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4
二月初, 農歷進入最後一個月份,寒冬臘月,格外的冷。
大街小巷已經在張燈結彩, 提早迎接農歷新年的到來。
但江市看守所,一如既往地冰冷。
在長達幾個月的無法相見後,舒梨終于獲得了探視舒連漪的機會。
隔着透明隔板,舒梨坐在這邊,另一邊, 獄警帶着舒連漪走過來。
舒連漪穿這件橙紅色的馬甲背心,左側胸口印着白色的“江看22035”, 裏面同樣也是看守所提供的服裝,看着單薄。
她的頭發已經剪短,瘦削的臉沒有多少血色,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 舒梨怔着, 眼眶不自覺有熱淚在打轉。
太憔悴了, 舒連漪真的太憔悴了,憔悴到舒梨的心狠狠揪在一塊疼。
舒連漪跟舒梨對上視線,倒是輕輕笑了笑, 在舒梨對面坐下。
她主動拿起旁邊通話用的電話,手上還铐着冷冰冰的手铐。
舒梨後知後覺地把話筒拿起來, 放在耳邊。
一聲“媽媽”, 哽在喉嚨口, 眼淚快要掉下來。
“哭什麽,這麽大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哭。”
舒連漪先出聲,語氣還是舒梨這二十多年熟悉的, 這讓舒梨一時忍不住,眼淚倏地滑落。
“別哭了,就這麽一點見面的時間,你想讓我一直看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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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梨馬上憋住眼淚,吸吸鼻子,問:“你還好嗎?”
舒連漪微微笑着:“不就是這樣,凍不着,餓不死。”
轉而,她認真地看着舒梨:“你呢,你還好嗎?”
舒梨點頭。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舒梨,以後這二十年,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舒連漪放心幾分,望着舒梨,嘆氣說道:“舒梨,你媽媽是個失敗的人,敗了你外公的家業,什麽都沒留給你,最後還讓你一無所有……你別恨媽媽。”
“本來不想讓你淌進這趟渾水,讓你一直在國外,哪知道你這麽傻,硬要跑回來。”
“你是我媽,我怎麽可能不管你?”
“我哪裏配當一個媽呢,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是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有父母疼,父母愛,而不是這樣被我藏了二十多年。”
“媽……”
看着和自己十分相像的臉,舒連漪不知不覺眼裏也有了淚。
她的女兒,她怎麽可能不疼。
可是她生舒梨的時候太年輕,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做一個母親,後來繼承家業,也根本沒時間去學着當一個母親。
她自知這麽些年自己對不起舒梨,可是人生,永遠無法再重來。
“找一個愛你的男人,好好過日子。你過得好,我這輩子也就沒什麽別的牽挂了。”
舒梨再次忍不住,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下來,她哽咽着:“我會等你出來的,二十年一點都不長,到那個時候,也許你已經當外婆了。”
舒連漪含淚笑了:“是啊,到那時候,也許我已經是你孩子的外婆了。”
過了會,她問舒梨:“你和邊寂,現在……?”
舒梨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沉思一下,問:“你會反對我和他在一起嗎?”
舒連漪搖搖頭,垂着眸輕笑,“我哪有什麽資格反對你們。那個孩子……是個好孩子。他有一個好媽媽,在那麽艱難的條件下依然這麽優秀,都是他媽媽教的好。”
“當年我知道他讀大學,特意在他們學校設立了獨項獎學金,他很優秀,每年都能靠自己努力拿到這筆獎學金。”
當初讓他去給舒梨當家教,也是舒連漪想幫他。
只是後來……
“五年前我以為你們緣分已經斷了,如果知道你們最後還是會在一起,當年我就不會讓他離開你。”
舒梨第一次知道五年前還有這樣的事,這當中的曲折,她完全沒想到。
她想起那天,邊寂用那樣殘忍決絕的方式推開她——
“你找過他?”
“你不要怪媽媽,那時候你才十八歲,我不希望你的一時興起而耽誤了一輩子。”
“是你叫他離開我的?他答應了?”
很久遠的事了,舒連漪仔細回想了一下,才說:“我跟他交換條件,讓他畢業後來舒氏集團,但是前提是和你保持距離。但是他沒答應。他很倔,不接受我的好意,也不接受我的威脅。骨子裏的清高,是随了他媽媽的。”
纏在舒梨心口多年的傷疤,終于找到一劑良藥。
她已經不記恨當初邊寂對她的傷害,可是此時此刻,她才是真真正正地敢去坦然面對那道傷口。
停頓幾秒,她問:“你和他媽媽,怎麽認識的?”
“我們兩家是世交,他媽媽比我大幾歲。”
“你們,和讓你生下我的那個男人,都是相互認識的,對嗎?”
舒連漪驀地睜大眼睛,震愣地看着舒梨。
舒梨卻是輕抿嘴唇:“我已經見過他了。你放心,我沒打算認他。”
……
二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呢,舒連漪最終也沒完全說明白。
只不過是一起長大的幾個人,最後都走向了不同的命運,幾家人從世交,到漸漸斷了聯系。
邊寂的外公外婆只有他媽媽一個獨生女,家裏發生變故,很早就離世了,家産都落在了旁人手裏。
江家兩兄弟,繼承了家業,江竟廷和舒連漪之間發生的事也導致江家和舒家不再熟絡。
曾經認識,也只不過就是曾經認識而已。
最後,舒連漪告訴舒梨一件事。
舒梨出生的那天,醫院外頭的梨花開得燦爛,但她不僅僅只是因此而取名。
“梨”的諧音,是離。
她永遠不會忘記江竟廷的離開,這輩子,也永遠不會原諒他。
無論那一年到底出了什麽樣的意外,他負她,是事實。
舒梨走出看守所,邊寂正在外面等。
熱咖啡第一時間送過來暖她的手。
舒梨接過來,手心被溫暖覆蓋,可她的心也急需溫暖。
她主動靠到邊寂懷裏,汲取着屬于他的溫度。
“我好像……終于能理解我媽了。”
邊寂不知她在說什麽,只得輕輕摟住她。
舒梨在他懷裏釋懷一笑:“我很高興。”
二十多年,母女倆第一次坦誠相待,她終于懂了她媽。
所謂恨一個人,其實就是愛一個人。
原來,她愛她媽,她媽也愛她。
·
臨近春節,沛沛已經放寒假,這幾天閑着沒事,每天都在鼓搗電腦。
邊寂以為她是在玩游戲,說了她好幾遍,她都置若罔聞。
沒有辦法,他只好找舒梨。
在前往觀瀾花園的路上,邊寂很是頭疼地說:“我和我爸都說不了她,也許她會聽你的。”
“都放假了,玩玩游戲又沒什麽關系。”
舒梨站在沛沛那一邊,聽着不是很想幫邊寂這個忙。
邊寂攏着眉心,開車縫隙轉頭看舒梨一眼,轉而無奈地搖頭笑:“差點忘了你們是一邊的,我找你是找錯了。”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放假了玩玩游戲又沒什麽關系,你別總管着她。”
“你知道她這次期末考了多少分嗎?全班倒數第五。我都沒臉去她的家長會。”
“才倒數第五,後面還有四個呢,人家家長都沒說沒臉去家長會。”
“……”
邊寂竟被堵的啞口無言。
“那開學後的家長會,你去。”
舒梨哼一聲,“我去就我去,才倒數第五,有什麽丢人的。”
“……”邊寂真是無奈極了:“你就寵着她吧。”
舒梨笑笑,說:“那可是你妹妹,當然寵。”
“不是。”
邊寂煞有其事地否認。
舒梨疑惑看向他,他勾着唇道:“她是你未來小姑子。”
……
去你的。
舒梨傲嬌撇開頭,可唇邊卻是滿滿的笑意。
在教育妹妹這個問題上,舒梨和邊寂是完全兩種态度。
但她還是拗不過這個老大哥對妹妹的關心,被推着去勸沛沛少玩游戲。
按照邊寂的指示,舒梨端着杯熱牛奶,敲響了沛沛的房門。
“咦,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開門的沛沛穿着粉色的珊瑚絨睡衣,脖子上挂着藍牙耳機,見到舒梨一臉開心。
“我……給你送牛奶。”
沛沛往不遠處看了一看,瞧見半個邊寂身影,就猜到怎麽回事了。她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是我哥叫你來當說客的吧?”
“來,你先進來。”
舒梨被沛沛拉着進來,沛沛的電腦正開着,顯示屏上是幾個聊天框,不是邊寂所想的游戲界面。
“姐姐你坐。”
沛沛給舒梨拉了條椅子,讓舒梨在自己的電腦旁邊坐。
舒梨坐下來,牛奶放置到桌上,無意識看到正開着的聊天框是個群聊,群名是【聾啞義工協會】。
“我哥已經跟我爸打過小報告了,現在還找你來,他真的以為我每天都在玩游戲。”
“那你每天在做什麽?”
沛沛坐下來,指着顯示屏:“就這個咯,我加了個義工協會,在幫一些小朋友賣手工,籌集善款給他們配助聽器。”
舒梨有些意外,可也有些想不通,“這是好事,為什麽不告訴你哥?”
“我不想引起他不好的回憶。”
沛沛的表情略略有些難過。
“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小的時候一直聽不見。我哥為了讓我像正常人一樣學習生活,一直很努力地打工賺錢。放假的時候他每天天沒亮就去早餐店幫忙,白天去做家教,或者去附近的快餐店洗碗打雜,他正式工作後賺到第一筆錢,就是帶我去找醫生,給我配助聽器。”
“我知道他會支持我現在做的事,但我特別怕他會想起以前那些苦日子。我不舍得他難過。”
舒梨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見沛沛,遠遠那一眼,就是看到她在跟邊寂打手語。
當年那個什麽都聽不見的小女孩,現在已經長大,這麽平安,這麽開朗,真的是世間少有的幸運。
她揉揉沛沛的頭,安慰她:“你哥不會難過的,他有你這麽心疼他。”
“那姐姐呢?哥哥有姐姐嗎?我可以改口叫你嫂子了嗎?”
……
話題突然扯到這個,舒梨不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故意不回答沛沛。
“牛奶送到了,你繼續忙你的事。”
看舒梨要走,沛沛忙不疊地拉住她:“姐姐,你來都來了,多跟我說說話嘛~我現在也沒什麽事,剛在協會會員的蛋糕店裏定了個蛋糕——”
“啊,姐姐,你知道嗎,後天是我哥生日。”
作者有話要說: 舒梨:生日要送什麽,真苦惱(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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