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陸淵說完這句話,緩緩向花夜語走近,他的步子很慢,卻一步步都像是奪命鐘那般,敲擊在傅白芷心裏。她站在原地,用雙手死死的攥着衣擺,根本不明白事情怎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花夜語是女主角,理應不該遇到原本陸季璃該遇到的事,難道說,終究是和自己當初拿了那本秘籍有關?
只是此刻的情況已經不允許傅白芷想更多,她眼看着陸淵走到花夜語面前,将內力蓄于掌中。這一刻,是傅白芷和花夜語隔了三天以來第一次這般專注的看彼此。她好看的黑眸還是那般明亮,只是其中多了太多的落寞,讓傅白芷忍不住躲開。
事實上,若她剛才随便扯出個謊,說花夜語上午和自己在一起,或許事情就不會這般,可她偏偏膽小如鼠,生怕将火引到自己身上,就連傅白芷都忍不住嘲笑這樣的自己。
“我會将你所學之武功全部廢除,至此以後,你便和我蒼穹門,再無任何瓜葛。”陸淵說着,揮出一掌,打在花夜語胸口之上,這一掌帶着深厚的內力,甚至連掌風都讓旁邊人站不穩。
花夜語低垂着頭,只覺得身體伴随着胸口擴散開劇烈的疼痛,全身的筋脈都在此刻被震斷,丹田破碎,心脈殘破,鮮血止不住的從她嘴裏溢出,就連鼻子和耳跡也流出猩紅的血液。她蜷縮在地上,費力的喘息着,視線變得朦胧不清,卻下意識的去尋找傅白芷的身影。
花夜語一直都知道,人總會有無能為力之事,即便今天她什麽都沒做,卻還是被冠上了叛徒的名號。她本想解釋,本想為自己做一份掙紮,可傅白芷急于撇清關系的樣子,還有同門的沉默卻讓她看清了結果。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百口莫辯,就算說的再多,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
“慢着,陸掌門,只是廢掉武功,未免太便宜她了,她傷我門派三名弟子,又與邪教勾結,豈是廢了武功就可以的?這種禍害,決計不可留存于世。”
“沒錯,殺了她,斬除禍根。”
聽了松塵派掌門的話,在場的一些人紛紛開口,聽他們紛紛要求殺了花夜語,傅白芷皺緊眉頭,看着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此時此刻,花夜語顯得更加瘦小了。本來三天未見她便憔悴了許多,現在就更像一只初生的幼崽,随便一碰觸就會碎掉。傅白芷低垂着頭,她多想站出來說幾句話,可聲音卻梗在了喉嚨裏,沒辦法更沒勇氣發聲。
“在場的諸位皆是我正派同僚,明年便是武林大會重新推選盟主之日。我陸淵深知自己年事已高,無法勝任,我在此宣布,我蒼穹門明年,任何弟子,包括我,均會潛修一年,不參與武林大會之争。今日是我的壽辰,還希望各位給我陸淵一個面子,放過我那曾經的徒弟!”
陸淵說着,将手中的蒼穹門信物捏住,一個用力,那桃木吊墜便碎成了殘渣。在場的武林人士見他如此,沒有一個再出聲。誰都知道,明年的武林大會若陸淵出席,必定會成為新一任武林盟主,而他如今居然會為了讓所有人放過這叛徒而放棄參與,無疑是讓其他門派撿了個不小的便宜。
“既然陸門主這麽說,我們便不再為難,只希望陸門主以後能管好自己門派的人,莫要再養出這種叛徒。我這便離開,帶着我的三個徒弟療傷去了。”這時,一直咄咄逼人的松塵派掌門開了口,帶着他那三個徒弟離開了。見主要的人離席,其他人也跟着離開,沒一會,整個大廳就只剩下蒼穹門的人和花夜語。
“師傅,是徒兒對不起你。”撐着身體跪在地上,花夜語捂住不停咳血的嘴,低頭說道。她深知自己無須解釋什麽,解釋亦是沒用。
“你已不再是我蒼穹門的弟子,也別再叫我師傅了。現在就離開,走吧。”
“師傅的再生之恩,夜語無以為報。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
聽着陸淵的驅逐令,花夜語苦笑着,她緩緩擡起頭,前半句是對陸淵說的,後半句卻是把視線落在了傅白芷身上。見對方只低着頭沒有看自己,花夜語挪開視線,狼狽的站起來,扶着牆壁一點點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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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蒼穹門,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如今也容不得她了。
“師傅,你當真不去那武林大會?”見花夜語離開,陸恒急忙上前扶住有些搖晃的陸淵,輕聲問道。誰知陸淵卻忽然半跪在地上,緊跟着吐出一口鮮血。“師傅!”這一突發情況驚吓了在場的所有弟子,一時間全部圍了上去。
“你們不必慌張,為師沒事。你們快去護她安全離開,自此以後,便再無瓜葛了。”縱然陸淵沒有點名那個她是誰,傅白芷卻很清楚是說花夜語。她點點頭,帶了兩名弟子跟上花夜語。那人被廢了武功,傷的怕是不輕,根本走不了多遠。
“咳…咳咳…”身體越輕,腳步卻越重,花夜語從不知道下山這條路會這般難走。練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筋脈和丹田,受了方才那一掌,丹田和筋脈盡碎。不要說是恢複武功,日後她若想像正常人那般生活,只怕都是難事。
将身體靠在樹幹上,花夜語緩緩拿出腰間的玉佩,用手反複摩擦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或許是在消耗心裏的那份執念,也可能是她對那個人還留有最後的一點希望。今日的事,若說不怨不怪,卻是假的。但花夜語很清楚,在方才那種情況下,陸淵也好,蒼穹門的弟子也好,都只能犧牲自己,以保住蒼穹門的名聲。
人言可畏,即便你證據多數都是信口開河,若今日蒼穹門不給出交代,只怕難以服衆。想她飄零許久,難得一處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以後卻半步都踏不得。花夜語低垂着頭,心窩酸疼的像是有針在紮,引得全身都冷透徹底,遠比那內傷疼得厲害。
自此以後,或許再也沒辦法見到那人。看不到她溫柔的笑容,也看不到她故作生氣的模樣。再也沒辦法對她訴說自己的感情,便是連一句告白都沒有親自傳達給她。想到這些,花夜語搖頭苦笑,她此生最不舍得的人就在這蒼穹門,可現在的自己,卻是失去了一切。
“花夜語。”恍惚間,花夜語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否則傅白芷又怎麽會在此刻出現于眼前?只是,當身體被她拉住,口中被她塞入一顆藥丸。分明是無比苦澀的藥物,卻生生被花夜語品出幾分甘甜。
“師姐,你來了。”
“師傅不放心你,讓我送你最後一程。”
“是這樣嗎,只是為了送我…最後一程?”
“方才給你吃的是凝氣療傷的藥,能夠讓你的傷快些恢複,這裏還有些銀票,足夠你過完下半生。你日後莫要再管江湖之事,也別再與邪教勾結,尋個好人家度過後生吧。”礙于還有其他兩名弟子在場,傅白芷只能說些場面上的話,聽着她的囑托,花夜語臉上的笑容越發凄然,原來,師姐特意趕來這裏,只是想與自己說這些。
“師姐,我能與你單獨說兩句嗎?”
“好。”聽到花夜語的要求,傅白芷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拒絕她,便揮手讓兩名弟子先回去。
“師姐你可知道,看到你能過來,我有多開心。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裏。”
“抱歉,方才沒幫上你什麽。”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尴尬無比,傅白芷看着地面,甚至不敢擡頭去看花夜語的臉。忽然,臉頰上冰涼的觸感讓她身體一顫,緊接着便被花夜語的雙手捧起了頭。她手上帶着鮮血,可傅白芷卻不願躲開,便任由她這般輕輕撫摸着自己。
“師姐,我心裏難過,因為就此別過之後,若你不來找我,只怕我此生都沒辦法再看到你。有些話,我若今日不說,便永遠都不再有機會。我喜歡師姐,真的很喜歡,就連做夢都想成為師姐的妻子,同師姐每日每夜在一起。”
“那天燈會,我本是買了這玉佩想送與你。可你始終都不肯理我,還好…你現在來了,這玉佩你收下可好?”花夜語緩緩把手攤開,想去握住傅白芷的手。她身受重傷,視線模糊不清,尋了傅白芷的手許久,才輕輕抓過。而這簡單的動作卻像是耗費了她僅有的力氣,讓她的呼吸越發急促。
手心之間多了一個微涼的物質,傅白芷攤開手,發現那是一枚雙月嵌在一起玉佩。兩個月亮皆是半月,交織互纏。看着這枚玉佩,傅白芷心口泛酸。她不願再給花夜語留下任何期翼,因為把她置于如此境地的人,只怕正是自己。用力捏了捏那玉佩,傅白芷嘆口氣,拿開花夜語撫摸自己的手。
“你以後別再叫我師姐了,你不再是蒼穹門的人,我也不是你的師姐。這玉佩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我要回去了,另外兩個弟子會護送你下山。”傅白芷說完,将玉佩放回到花夜語手中,卻不曾想,花夜語此刻根本沒多少力氣,又怎麽拿得住玉佩。眼見那玉佩從兩人手中滑落,便是直接摔在了地上,成了兩半。
“師姐其實是厭惡我的吧?”雖然看不見,可花夜語卻能聽到玉佩碎掉的聲音,她輕笑着低聲反問,眼角卻泛起了淺紅。
“恩,厭惡的緊,以後別再叫我師姐了,我從來就不是你認為的那個師姐。”
“好。”
聽着傅白芷的腳步漸漸走遠,花夜語終于支撐不住,跪在地上。她的視線已是一片漆黑,便是只能用手在地上摸索,将那碎玉找到。摸着玉佩的缺口,尖銳刺入掌心,帶來的疼痛已然麻木。這碎了的玉,和她的心一樣,拼不回去了。
“你不願做我的師姐,也不願我做你的妻,那以後…便不再見了。”
重新撐起身體,花夜語打算一個人離開。陣陣劇烈的風吹來,待到她回神,前方已多了個人。不是傅白芷,也不是方才那兩個離開的弟子。這人身上帶着濃厚的殺氣,花夜語只能勉強看到他身上朦胧的黑衣,以及那把別在腰間的長劍。
“沒了武功,你只是廢人一個,活着也沒什麽意思。”那黑衣人低聲說着,聲音沙啞不堪,花夜語并不慌張,只是向後退了一步,用手扶住樹幹。
“你是方才那些正派來此尋仇?”
“沒什麽,只是你活着讓我不安,便是要你死。”
黑衣人說完,已揮出一掌,他的速度快而幹脆,出手亦是狠辣,且內力十分雄厚,僥是花夜語毫發無傷都決計不是對手,更不要說是此刻。難以躲過這掌,花夜語被打倒在地,嘔出一大口鮮血。她費力的喘息着,緊攥着手裏玉佩,不願放開。
“你沒用了,去死吧。”銀白色的長劍已然出鞘,直直刺穿心髒,可花夜語卻覺得,本該有的戳心之痛,在傅白芷說了厭惡自己之後,便也沒那麽痛了。那長劍不依不饒的穿透身體,甚至刺破土地,狠狠紮入其間。鮮血順着巨大的傷口将整片地面染紅,把花夜語身上的白衣染成了紅色。
那黑衣人是什麽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她只曉得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呼吸越發的困難。分明已經無法視物的雙眸前閃過傅白芷的臉,花夜語清楚得很,這不是真實的人,僅僅是自己看到的可憐幻象。
想到傅白芷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厭惡自己,花夜語輕笑着,用手在地上摸着那摔碎的玉佩,卻始終找不到沒有撿起的另一半。就如同走掉的傅白芷一樣,她丢棄了自己,再也不會回來。她們兩個,此生都難再重聚。
“可惜了…”
“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恩,寫這章的時候,內心的陰影面積是巨大的。命格始終無法更改,一旦既定的事,即便是作者本人,也難以逆命。這次的轉折雖然有點快,但事出必有因。不知道師妹信物是在什麽時候丢的,可以去看之前她和師姐第一次去執行任務的那裏。師妹保護師姐的時候被打下山崖,那個信物就是在掉下山崖的時候掉了,之後也有特殊提過一嘴,在地宮師妹保護師姐擋在蛇的面前,師姐看到師妹的劍柄上是空的,那個時候門派信物已經不見了。而至于蒼穹門為什麽沒有要徹查此事,便是因為,輿論遠大于事實,他們就算要徹查,但如今若是不給個說法,所有名門正派都會說,蒼穹門包庇叛徒,甚至聯合冥絕宮,這就不是個人聯合邪教的事了,而是整個門派都聯合邪教。所以,陸淵必須要那麽做。
最後,我只想說,黑衣人必須死一萬遍!黑衣人必須死一萬遍,黑衣人必須死一萬遍,重要的事說三次,心疼小師妹。自己寫文的時候,特意搭配了很悲傷的bgm。寫到最後可惜了三個字的時候,真的有點淡淡的鼻酸了。于是,特意把這個bgm放上來,希望大家配合這個曲子一起看文,效果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