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訪
那是一張與自己有着八九分相像的臉,略帶稚氣卻眉眼清靈,縱然此時歆瑤帶着人皮面具,但有那麽一刻她有種扯下面具好好看看這個孩子的沖動。
雖然震驚失神只有一個剎那,程昱飛卻發現了異樣,他連忙說道:“姚大夫,可是有什麽不妥?”
“并無不妥。”歆瑤平靜了情緒,推門走了進去。
程浩不曾擡頭,依舊專心的雕刻着眼前的物件。
歆瑤再次近距離看來那張臉,心中疑惑更盛。
“小弟弟,哥哥幫你把把脈可好?”歆瑤堆着笑,對程浩說。
就在程昱飛以為程浩會像以往一樣抱頭躲避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程浩呆呆的看着歆瑤,任歆瑤拉起了他的手腕,沒有任何的反抗。
片刻後,歆瑤診了脈,摸摸程浩的頭,算是打了招呼便離開了。程昱飛識趣的在前方帶路,二人回到了客廳。
剛剛落座,程昱飛便開口詢問:“姚大夫,小兒的病……”
“公子的病初看上去,是一種心理疾病,但經過我診脈,發現乃是被人用禁法制住了心神,從時間上來看,這禁法至少下了有十多年了。”歆瑤如此篤定,是在《東林醫經》上,剛好有些疑難雜症的詳解,其中有一個部分,就是講了這種禁法。
“什麽?”程昱飛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松,骨瓷的水杯便嘩啦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個禁法,說來也特別,需要用至親之人的血做藥引,以生母的血最佳,且取血後立時便要施展禁法,其中會有很大的風險,施法之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反噬,着實是個陰狠的武功。”歆瑤耐心的解釋着。
“那,那小兒可有救?”
“也不是全無可能,只是幾味君藥頗為難求。”歆瑤高深莫測的說。
“請姚大夫言明藥方,便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找來給浩兒治病。”程昱飛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濕潤,想自己的獨子,小小年紀便着了此等戕害,不禁悲從心來。
“首先,得要他親生娘親的血,另外幾味藥,我‘乾坤堂’到也恰好有一些,只是那味‘千年紫參’,頗為難覓。”歆瑤皺眉說道。
“什麽,千年紫參?”程昱飛怎會沒有聽過這味藥,即便是帝王也難能享用,他不禁呆坐在椅子上,一臉落寞。
“大人也莫要失落,我倒是聽得了一些關于此藥的消息,不知道大人是否感興趣?”歆瑤适時的說道。
“哦?願聞其詳。”
“我一路游歷來到帝京,在南嶺時,曾遇到一個瘋癫的和尚,他自說自話的說救了一位皇子,用的正是這味藥,言盡于此,告辭!”
看着歆瑤遠去的身影,程昱飛自言自語的說:“南嶺?皇子?那不是說的人在天牢的定山王麽?”
想到這,程昱飛倒吸了一口冷氣,本該開始的三司會審,因為皇帝的突然發病,被無限期的擱置了下來,這個姚辛,此時透漏出這麽消息,難道他是王爺的人嗎?
想到這,程昱飛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定山王眼高于頂,一屆白衣安能入了王爺的法眼?
還是想想,該如何向定山王讨要千年紫參吧。
當晚,程昱飛以查審案情為由,到了天牢之中,獨自面見了赤炎天傲。
兩人談的時間不長,待到程昱飛離開之時,已經沒有了先前倨傲的神态,他的後背已經濕透,走出天牢門口時,被冷風一吹,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幸好,自己來見了定山王。
否則,為浩兒治病先不說,自己這後半生的仕途只怕就命數難定了。程昱飛想着赤炎天傲的話,冷汗直流。只是在他回府之後的半個時辰,蓮回親自上門,送來了一縷參須。
沒想到,即便王爺身陷牢籠,依然能夠掌控外面的一切,勢力果然不容小窺。
想到這,程昱飛命人叫來了夫人,便一同前往丁三巷。
歆瑤剛剛從醫堂忙了一天,回來丁三巷先是沐浴,然後才用晚飯。正吃到一半,程昱飛夫婦便上門來訪。
這位程大人倒也是個急性子,蓮回剛剛從她這拿了紫參送了去,他便急匆匆的趕了來,還帶了自己的婦人,想來是記着她說過施展禁術需要生母的鮮血,擔心解術也這般吧。
不過也好,正好看看這位程夫人,如何生了一個與自己臉如此相像的兒子。
花廳裏,程大人夫婦默默地品着茶,不多時,恢複了男裝的歆瑤走了進來,兩廂見禮,程昱飛說明了來意。
“哦?程大人竟然已經尋到了千年紫參?”歆瑤做出驚訝的表情,心裏卻按說,陳大人啊,那是我剛剛給您送過去的,您好歹捂熱了再送回來啊。
“不錯,請姚大夫掌掌眼,是不是這個?”程大人還是有點不能相信,有些人窮其一生也尋不到的千年紫參,真真兒叫自己給碰到了,還是人家送的!
歆瑤打開錦盒,故作姿态的辨認了一下,才說道:“不錯,這雖然是參須,但确實年份足,入藥也剛剛夠了。”
“如此就請姚大夫為小兒配制靈藥吧。這是診費,還請笑納。”說着程昱飛遞上了一沓銀票。
歆瑤沒有接,而是說道:“診費不急,待到為小公子解了禁術,再論不遲。”
“這怎麽可以,即便不論診費,但其餘的藥還需從貴堂購買,這是一萬兩的銀票,如果不夠,本官明日再差人補來。”程昱飛将銀票放在了歆瑤面前的桌上。
歆瑤看他堅持,也只得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事,轉頭問向程夫人:“只是配藥,還需夫人的指血,明日可否請夫人到乾坤堂,我們在那裏為小公子配藥。”
“好,明日一早,我便會到乾坤堂。”有了程夫人的應允,歆瑤放心的點點頭。
送走了程大人夫婦,已近深夜。歆瑤打發柔碧柔霜去休息,自己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王爺怎麽樣了?”歆瑤小聲的嘀咕道。
“你這是想我了?”一個熟悉的男聲低笑着說。
“呀,王爺,您也忒不禁念叨了。您這是又越獄了?”歆瑤心中一喜,嘴上卻是半點都不含糊。
“本王知道你想我了,便來看看你,怎麽,本王來的不是時候嗎?”
“您這還用問?大半夜的,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怎麽嫁人?”歆瑤用被子裹了裹自己,不悅的說道。
“我記得,你可是親口說過我是你的夫君,做了本王的人,誰敢娶你?”赤炎天傲霸氣的說道。
“那,那是為了救你,權宜之計,王爺莫當真的。”歆瑤解釋道。
“可是,本王已經當真了,你說怎麽辦?”最後這一句話,王爺的聲音低低沉沉,充滿了魅惑,歆瑤聽了不禁一陣心馳神搖。
聲音太好聽也是一種罪!王爺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說些正事,今日程大人來送藥,王爺想來已經知道了。”
“不錯,程昱飛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如此三司會審便再無顧忌,只是做為主審的人選父皇沒有欽定,想來得等父皇醒來再議了。”說起了公事,赤炎天傲恢複了高冷的神态。
“已經有人在到處找我的定山王令,妄圖憑此令節制定山軍。雖然定山軍的人數只占了大楚軍力的五分之一,但若被人利用嘩變,也是個不小的麻煩。”赤炎天傲坐在了床邊,與歆瑤相對而坐。
“如此皇帝陛下何時醒來,便成了關鍵。”歆瑤分析道。
“不錯,父皇是突然發病,你可有什麽法子,讓父皇醒過來?”
“沒有看到陛下的狀況,我很難用藥。”歆瑤搖了搖頭。
“如此還得安排你去宮裏走一趟了。”赤炎天傲想着這件事着實不好辦,微微皺眉。
“也不是不行,你的那位邵家小姐,就是對你情根深種的那個,這些日子盯上了我,我便讓星辰查了查,知道她拜了溫玄奕做了師傅,所以……”歆瑤想到了一個主意。
“所以你想扮作她入宮?不可,我不在宮中,你這樣做太危險了。”赤炎天傲不贊同歆瑤的主意。
“我啊,這段日子研究人皮面具,小有成效,你就放心吧,這是唯一可以救醒陛下的辦法。”
沉思良久,赤炎天傲點點頭,“此事還需綢缪,我讓蓮回協助你,但萬事以安全為第一,不可以身犯險。”
“好。”歆瑤點點頭。
“我該走了。”赤炎天傲起身,“離村的事,還需等些時日,示敵以弱,便是等待最佳的機會翻盤,你且耐心等等。”
“好。”
輕輕的一聲應允,淺淺的劃過赤炎天傲的心,有朝一日娶了過來時,她也這般柔順便好。
想到這,赤炎天傲輕輕握了握歆瑤的手,從窗戶跳了出去。
王爺為什麽每次都不走門呢?
歆瑤帶着這個疑問進入了夢鄉,她當然不知道,她閨房的門上,早就被逸星辰放了機關,一旦觸及,必然是驚動這一院的人的。
攝政王府。
月色中,赤炎長恨心中一陣燥熱,老皇纏綿病榻,最難纏的皇子又收入了天牢,朝中大臣臣服之意越來越明朗,可偏偏一枚定山王令牌卻怎麽都找不到。
他不相信赤炎天傲沒有後手,那位于百裏外駐紮的定山軍,就像一個随時暴起的猛獸,時時刻刻帶給他偌大的威脅。
赤炎長恨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蘇苗,怒道:“養你們有什麽用,一枚小小的令牌都找不到?難道赤炎天傲會把它吃了不成?”
“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蘇苗悲催的跪在地上。
“大皇子怎麽樣了?抓了我們的人,怎麽樣了?”攝政王問道。
“啓禀王爺,那幾個被大皇子抓了的人,除了一人之外,其餘的都悉數自盡了,這些人本就是死士,當然知道此時活着,還不如死了。”蘇苗冷漠的說。
“怎麽還有一個?”
“這個死士,原是他們之中武功最好的,也是第一個醒來的,據暗哨說,他本想殺了幾個看守逃走,但被高手隔空點穴,便被單獨關了起來。”蘇苗有些惋惜,那些死士,都是他一手培養的,幾年下來花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
“那你便好好處理,千萬不要留了話柄給別人。下去吧。”赤炎長恨揮揮手。
蘇苗恭敬的退走,黑暗中赤炎長恨縱身而起,在自己的王府中幾個騰落,便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假山後。
他左右看看,确定無人後,輕輕按了機關,山石打開了一個一人高的山洞,他走了進去,山洞裏燭火通明。
在山洞的盡頭,是一間卧室,只是那色澤素雅,一張仕女圖挂在洞中。
赤炎長恨良久的注視着那張畫像,眼神中的戾氣盡數消失,他用一種柔情的目光,看着畫中的女子,口中喃喃叫着她的名字:“阿月,阿月!”
“為了你,我終于準備與他一戰了,你可知道,你可欣喜,還是,你會如之前那樣,護着他?”
沒有人能夠相信,冷厲無情的攝政王,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面,他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清淚,坐在床榻上,緩緩撫摸着有些陳舊的被褥,這裏有她的氣息,這裏,她曾經為他,呆了整整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