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祁明誠把元寶山之事說給了紀良和趙小妹聽。雖說他們一直沒有獲得過女族的友誼,不過因為祁明誠處事得當,所以他們之間也沒有發生大的沖突,于是祁明誠現在才敢把這個事情托付給趙小妹。
不然的話,祁明誠肯定把趙小妹保護得好好的,趕緊把她送到吉九城中去了。
紀良想了想說:“鬼神之事可以用鬼神之事來破解。豆芽菜如何?”他說的是書上的一個典故。在地上挖出一個坑,在坑內撒上好多豆子,在豆子上放一尊小佛像,然後再用土把一切虛虛地埋上。
澆澆水,等着豆子發芽。
植物生長時的産生的力量是驚人的,佛像會被豆芽頂出來。
對于不知情的人來說,這佛像就像是自己從土裏長出來的一樣。這就是神跡啊!
祁明誠覺得紀良這個讀書人真是蔫兒壞的,他對着紀良擠眉弄眼了一陣,說:“就知道你一定會有主意。不過,南婪這邊的情況有些複雜,哪怕是神跡也不敢多弄,能用常規手段解決的事情,就都用常規手段來解決吧。再說,你最起碼還要在南婪待上三年,你還得給這三年預留出一些底牌來!”
如果紀良和之前的無數景朝官員一樣,到了南婪後是想要混日子的,那麽他完全可以不用考慮太多;但紀良明擺着是要來做實事的。想要辦實事,就一定會給當地帶來經濟文化上的改變,即便這種改變是好的,可是改變的一開始卻不一定是容易被人接受的。所以他必須要盡快地給自己樹立權威。
要說神跡,祁明誠手裏也有幾個方案。
比如坐在沸騰的油鍋中,然而沸騰的油卻傷害不到他。這個“神跡”的原理大致是,先在油鍋中倒上很多醋,再倒上一些油,等到鍋底加上柴火燒起來時,醋先到達沸點,開始蒸發,呈現出的視覺效果是“油鍋沸騰”了。但其實鍋內的溫度并不高,此時若有人赤腳站在鍋裏,根本是不會受傷的。
再比如他可以對着一根棉線施展法術,等他發完功之後,再把這根棉線燒了,人們會發現棉線即使都燒完了,都已經燒成灰了,但當他們對着灰吹一口氣時,這灰也不會散開,依然保持着完整棉線的樣子。這是不是很厲害?但其實這個“神跡”的原理就更簡單了,只要事先準備好高濃度的鹽水,然後把純棉線泡在鹽水裏,等到棉線吸足了鹽水之後,再把棉線放在陰涼處晾幹。如此反複做上十幾次,棉線的外面就會形成堅實的鹽殼。等到祁明誠燒棉線時,棉線被燒光了,鹽殼卻還保持着原狀。
再還有什麽“神水顯字”、“金瘡神藥”、“白紙捉鬼”等,就憑着祁明誠擁有的簡單的現代化學知識,哪怕此時的條件略有不足,但如果他真的想要走上裝神弄鬼這條路,他的手段還是不少的。
祁明誠對着紀良如此這般一說,紀良立刻對着祁明誠肅然起敬了。紀縣令顯然是把祁明誠當成同道中人了。不過,祁明誠覺得自己還是要比紀良“純良”一點。紀良才是真正坑起人來不償命的啊!
趙小妹見紀良和祁明誠相處得好,她心裏就只有高興的。
兩只狐貍忙着挖坑埋人,趙小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幫忙填填土。
一般情況下,新縣令都是要到了年底時才能趕到縣衙報到的。景朝底層官員的辦事效率一點都不高,赴任之路完全可以當成是游山玩水之路,從來沒有人在八月就能趕到南婪。所以,紀良現在還有足夠的時間。又有祁明誠在這邊接應,紀良就打算僞裝了身份對于自己的管轄之地先進行一下考察。
聽說了元寶山之事,紀良也想見識一下女族之人,再說他肯定不放心讓自己的妻子單獨外出,就對祁明誠說:“這個事情交給新妹就對了,不過到時我要和新妹一起去。還要把那幾個護衛帶上。”
祁明誠看着紀良“面若好女”的樣子,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女族的男人以陽剛為美,在他們看來,紀良這樣的男人一定是最“醜”的吧?或者也不能說是醜的,但她們一定會覺得紀良這樣的男人很沒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說不定在床上都沒什麽力氣。
“怎麽?我不能去嗎?”紀良問。
“能去能去!不過,到時候你肯定要被他們當成是小妹的小侍了。”祁明誠直言道。
紀良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估計他之前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不過,眨眼之間,他又想開了。男人能屈也能伸,被當成是妻子的小侍,又不是別人的小侍,這好像沒什麽?于是紀良學着戲臺上旦角的樣子,舉起手,用袖子遮住半張臉,很扭捏地對趙小妹說:“如此,還求夫人憐惜不才則個了。”
趙小妹:“……”紀良怎麽就當着明誠哥的面鬧上了,這多不好意思啊!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祁明誠讓樂山去安排了和女族的人再次見面之事。然後,祁明誠拿出一本冊子,遞給了紀良,說:“這些都是我自己總結出的。南婪這邊的風俗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稍有不慎就會犯了當地人的忌諱。不過,如果我們尊重了他們的傳統,其實大部分當地人又是很好相處的。”
紀良接過冊子翻了翻,發現祁明誠不僅系統地把南婪這邊的諸多民族介紹了一下,還把當地的各類出産都分門別類寫了出來。祁明誠甚至手繪了地形圖!這絕對是幫了紀良大忙了。紀良是個有能力的人,一般有能力的人也同樣具備野心。他想要在南婪一展手腳,而祁明誠給了他一個很好的起點。
紀良很感激祁明誠。
祁明誠趕緊說:“這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能帶着小妹來這麽遠的地方。”
“不能這麽說……要不是你,我也搭不上那一位。”紀良已經敏銳地覺察到了即将到來的波濤暗湧。他上了榮親王的船,這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所以那一位想要把他派往哪裏,他自然要去哪裏。
“好了,你們別再謝來謝去了。明誠哥在這裏,所以阿良就來了這裏;阿良來了這裏,所以明誠哥以後做事時也能有人商量了。這都是好事啊。一家人不就是要像這樣相互扶持的嘛?”趙小妹說。
趙小妹又指着紀良手裏的冊子,興致勃勃地問:“明誠哥,這是你寫的《祁跡》?你都還不知道吧,上一本賣得可好了!我們一路南下,在不少地方停留過,總能聽到有人在議論你文中的故事。”
《祁跡》第一卷刊印成冊時,沒有用《祁跡》這個名字,用的是《祁明誠游記》這個名字。當然祁明誠之前都不知道這些,還是現在聽趙小妹說起時,才知道的。他覺得這個新名字很羞恥好不好!
為什麽自己的本名會被大咧咧地寫在了書皮上?早知道他就給自己取個字了!
趙小妹根本沒有察覺到祁明誠內心的“悲憤”,還在興致勃勃地說着自己一路的見聞。
哪怕祁明誠寫書時用的語言很平實,但對于不識字的人來說,不識字就是不識字,他們看不懂祁明誠寫的書。然而這個世界上還有“說書先生”這一行當,他們說慣了江湖俠客,說慣了将軍公主,雖然故事很精彩,但都離着普通人太遠了,這時候祁明誠所寫的書忽然給了他們一個新的說書方向。
沒想到最終的結果卻特別特別好!
那些波瀾壯闊的故事讓人聽過就忘了,這些貼近老百姓們生活的故事卻真正地抓住了人心。
祁明誠的故事一開始先被說書先生們說火了,然後迅速在民間擴散開來。趙小妹夫妻在碼頭休整時,就見到過好幾次那些船夫們、挑夫們在休息時圍在一起,聽同伴講阿順的故事,講阿燈的故事。
“真傳得這麽廣了?”祁明誠自己還一無所知呢。
趙小妹肯定地點點頭,笑着說:“明誠哥繼續寫下去吧,說不定哪一天就名滿天下啦!”祁明誠寫的故事不用多麽華麗的語言就能講出來了,因此才會借着勞動人民的口被傳播得這麽遠、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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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族的人其實都已經煩了祁明誠這一行人了,不過聽說這一次是他們的“雅多”要和她們進行對話,她們也就答應要見面。“雅多”是女族中的語言,意思是首領,每位女首領都被人稱之為雅多。
趙小妹去談判時,不僅帶上了紀良和祁明誠,還帶上了好幾個護衛。這些護衛是沈靈送的,是真正的練家子。沈靈很欣賞紀良,又知道南婪這邊的官場有些難辦,所以送了幾位護衛給紀良防身用。
女族的雅多打量着趙小妹。
趙小妹穿着傳統的景朝服飾,裙子拖曳到了地上,美則美矣,然而特別不方便活動。而且,趙小妹很白,一看就是缺乏勞作的那種人。女族雅多看了幾眼,就覺得趙小妹此人實在不足為慮。她甚至心裏充滿了疑惑,這樣沒有本事的女人到底是怎麽當上雅多的?難道外族的女人都是如此沒用的嗎?
趙小妹察覺到了雅多眼中的輕視,然而她覺得這種輕視很有趣。
雅多從趙小妹的身上收回視線,又看向趙小妹身後的那些人。祁明誠,被忽略了;紀良,被徹底忽略了。幾個侍衛則被雅多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眼。當雅多再看向趙小妹時,她眼中的輕視消失了。
女族雅多覺得自己仿佛抓住了某種真相,這位白皙嬌弱的異族雅多肯定有點別的本事吧?只有強壯的女人才能得到男人的青睐,趙小妹身後跟着這麽多強壯的侍夫,說不定她是個很有智慧的女人!
祁明誠的嘴角抽了抽,沉默着低下了頭。
女族雅多會說南婪官話,只是還帶着別扭的口音,好在只要她說得慢一點,趙小妹還是能夠聽懂的。雅多指了指那一排侍衛,對着趙小妹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然後又發自內心地比了一個大拇指。
已經被祁明誠科普過女族風俗的趙小妹立刻懂了,趕緊搖了搖頭。
女族雅多面露不解。
趙小妹把紀良扯到了自己身邊,然後指着紀良鄭重地點了下頭。
女族雅多眼中的不解迅速轉化成了同情,那同情簡直都要多得溢出來了。
紀良:“……”
這幫有眼無珠的南婪女人,紀縣令決定要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
于是,紀良就像是一只小蜜蜂一樣圍在了趙小妹身邊。小妹皺個眉,紀良立刻拿出帕子幫小妹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妹翹個嘴,紀良立刻送上了溫度正合适的茶水;小妹給個眼神,紀良立刻就把她想要的東西遞到了她的手上!總之,紀良把趙小妹照顧得無微不至,讓趙小妹得到了最高規格的服侍。
這樣的好男人去哪裏找?!
紀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男人不需要有多麽強悍的體魄,但一定要疼媳婦!
他肆無忌憚地派發着狗糧,祁明誠都覺得自己已經撐到了。
女族雅多眼中的同情硬生生壓了下去。她覺得趙小妹這個從遠方來的女人真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