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美是那冰雹天的邂逅
“嗯, 那就是吧。”大伯母點了點頭, 看着沈洵的眼神有點複雜:“你等一下。”
沈洵看着她轉身回屋, 過了一會兒重新走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個信封。
大伯母把信封塞到沈洵手裏:“你拿去吧。你那哥哥一口氣給你掏了三十多萬塊,這麽大一筆錢,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對你有什麽意見,別在私底下給你穿小鞋……那錢我其實不該接那麽多,不過你也知道,你大伯買了這套房子後房貸還的緊……”
那信封厚度不薄,總該有個三五千塊錢。沈洵當然不可能接, 他更在意的是:“杭哥過來給你們錢了?”
“說是這些年我們撫養你的花費。”大伯母搖了搖頭:“你媽娘家給了我們不少。其實最開始我和你大伯都說錢拿一半兒就行, 畢竟你還有一半兒是沈家的骨血, 于情于理你大伯也不能差你這一口飯吃,不過你那表哥挺堅持的……”
“好的, 我知道了。”沈洵點了點頭:“嗯, 行, 我這也差不多該走了。”
大伯母沒留沈洵吃飯。她只是執意把錢塞給沈洵, 絮絮的念叨着“拿着吧”,“你一直都懂事兒”,“這麽多年我們也沒給過你什麽壓歲”雲雲。
沈洵最後推辭不過,把信封接下了。
壯壯跑到門口送沈洵,他仰起臉來看着自己的堂哥,小聲道:“哥,那今年過年你不和我們一起過啦?”
過年……沈洵的思緒飄遠了一瞬。顧杭當然不會介意讓自己落腳,但過年的話,他這種有錢人應該都要回本家什麽的?
一個人過年啊……
不過現代小康家庭長大的孩子對過年也沒什麽太大執念。沈洵的異樣只存在了一剎,就笑着回答壯壯:“是,應該不回來過了。”
大伯母一直沒有說話,她只是打量着這個已經有點陌生的男孩。沈洵比記憶裏更高挑更白淨了,尖尖的下巴好像也養的圓潤了些。氣質不像從前那麽沉默而帶着拒絕的陰郁,鮮明易見的開朗自信了許多。嘴角不再緊緊抿着,在他不自覺的時候就常帶點兒笑模樣……
确實是不一樣了。
又跟壯壯說了幾句話,沈洵就徹底告辭了。在身後的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轉過身看着這扇還蒙着灰塵的防盜門久久不語。
下次再來,就該提箱奶拎點水果飲料,算是走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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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讓他曾經為定義其是否算家而苦惱的地方,終于由外力而給出了一個徹底的答複。
仿佛有什麽一直牽在他衣角的細絲被碾斷在身後的門縫裏。
沈洵把裝錢的信封收到自己書包裏,想到自己木讷寡言的伯父,嗓門尖利不饒人的大伯母。這麽多年共處下來,他有心裏暗恨的跑出家門的時候,有被那把女高音煩的想要砸牆的時候,有想敲開壯壯的腦殼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豬腦子的時候……
而現在他回首再看,這也只是一家帶點煙火氣的冷漠小市民罷了。
和城市中其他的熙熙攘攘別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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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心裏稍有些點感傷,在外面逗留的也就久了些。結果這一耽擱就走了背運:公交車久等不來,好不容易上了一輛,車又偏偏半路熄火了。
這條道本來就不大走車,現在又不是高峰期,開到這幾站的時候車上的乘客也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沈洵和那司機一起等了半個多小時,最後還是讓師傅開了車門——有這功夫他自己都能溜達回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黴運來的時候着實擋不住。沈洵剛走了十來分鐘,天色說翻臉就翻臉,烏雲像是打翻的墨水盒子一樣黑壓壓鋪了一層。在這陰沉的穹窿之下,雲層裏還閃爍着某種反常的紅光。
沈洵:“……”簡直是有人選好了這風水寶地拿來渡劫啊。
渡劫雲雲當然只是玩笑。不過就這天氣來看估計是要下大雪,刮烈風。沈洵把衣服緊了緊,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幸好下雪不用打傘。他如是想。
五分鐘後,沈洵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下雪是不用帶傘,寒冬臘月,也的确沒下雨——下的是雪夾冰雹!小孩小指甲蓋那麽大的冰雹噼裏啪啦的向下砸,看起來還有越來越大,越來越密的趨勢。
這真是祖爺爺半路喊走不動——背到家了!
就在沈洵已經開始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時,一輛開過去的車又倒了回來,停在沈洵身邊。車門彈開,駕駛座上的男人溫和道:“需要幫助嗎?”
“謝謝謝謝。”沈洵連聲道謝,把自己身上的雪花冰雹抖了抖才坐進去。男人看他一雙腳仍在外面的地上卡蹭了幾下不由一笑:“同學,你不用這樣小心的。我明後天就要把車送去洗了。”
“嗯。”
把車門關好,直到此時,沈洵才轉頭正式看了看這個好心的車主。
車主皮膚很白,長了一張娃娃臉,氣質溫和而幹淨,一眼看過去好像還是個在念書的年輕人。只有聲音十分醇厚,能夠昭示他早就成年的身份。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沈洵郝然笑道:“真沒想到今天竟然會下冰雹。”
“我也是才聽電臺預報知道的。”男人伸手把電臺中女主持“各位還在路上行駛的朋友,請注意……”的聲音調小:“這天實在不适合開車。要是早聽天氣預報,我這時大概還在家裏坐着。”
男人微笑着轉過頭來,口吻十分和氣:“同學方便說一下你要去的地址嗎。要是不方便的話,我就先把車停在這兒,等躲過這陣冰雹你再下車。”
他的笑容相當彬彬有禮,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沈洵面孔上的一瞬前都足夠紳士。但在看清沈洵相貌的那一刻,他不但聲音漸弱,連揚起的唇角都僵住了。
沈洵正摘下書包抱進懷裏,免得書包上的雪蹭髒座套,沒能察覺男人的異樣。他連連說:“沒有什麽方便不方便,只是太麻煩您了……抱歉,我接個電話。”
“喂,杭哥?”
聽到“杭哥”兩個字的時候,男人眉頭一顫。
“是,外面天氣不太好。沒事沒事我不在路上,不過能讓鄭哥來接我一下嗎?哦,他在公司啊,那先不用了。對。對。我沒關系。好了杭哥你不用擔心,我快到家了。”
沈洵把電話拿在手裏,看對方挂掉後才收起來:“先生,不知能不能麻煩您……”
“冒昧了。”男人微笑着打斷了沈洵的話:“我請問一下,剛剛你和通話的這位,是不是姓顧呢?”
沈洵有點遲疑道:“是的。”
“那我明白了。”男人眼中的神色暗了暗,張口報出了一個地址:“同學你是要回這裏對吧?”
“對。”沈洵點了點頭,思維中飛快的轉過各種信息:氣質很溫和,認識顧杭,看起來還挺熟悉……剛剛車停下的時候自己掃了一眼,這車的型號是什麽來着?
腦中靈光一閃,沈洵看着男人,飛快的說出了一串車牌號。
當初他和圖柯在路上相遇,圖柯特意要他記下,看到後就躲遠一些的車牌號。
男人神色一動,沈洵一見就什麽都明白了:“原來是您。先生姓梁吧?”
“是的。我叫梁沐,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一聲梁哥。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沈洵。”
“……沈洵。”梁沐把這兩個字在唇齒間碾磨了一番,随即似乎在感嘆什麽一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顧杭在你面前提起過我?”
“說起過一點。他說您君子端方,和您相處很讓人舒服。現在看來真是一點不錯。”
梁沐笑了笑,發動了汽車引擎,臉上竟然出現了一點類似調皮的神色:“別的呢?顧杭真的沒說我點別的不是?”
“……”面人兒似的這種形容還是不要說了。沈洵猶豫了一下:“說您每逢正月十五,清明,中元,寒衣都會回來一趟。”
“啊,是的。”梁沐點了點頭:“因為我家的祖墳就在本市嘛。家裏比較傳統,這些節日都要回來焚紙上香的。”
梁沐并無保留的回答了沈洵的疑問,轉而随口問道:“我看剛剛顧杭給你打電話了,他現在是在公司嗎,還是在家裏?”
“杭哥在公司。”
“這樣。”梁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看你穿着校服褲子,背着書包,應該還在念書吧。你高幾了?”
“高三。”
梁沐的眉頭微小的皺起了一個弧度,語氣卻依然很溫和:“高三沒有課嗎,這麽早就放學了?”
“這不是元旦有三天假嗎,中午就放學了。”
“原來是這樣。”
梁沐已經駛到了小區門口。這片別墅區進出的車輛都要經過特別登記。沈洵剛要張口提醒,就見小區的警衛給梁沐放行了。
“梁哥,你也住這兒嗎?”
“是啊。”梁沐沖着沈洵柔和的一笑:“我會在這多住幾天。你放假的時候有空可以過來找我。”
交代過這句話,梁沐就打開抽屜,摸出了一個盒子遞給沈洵:“今天顧杭不在家,我也就不貿然拜訪了。麻煩你幫我把這個送給他,他明白我的意思。”
“好。”
梁沐的車又是一個轉彎,随即就穩穩地停在了顧宅大門口,妥帖的叮囑道:“回去記得洗個熱水澡,不要生病了。”
直到沈洵上樓時,淡灰色的車子都停在顧宅樓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走。
沈洵晃了晃梁沐遞給他的綢緞盒子。盒子不大,裏面似乎放了個硬質的東西。
論山楂的多功能性
等顧杭晚上回來的時候, 就被已經等候他良久的沈洵給堵了個正着。
元旦都放假, 顧杭倒是不必加班, 只是難免有應酬。他陪着一群年紀夠做他大爺的酒友喝到将近淩晨飯局才散。
一桌子裏除了兩三個人外基本都是處級往上,酒桌文化裏磨出來的。他們幾個年輕些的雖然被一口一個“賢侄”的叫着,不過便宜認的侄子也不當人看。顧杭就算能喝, 也架不住被這麽灌,加之回來時迎着夜風一吹,腦袋縫刀鋸似得疼。
眼前的世界都在打晃,顧杭定了定神,遲鈍的确認了三四次, 才相信沙發上坐着的人是沈洵……一看到沈洵, 他倒是頭更疼了。
“都兩三點了, 怎麽還沒睡。”顧杭歪歪斜斜的跌坐在沙發裏。扶他回來的司機已經對這種事很有經驗,和沈洵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後就徑直往茶水間泡濃茶去了。
“等你來着。”顧杭的外套還帶着外面的寒氣, 只脫了一半窩在身下, 看着就覺得不舒服。沈洵上去幫他把外套脫了, 又扶又拽的将他扯上沙發躺着:“哪成想……”
其實等到一兩點的時候沈洵就大概知道自己想說的事說不成了:不提顧杭多半是喝的醉意朦胧的回來, 就單是大半夜的硬拉着人談問題也實在說不過去。他後來等下去純屬是要看顧杭能熬到多晚。
在顧杭回來之前,沈洵已經決定他要是再等半個小時等不來就回去睡覺了——電視裏這個點兒的節目都味同嚼蠟,更別提不少臺直接都挂了“免戰牌”。沈洵甚至都懷疑顧杭是要在外面直接過夜了。
明知現在顧杭醉的沒多少腦子可用,沈洵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總是要拼到這麽晚嗎?”
“嗯?”顧杭迷茫的看着沈洵,似乎在消化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他眼裏布着一層紅血絲,神色是難得一見的空白,只一眼就讓沈洵不忍心了。
“我打擾你幹什麽……”沈洵自嘲的一笑:“快歇一會兒吧。”
司機從茶水間泡好了濃茶出來,卻被沈洵攔住了:“算了,喝這麽濃的茶要被強提着神經睡不着,我看杭哥都累得要命了。”
“少爺,”司機的表情有點為難:“先生睡前不喝點解酒的東西,明天早晨會頭疼啊。”
“那我去熬點解酒湯吧。”沈洵把那壺茶随手擱在茶水間的櫃子上:“鄭哥,今天晚上麻煩你了。大半夜的,你也快回去睡吧。”
司機也确實是困得不成了,他猶豫了片刻後應了下來,但還是和沈洵反複叮囑:“醒酒湯熬好後一定要把先生叫起來,不然先生第二天的脾氣會很不好。”
“成,我知道了。”沈洵自然是滿口答應:“當然要把他叫起來,我難道還能放他在沙發上睡一夜?”
漫不經心的翻看了一遍廚房的材料,沈洵很快就決定了做橘味的醒酒湯——方便,快捷,還是顧杭喜歡的酸甜口。
橘子罐頭蓮子罐頭都是現成的,青梅山楂洗淨去核就好。再向鍋裏加上一把冰糖,沈洵很有耐心的等到那一汪鮮豔的色澤變得有些粘稠。
把醒酒湯在碎冰裏鎮了鎮,調到可以入口的溫度,沈洵轉回客廳叫醒了顧杭:“杭哥?杭哥?”
被沈洵加大力度的手拍醒,顧杭勉強而費力的睜開了眼皮:“小洵?”
“喝點醒酒湯上樓再睡。”
顧杭迷迷糊糊的接過瓷碗,沈洵坐在他對面托腮看他。喝斷片的顧杭不像一些人醉酒後那樣大吵大鬧,天老大他老二,就地徒手刨個坑都敢日地球。顧杭只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表情茫然而慢吞吞的,這讓他看起來很……乖。
沈洵一把捂住了臉,阻止自己這可怕的形容詞幻想。
沒準真得讓顧杭給他請個語文老師來了,當然除了韓盛霖是誰都好。
顧杭已經喝到了碗底,用勺子撥着吃了幾塊橘子。沈洵只是一個錯眼,顧杭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并且把一塊東西吐到了垃圾桶裏。
“怎麽了?”沈洵一愣。
顧杭搖搖頭:“不吃山楂。”
沈洵:“……”對,他忘了,顧杭還挑食。
這哪兒乖了?準是他剛才瞎。
把碗從顧杭手裏拿出來放到茶幾上,沈洵半攙半拉着顧杭起身,連語言帶動作的把他送到卧室裏,才算是料理完了尾巴。
等他收拾好了躺到床上,擡腕看了一眼電子表後,雖有預料也不由得感嘆出聲:“我這‘昨天’可真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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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都睡得晚,第二天的早飯時間就被理所當然的延後了。
在餐桌上顧杭看上去精神不錯。類似昨晚的那種插曲可能隔三差五就來一遭,他也早都适應了。相較之下反而是沈洵無精打采。
“喝點粥就再上去睡一會兒吧。”顧杭關切道:“下次不要等我到那麽晚,要說什麽打我電話發我微信都好。”
“我是做噩夢了。”沈洵低低道:“往常晚睡沒關系的。”
他一個火力正旺的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論理打游戲通宵,熬論文連軸轉個兩三天都沒關系——年紀在那放着,還是茬剛青的麥子,理當活潑的生龍活虎的。
顧杭随口問他:“夢見什麽了?”
沈洵搖了搖頭,臉上出現了一分難以啓齒的表情。
他這幅态度,反而讓顧杭有點好奇,多追問了兩句。沈洵看樣子也憋不住,半捂着臉痛苦道:“我妻子意外懷孕進急救了,大夫追問我保大保小。”
顧杭:“……”
片刻之後,他才很是感嘆的笑話道:“我們小洵還真是志向偉大,日理萬機,有操不完的心啊。”
沈洵面紅耳赤:“快別說了。”
“放心。”顧杭意味深長的安慰他道:“你不一定有這個機會。”
沈洵:“……”
不是,顧杭他會不會安慰人?一般人不都是“夢裏的事情都是反的”或者“一定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嗎?顧杭這話怎麽聽着有點不對呢?
沈洵斜了顧杭一眼,強忍着把自己後半截沒說的夢境咽了下去。
那産婦被十來個醫生護士簇擁着推進了ICU,沈洵自己在夢裏緊張的跟着問前問後。然而他和那産婦的臉一對上——那産婦怎麽長了張顧杭的臉,而夢裏的他竟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這還不算完,大夫出門來問了他一句保大保小,接着就有護士瘋瘋癫癫的捧着碗醒酒湯過來說産婦不行了,快灌醒酒湯續命。
沈洵在門外等的火急火燎嘴上都冒了一串大泡,醫院那地板好懸沒被他鞋底磨平一層。就在他都快破門而入的時候,醫生總算抱着孩子出來了:“恭喜先生,您的妻子給您生了一串山楂!”
早晨醒來回味了一下夢境的沈洵內心是崩潰的。
看着顧杭嘴邊還帶着點調侃的笑意,沈洵內心也緩緩抖出一絲冷笑:呵呵,山楂。
他就說顧杭怎麽挑嘴不吃山楂呢——同類相食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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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早飯吃完後,沈洵總算能談那個他昨天晚上就想說的話題:“杭哥,你給我大伯一家錢了?”
顧杭在早飯的時候和他好一陣打趣,直到現在捧着熱茶坐在沙發上,唇角都帶着點笑意。他聞言後把這抹笑一收:“昨天推掉了司機接送,是去你大伯家了?”
“是。”沈洵草草的一點頭:“你給了他們多少錢?有三十多萬吧。為什麽要這麽做?”
顧杭有點苦惱的皺起了眉頭:“我本不想你這麽早就知道,不過你知道了也就算了。我的意思是,從此之後,你只欠他們情,不欠他們錢,逢上三節兩壽,禮數周全些就好。”
他看沈洵面上仍有不豫之色,就特意換了種口氣逗他:“還是說你覺得我給多了,替我心疼錢了?”
“杭哥,我沒有在開玩笑。”沈洵不快的直視着他:“我不用你這麽做。雖然往常欠他們一家又欠你,現在只欠你。但拆東補西,欠的總數還是那些,你做什麽平白費這個力氣。”
“你真覺得欠他們和欠我毫無區別?”顧杭反問道。他略一挑眉:“何況你和我之間,說什麽欠不欠的。是成心想和我生分?”
沈洵被他那理所當然的口吻噎了一下,梗了梗才低聲道:“杭哥,你這樣要我怎麽和你相處。”
“該怎麽處就怎麽處,以前怎樣現在還怎樣。難道我還會對你挾恩圖報不成?”顧杭搖了搖頭:“小洵,我只是想你好。”
“這筆錢你就只當是銀行借貸,和那份你可以看做是國家政策的助學協議一樣,我又不是不要你還。如果是你實在覺得心裏過不去,那就把當初那份對未來的規劃重新考慮一下吧。”
顧杭一提到那份個人規劃,沈洵就愣了一下。他當然還記得當初顧杭病中時的那場談話,他對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犧牲了個人發展空間和愛好換取金錢的想法十分不贊同,而自己也确實坦白過想要賺錢因為不想再欠大伯一家東西。
說起來,顧杭那次生病的前後和大伯母提到的“你媽她娘家侄子來送錢”的時間好像也對的上。
他從那時候就開始打算了?本來想壓到什麽時候說?
不過……一旦知道自己從此只是欠顧杭而不是欠大伯一家,沈洵心裏确實感到明顯的輕松。對金錢的渴望也不再那麽急迫。
這麽想來可能有點好笑,但只和他相處了不到半年的顧杭反而讓他更能體會“家”的感受。
沈洵長長的嘆了一口:“杭哥,你這樣用心,我縱然還得起錢,卻也還不起你的情了。”
他的聲音已經軟下來,顯然是默認了此事的意思。
顧杭只輕輕一笑:“情……其實也未必還不起。”
他沒有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