊,眉眼深邃。現在卻因怒氣緊皺着眉,顯得有些可怕。
周尋為其泡了一杯咖啡,放到桌上。
秦宇升看都沒看一眼,徑自将手中文件塞過來:“看這個……”
畢業這麽多年,秦宇升的脾氣已經收斂許多。要放在以前,估計早就爆粗了。
周尋接過文件,見是一份合同。
這是筆大單子。全公司上下忙活了好幾天才敲定下來。
是出了什麽問題?
周尋一翻便看出了原因。數額不對。
這份合同是他帶蘭蘭核對過的。事前也已經确認過,不應該出錯。
蘭蘭抽抽涕涕:“對、對不起。之前是我跟秦總去的。走得太匆忙,不、不小心拿成了舊版。”
如今這份合同都已過了法務蓋了章。如今重來一遍,就又要過一遍繁瑣的流程。會推遲整個訂單排期。
若僅是公司內部也就算了,特殊情況精簡流程也不是不行。可合作公司呢。他們不一定願意配合。
何況現在簽訂的這個數額,對合作公司明顯是有益的。
秦宇升并沒怎麽開口。但僅僅如此,都能感受到渾身散發的低氣壓。像是覺得蘭蘭的抽泣聲很吵,不耐瞪了過去。
蘭蘭一個寒顫,立馬閉上嘴。
周尋收起合同:“很抱歉,是我的責任。我這就聯系公司道歉,然後……”
“不必……”秦宇升冷冷打斷,“把小劉叫進來。”
周尋一愣。
小劉是副秘書,去年剛進來公司。名義上他是小劉上司,但實際對方對自己抱有很強的競争意識。
周尋一早就感受到了這點。但因對方工作能力的确很強,所以他一直采取退讓的态度。
平常也就算了。可這回明明是自己帶的人犯了錯,秦宇升卻讓他叫小劉進來,是不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嗎。
見周尋沒動,秦宇升擡眼,皺眉道:“怎麽了?還不快去……”
周尋張了張口,終究沒能說出內心想法:“是……”
他退了出去。
蘭蘭跟出來還在不住抹眼淚,語無倫次:“對不起、周哥,對不起。”
周尋嘆了口氣,遞過去一包紙:“下次細心點兒。”
蘭蘭:“好、好。可是周哥,接下來該怎麽辦。”
按照周尋原本的打算,這是他們公司內部出了錯,肯定得登門道歉。到時無論是請吃飯還是什麽,都得磨合作公司盡快重新走一遍流程。
只是再怎麽迅速,放到下頭執行還是需要時間。到時免不了三番五次的催。
時間排得很緊,一個粗心的小錯誤,導致牽一發而動全身。
周尋:“你去叫小劉過來。”
蘭蘭去了。
周尋正要把原委和想法告訴小劉,小劉卻直接起身進了總裁辦公室,壓根沒理他。蘭蘭灰溜溜回來。
“我跟他說了合同的事,也說你和秦總叫他。結、結果他就直接走了。我是不是沒傳達好?”
小女生現在戰戰兢兢的。
周尋搖頭:“沒關系,繼續工作吧。”
小劉現在的态度是越來越不加掩飾了。剛進來的時候還好,但現在估計是看出秦宇升比起自己更依賴他,越發變得肆無忌憚。
蘭蘭抱怨:“他怎麽能這樣啊。周哥你跟了秦總那麽久,他只是剛來的而已,怎麽能對你這種态度。”
周尋來不及回答,便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能力不夠呗,還能是因為什麽。”
兩人齊齊看過去,來的是分公司的人,這些天剛過來總公司參觀學習。估計是來秘書處領文件。
那人腆着臉笑:“周尋,果然是你。這麽久不見還跟高中那會兒一樣,跟着秦哥屁股後頭轉呢。”
蘭蘭怯生生的:“他、他是誰啊。怎麽這樣說話。”
周尋認出了這個人。
原本他只是覺得樣貌有些熟悉,但聽見那說話的口吻,立馬想起了來人身份。
高中時期,對方算是秦宇升的馬仔之一,一直跟在秦宇升身邊。
但周尋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對方名字。
“這麽看我幹嘛,難道是不記得我了?高中三年同學,也太傷人了吧。”
馬仔領了文件,吊兒郎當走過來。
哪怕出社會這麽多年,對方學生時代染上的痞氣仍未完全消除。
他貌似外向,熱情地拍了拍周尋肩膀:“這麽久沒見,偶爾也聚一下吧。把秦哥也叫一起,我請客!”
周尋禮貌而疏離:“有空的話,一定。”
馬仔又随口扯了幾句閑話,便離開秘書處。
外邊似乎有人在等他,抱怨道:“怎麽這麽久……”
馬仔:“抱歉抱歉,見到老同學忍不住多聊了幾句。”
“關系很好嗎……”
“啊?一般吧……”馬仔笑道,“只是難得見到這麽賤的人。高中被欺負三年不夠,工作了還上趕着跑一家公司受欺負,嘆為觀止。”
“咳、你可別亂說話啊。”
這畢竟是在總公司,另一人十分警惕。
“放心放心。那人膽小得很,何況我說的也是實話啊……”
兩人聲音逐漸遠去。
音量沒有特意壓低,秘書處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陷入詭異的寂靜。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誰。
蘭蘭總覺得自己聽了不該聽的話,連方才工作受的那點委屈都忘了。擔心地看向周尋:“周、周哥,你還好嗎。”
周尋:“什麽?”
自己都聽見了,周哥不可能沒聽見。
蘭蘭還想說點什麽,就被另一個交好的同事拉走:“噓,別多話了。趕緊工作吧……”
衆人重新動起來,周尋也回到座位,開始處理工作。
剛才的話他的确聽見了,可那又如何。
外人覺得他上學被欺負,如今工作了還被欺負。但那也只是外人的看法。
實際怎麽樣,只有他自己清楚。
現在他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每天一起吃住,還能一起工作。
他很幸福。
“啪嗒”一聲,周尋筆尖斷掉了。在紙上刮出一道橫線。
周尋注視着那道橫線。
是這樣嗎。
這時,不遠處的門開了。
秦宇升從辦公室走了出來,身上披着西裝外套,面容冷峻。後邊跟着小劉,正在彙報工作。
有人竊竊私語:“秦、秦總出來了。”
“嘿嘿、悄悄拍一張。昨天我跟閨蜜說,她還不信我們公司老總長得帥。說老總都是禿頭油膩男。今天回去打她的臉。”
“秦總慢走!”
無論秦宇升脾氣如何,光看身材和臉,都會讓所有女性和一部分男性禁不住紅臉。
周尋擡頭望過去。
無論何時,秦宇升總是這樣引人注目,似乎出生起就是天生的焦點。哪怕對方不開公司,進娛樂圈想必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秦總慢走……”
他也跟着說了一句。
而一如往常的是,秦宇升沒有回頭。
對方目光一直朝着前方,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使他伫足停留。
起初,周尋也是被秦宇升的這一點吸引。
與自卑內向的自己相比,對方是那樣的光彩照人。與對方站在一起,就越發襯托得自己平平無奇,黯然失色。
因為這點。
哪怕在感情付出上沒那麽平衡,也一定是正常的事。
這天周尋加班到很晚。離開的時候,大樓大部分燈都已經滅了。
他穿上風衣,一個小玩意兒不小心落了出來。
是今天占蔔師送他的那盒火柴。
這東西對他而言可有可無,不如丢進垃圾桶。
周尋彎腰撿起來。
但不知出于何意,略一頓後、依然揣進了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