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焦尾的宿命
輔政王府,雪蘭院內。
甬道上的濕意未幹,一片淺碧羅裙衣角晃過院子上的玉石門檻,晴柔提着木制紅紋的提盒緩緩走來。
“晴柔姐,王妃可是起了?”
月桂停下掃帚,笑着問道。
晴柔睨了她一眼,嬌嗔道:“幹你自己的活去,待會兒小姐出來,看見你偷懶,就把你關去玉盛街的場子裏去做胭脂。”
月桂杏眼一瞪,嘟嘴道:“我倒是想去呢。做胭脂的女工,娘娘一天便給一百文工錢,一個月便有三兩銀子,府裏的一等丫鬟,一個月的月銀才只有一兩呢。況且我還只是個三等丫鬟,窮得連花顏居最差的胭脂都買不起。”
晴柔啐了她一口,“你可別說了,大老遠我就聞見這酸味了,感情你是羨慕月珠去了玉盛街。你也別一臉怨氣了,回頭我跟小姐說,把你送去玉盛街,以後胭脂都省得買了,自己做就成了。”
月桂的雙眼立馬冒了光,忙跟着問一句:“真的嗎?”
晴柔無奈地笑了笑,“真的真的!收拾東西準備滾蛋吧!”
“謝謝晴柔姐!”顧不得繼續掃地,她拔腿就往自己住的後罩房去收拾東西了。
“小心着點看路,撞人了!”晴柔一邊笑,一邊提醒道,目光随着月桂轉到了一個抱琴小童身上,随後收斂了嬉鬧的表情,拿捏地剛剛好。
“是高山流水居的高公子吧,王妃還在梳洗,勞煩公子在院中小坐一會兒吧!”
高子期輕輕點頭,目光不住地打量着院子,比起蘇府寶闕閣的奢靡絢麗,這裏的布置倒是添了幾分清新別致。
剛才耳濡目染了一番雪蘭院丫鬟們的互動,心裏更是感慨萬千。
“我看,王府雖是天家之地,規矩到還比先前去的蘇府少些。你瞧那當差的姐姐,處事倒也随意。”先前揚言要偷燈的小童又發表了一番慷慨陳詞。
随即遭到了一盆兜頭冷水:“人家那是粗中有細,若是換成你在這當差,王爺大人一發話,屁股就得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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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閉嘴!”正一心煩躁的高子期,此時聽到挨打,滿腦子都是父親請了家法,在祠堂裏對他大打出手的畫面,手裏捏了幾分虛汗。
蘇公子是豺狼猛獸,慕王妃不見得就是菩薩在世,他們人微言輕,在這盛京城裏,難道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嗎?
半晌,先前提着提盒進去的姐姐便走了出來,招呼他進去。
跨過一道簡單的木門檻,裏面明間擺了一小桌早膳。
被炸地松脆可口的南瓜酥,一碟花生米,一碗清淡的米粥,桌前手執玉箸大快朵頤的女子,發絲散亂,只着了一身素色寝衣,挽着袖子,毫無形象地喝着粥。
這是……王妃嗎?
“小姐,都說叫你先更衣挽發了,這般見了外男,外頭該怎麽傳你?”先前招呼他進來的碧衣女子如是說道。
吃得正歡的女子卻滿不在乎,“時間就是生命,人家大老遠跑過來,怎麽好意思叫人久等。哎呀,而且我是真餓了,我的好晴柔,你就別念了,我媽都沒你能念!”
高子期的額頭再添幾道黑線,甚至驚地都忘記了眼下的煩惱,只顧着瞧這位不拘一格的絕色女子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道:“謝娘娘體恤,小人無礙的。”
這位王妃娘娘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慕卿卿擺手,喝完了最後一口粥,起身親自來看琴。
高子期忙招呼小童解開琴套,一架古樸的墨色古琴赫然呈現在面前,慕卿卿左右看了半晌,又伸手摸了摸,單手托着腮,思量了一會兒,皺眉道:“晴柔,你去把若琅叫過來。”
“小姐!”晴柔抿唇道:“若琅姐姐她今日去玉盛街了,你忘了嗎?”
“那就叫若瑾!”
“若瑾姐姐一起去的!”
“呃……那先放着吧,勞煩高公子走這一趟了。”
絕色女子未着半點裝飾,不染鉛華的素面白皙柔美,一眼望去,仿佛清晨的蓮花,不着半點污濁。
高子期心頭不由得醉了幾分,微微鞠躬,作長揖禮,恭敬道:“打擾娘娘了,若是還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便好!”
慕卿卿擺手,讓晴柔送人出去。
離了王府,高子期這才啓程回鋪子,一路上,兩個小童又說開了。
“今日去了趟王府,當真是長了大見識了。這位傳說中的王妃,長得跟天仙似的,王爺可真是好福氣啊!”
高子期今日輪番見了多位美人,一開始還尚在為青琴的容顏驚嘆,到現在,滿腦子裏所念的全是那位毫無架子,一身素衣,仿佛從月宮走出的絕色仙子般的王妃娘娘。
“天仙?身為婚配的內宅女子,她竟身着寝衣面見外男,這般放蕩的女子,這王爺的頭頂遲早要冒綠光。”
兩位小童愛擡杠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聽到這句,高子期心裏莫名煩躁起來,抄起手上的折扇就朝那小童的頭上丢了過去,正在駕車的小童尚未看清是被什麽砸了腦袋,正一臉怒氣地尋找罪魁禍首。
而另外一個小童卻撿起落在車轅上的扇子,幸災樂禍道:“叫你亂說話,公子生氣了。”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這般愛碎嘴,明日就把你們倆發賣了。”
兩小童同時噤聲,不發一言。
雪蘭院中,晴柔一邊翻出壓箱底的一條鵝黃色羅裙,一邊整理慕卿卿随意散落的珠釵,一邊走一邊抱怨道:“小姐,您給的工錢也太高了些,您看看,這雪蘭院裏的丫鬟,一個個都緊扒着要去做胭脂,我們這院裏原本住了二十多口人,如今呢,除了我還伺候着您,宋嬷嬷還管着事,下面的人都快跑光了。日子是越發冷清了。”
慕卿卿輕笑:“咱們鋪子裏的胭脂,就比如春日四宴,一盒便賣四兩銀子,十日可以出一批,一批大約有一千套,每月都是一搶而空,約莫能有一萬兩收入。給她們三兩銀子一個月,并不過分。”
晴柔還是不悅,“可是也不能沒人伺候您呀!”
慕卿卿折了一只牡丹花,随意擺弄着花瓣,漫不經心道:“你說的也對,是該招些人進來了。”
“就是嘛!”晴柔一時間欣慰起來,拿起月桂先前丢下的掃把,把左右的甬道掃了掃。
院子裏的花木郁郁蔥蔥,一株巨大的玉蘭樹拔地而起,墨綠的大葉子遮出半片陰涼,潔白的花瓣姿态悠然,仿佛佛前的蓮花,心境空明。
慕卿卿把焦尾琴拿了出來,随意地撥弄了幾下,雖沒有刻意彈奏,曲調卻好像渾然天成,再加上琴聲悠然,也有幾分成曲的意思。
“小姐以前最愛彈琴了,王爺把心愛的焦尾送給您,您該好好收起來。怎麽舍得送去高山流水居,萬一被弄壞了,您上哪裏後悔去!”
慕卿卿仔細研究着這把琴,眼中充滿了好奇。
她不會彈琴,連五線譜都不認識,那日,她問蕭承睿可會彈琴,第二日,他就把這把焦尾送了過來。
最懂琴的若琅一看,頓時驚掉了下巴。
“焦……焦尾?是傳說中的那把焦尾嗎?”
從沉思中回神,慕卿卿把雙手放在琴弦上。
“蘇莫能把綠绮琴放在高山流水居,我為什麽不能把焦尾也放他那裏呢?近日,大街小巷裏瘋傳的不就是這兩件事?你不懂,這叫營銷造勢。”
晴柔已一頭霧水,把掃把收拾好,又從院子裏剪下來幾只玫瑰,細心地挑選着最鮮嫩的花瓣。
“小姐說的這些,奴婢都不懂。老爺若是在這,定會說您招搖。”
慕卿卿翻了個白眼,心裏卻不服氣,招搖又如何?若是連招搖的資本都沒有,做人才是真的失敗。
“摘你的花瓣去吧,待會兒我要做玫瑰花餅。”
“小姐,別人雖走了,廚房裏的人可一個不少,您也犯不着自己動手,就算她們都不在,不是還有奴婢嗎?”晴柔急了,忙說道。
慕卿卿白了她一眼,思緒卻開始旖旎了起來,雙頰套上粉紅,嘴角微微含笑,嗔道:“給他做的!”
“給王爺做啊!小姐您總算是開竅了。”
在禦街的另一頭,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巍峨矗立,晨光照見之處,小婢子們收拾完早膳,坐在院子裏浣衣。
一位小婢子挽起了袖子,笑呵呵地把老婆子面前的衣服盡數倒進自己的盆裏。
“李嬷嬷,您就把先前的故事繼續說說呗。浣衣這種小事,交給我就成了。”
那婆子把雙眼一眯,坐在圓潤地大石頭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先前說到哪兒了?”
婆子嘴角微翹。
小婢子眼裏冒着星星,熱絡地接過話茬:“說到九殿下受二殿下的邀請,去了天上人間,卻被……”
“哦,話說這二殿下那是面上親和,內心奸詐的笑面虎,他早就對九殿下有所不滿,在宴席上刻意為難,要九殿下彈奏取樂……”
“不對,這段說過了。後面是九殿下談笑應對,一襲紫袍,一把焦尾,當着衆人面,彈奏了一曲《三疊》,氣勢滔天,可把半個京城的人都給看呆了呢!”小婢子眼冒金星,仿佛自己就在現場,癡癡地望着那金尊玉貴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寫得比較細碎,但似乎還可以。日常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