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見了,我愛的人
從公園回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昏暗了。我一走進醫院的大門,就看見葉樹青陰沉着一張臉,坐在大廳的長椅上。
“蕾蕾,你上哪兒去了,這麽晚才回來,阿樹找了你一個下午,人都快急瘋了。”
媽媽一見我回來就上前數落我,葉樹青更是幹脆的二話沒說,一把将我攔腰抱起,扛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葉樹青将我放到**上,給我蓋好了被子。他始終一言不發,臉上結滿了千年的冰霜。
“樹,”我拉住他冰冷的手。他的眼裏有一種絕望的神情,就象那天婚禮上一樣,讓我心碎,讓我難過。
樹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了我的身旁。
“樹,我去見羽霏了,她說她很好,不用挂念她。”
樹的眼裏閃過一片溫柔,臉上的冰霜也開始慢慢地融化了。
“樹,羽霏要走了,她要去實現她的夢想,到一個偏遠的山村裏當一個普通的老師。”
樹繼續沉默着,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過了好久,樹終于緩緩地開口,“這是她的理想,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樹的頭發遮住了雙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要很久嗎?”樹輕聲地問。
“三年。”
樹不再說話,他握着我的手,貼緊在他的臉頰。
“樹,”我細細的,溫柔的撫摩着他的臉頰,“原來你愛了我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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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擡起頭看着我,眼睛變得深邃且迷茫。
“羽霏說她不怪你,還衷心的祝福我們能夠幸福。她說她會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後她回來你還是一個人,她就回到你的身邊,永遠不離開你。如果三年後,我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也會回頭尋找身邊的幸福。”
樹的眼睛裏閃動着鑽石般的光芒,“這個傻丫頭。”他喃喃自語着,雙手托起了我的臉頰。“蕾蕾,以後去哪裏一定要說一聲,你知道我們找不到你時心裏有多急嗎?醫院被我翻了個個兒,還有學校、宿舍,以及我能想到的你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了個遍,醫生說你的身體才剛剛恢複,我真怕你又有什麽閃失。還有阿姨,她也很擔心你,你有沒有發現,她的頭發白了好多,她找不到你的時候差點暈了過去。”
我的眼淚開始打轉,葉樹青就連責備我都是那麽的輕聲細語。他俯下身,輕吻上我的額頭。他的吻細細柔柔的,吻去了我的眼淚,吻住了我的嘴唇。
這就是愛我的樹,在他的吻裏,我忍不住顫抖的哭泣。
媽媽一直躲在門外默默地流淚,她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她用手捂住嘴,怕我們聽到她的聲音。
葉樹青走了以後,媽媽才進來,她提着剛剛褒好的雞湯,叫我趁熱喝。
好久沒有在媽媽面前流淚了,我端着雞湯叫了一聲媽,淚水又止不住地跌出了眼眶。葉樹青說得對,我就是那種外表堅強內心寂寞的人。為了讓媽媽放心,我曾經用堅強的外衣僞裝着自己脆弱敏感的心,卻沒發現原來我們都走出了好遠,少了彼此的溝通。
“媽,對不起。”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勇氣說出的話。
媽媽愣了愣神,随即走過來抱住了我。
“蕾蕾,是媽不好,沒能給你個完整的家,還把你留在陌生的城市裏獨自一個人撐日子。蕾蕾,原諒媽媽!”
我們盡情地宣洩着壓抑許久的情感,兩顆孤獨的心,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那天夜裏,漆黑的天空灑滿了好多星星,好象是天使的眼淚,在為我們的故事而感動。
那天夜裏,我偎依在媽媽的懷裏,象個三歲的孩子。媽媽和我講起爸爸,這是她頭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和他們的故事,她的臉上充滿了甜蜜的憂傷。
認識爸爸那年,媽媽十八歲,剛剛考上大學,在校園的門口被爸爸撞倒。那個時候,媽媽很漂亮,走到哪裏都是男生注視的目标。爸爸很喜歡媽媽,卻由于害羞不敢表白,于是,同學就給他出了個主意,“撞倒”媽媽再扮演英雄救美。就這樣,爸爸的單車象一只丘比特的愛神之箭向媽媽射來。據媽媽說當時爸爸撞媽媽本來是裝裝樣子的,沒想到由于爸爸的過度緊張,媽媽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那條漂亮的白裙子也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爸爸吓呆了,抱着媽媽就往醫院跑。幸好沒有什麽大礙,只不過腿上留了一條粉紅色的傷疤。在爸爸細心的照料下,媽媽很快就康複了,那段“血染的經歷”,也讓兩個相互吸引的年輕人深深的相愛了。他們海誓山盟、生死相許地走過了大學四年的幸福時光,直到後來,在畢業的前夕,媽媽不得不和家人離開他們相愛的城市。臨走的那天,天空飄着雨,媽媽塞給爸爸一個盒子對他說我把我的全部都放在裏面不帶走,等我,我會回來。這一等就是漫長的五年,當媽媽在回到爸爸身邊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得了肺癌。都是因為我,都是我害的。媽媽淚流滿面的說。在媽媽走後的日子裏,爸爸為了守住誓言,留在了他們相識相戀的大學裏做了一名教師。為了打發思念之苦,他學會了吸煙,他說吸煙可以麻醉人的思想,卻沒想到将他推向了死亡。
當媽媽回到爸爸面前的時候,媽媽哭了,那時的爸爸蒼老了許多,不到三十歲的人竟象個快五十歲的老頭。爸爸說,雲,我沒走。媽媽哭着投進他的懷抱說,我知道,我知道。爸爸又拿出媽媽當初留下的盒子說,你看,它還在。媽媽将它抱在懷裏說,怎麽你沒打開?爸爸憨憨的溫柔的笑,我怕打開了你就真的象朵雲一樣飄走不見了。
媽媽挽着爸爸的手,他們在學校的小禮堂裏舉行了簡單卻很幸福的婚禮。他們度過了五年來最開心的日子,直到最後,爸爸病重被送進醫院。那個時候,媽媽已經還有五個月的身孕了,爸爸常常愛撫着她的隆起的小腹說這是老天賜給他們的天使。爸爸說是個女孩就叫絲蕾,象媽媽,跟**花邊一樣漂亮;媽媽說是個男孩就叫似風,象爸爸,潇灑來去無牽無挂。
在爸爸彌留之際,媽媽被推進了産房。爸爸叫護士将他推到了産房門外,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守侯着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當哭聲劃破寂靜,一個全新的生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爸爸笑了。他拉着抱在護士小姐懷裏的小生命的小手時,欣慰地,了無遺憾地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媽媽短暫卻又刻苦銘心的愛情,而我就是那個趕着見到爸爸最後一面的嗷嗷待哺的嬰兒。媽媽說爸爸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一絲痛苦。後來,媽媽離開了那個城市,回到了家人的身邊。
“媽,你送給爸爸的盒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我好奇的問。
媽媽溫柔的笑着,撫摩着偎依在她懷裏的我。“是我的日記和一些我們從相識到相戀、相知的照片。”
“媽,上海就是你們曾經生死相許的地方吧?我們住過的那個小屋就是你和爸爸曾經相守的地方,對嗎?你回到上海,住進那裏,就是為了追尋你們的愛情吧。”
這次,媽媽沒有回答。她将臉轉向的窗外,思緒也飄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我出院的那天,駱羽霏踏上了南去的飛機。葉樹青沒有送她,只是默默地守在我的身邊,為我收拾着行李。
“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忍不住輕聲的叫他。
他回頭看看我,臉上彌漫着淡淡的憂傷。
“這是羽霏的一再堅持,她說我去了只會動搖她的決心,反而讓她更加的痛苦與依依不舍。”
樹走過來輕輕地擁住我,“蕾蕾,我們都會幸福的,你說是嗎?”
遠處傳來了一陣隆隆的轟鳴聲,一架飛機從我們頭頂飛過,直沖上雲霄。
再見了,我最愛的人!
再見了,讓我哭過笑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