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禮物
商業聯姻與商業談判在本質上區別不大,江葉兩家正式會面那天是各自帶着律師團隊跟幾份合同來的,所謀之互利共贏都在這幾沓紙裏,一旦婚姻關系達成合同立即生效。
任何一方若對另一方開出的條件有異議或者不滿,都可當下商讨,争取尋得一個平衡之道。兩家都不是普通的生意人,既然是喜事,就要辦得有格局有體面,人情和利益勢必求個兩全,總之雖花費一番工夫,結局是皆大歡喜,婚期也順利訂在了一年後。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件喜事,謝輕舟的标記消除劑研發取得了技術上的突破,并且因為社會實際問題,市場需求迫切,成了國家藥監局二十年內首個破格獲批上市的藥物——只要第一期臨床未發現嚴重副作用,便可小規模投入生産,由醫生限定範圍自願性使用。
這将是個改變所有Omega命運的研發成果,作為以Alpha為主要統治者的社會,這類藥物的順利獲批顯得尤為難能可貴。
江氏集團憑借這項研發又獲得了一個企業榮譽獎項,一連數日新聞報道不斷,算了蓋掉了之前園區爆炸的負面新聞,謝輕舟也在行業內幾乎一夜成名。
而當他興沖沖去了白秀那,想告訴媽媽這個消息,盤算着最快何時能拿到第一批藥幫她脫離苦海時,卻發現她并沒有被标記過。
白秀每次見謝輕舟都會刻意噴很重的氣味阻隔劑,作出一副她當年被葉豪強行标記過的假象,以配合謝父苦心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善意謊言。
今天謝輕舟去她常去的養生會所找她時她剛做了個全身Spa,一時大意忘了補噴,等謝輕舟走後還暗自慶幸沒有被他發現,後怕差點露了馬腳。
“小舟。”江深輕喚謝輕舟。
謝輕舟從會所回來就一直坐在窗口發呆,對江深叫他毫無知覺。
“小舟?”江深拿着杯熱好的牛奶走過來,見他沒反應又喚了聲。
人走到眼前謝輕舟才反應過來,嗯地詢問了一聲示意沒聽清。
“發着愣想什麽呢?”江深見他心不在焉,一整晚都若有所思,把牛奶遞到他手邊關切道。
“沒想什麽。”謝輕舟強扯嘴角笑了笑,又覺得自己肯定笑得很難看,馬上端杯子喝牛奶來遮掩。
“怎麽了?工作狂不習慣休假?”江深問,擡手在他臉上輕捏了幾把,“你忙了一整年,是該好好休息下了,你看你瘦得下巴都尖了,知不知道江樂都嫉妒成什麽樣了。”
其實有很多次,當謝輕舟滿心精力投入工作,為完成實驗一天只吃一頓飯,為趕進度連續加班二十天,累得約會路上都能睡在車裏的時候,江深都想告訴他真相。告訴他為了白秀那種媽不值得,他不用把自己逼得那麽緊,不用搞得自己那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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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江氏也不急于一時,哪怕三年五載,十年八年,或者永遠不會有标記消除劑問世也沒什麽。
但江深不忍心說出來,就像謝父打落牙齒和血吞也硬要瞞下白秀抛棄他的真相是一樣的心情。
怕他難過,怕他失望,怕他質疑自己。
“江先生,你讓人騙過嗎?”謝輕舟停頓了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仰頭問道。
江深皺了皺眉,不懂他為什麽忽然這麽問,想了一會兒似恍然大悟道:“你不是婚前恐懼了吧,怕我會騙你?”
謝輕舟原本心情沉悶,聽江深這偏題偏出十萬八千裏,有些想笑,故意一本正經道:“婚前恐懼屬于焦慮症的一種,成因是壓力導致的腎上腺素分泌過高,口服小劑量坦度螺,勞拉西泮之類的抗焦慮藥物就可有效緩解。”
江深聽出謝輕舟這是在揶揄自己,但見他還有開玩笑的心思也放心了些,回答他問題道:“哪有人沒被騙過,我當然也有,不過沒什麽記憶深刻的,應該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過了就忘了。”
又問:“怎麽了?誰騙你了?”
謝輕舟不是不想告訴江深,只是這事兒像個笑話,不知從何說起。
他從小的心願就是為媽媽研發标記消除劑,嘗試過,停滞過,也放棄過。現在他做到了,随之而來的榮譽和收益夠一個藥物研發員吃一輩子。
然而初心卻落了個空。
這種感覺空落落的,讓人沒精打采,甚至都提不起精神去求證,去質問。
千頭萬緒最後壓縮成一聲喟嘆和一句“沒什麽”。
江深卻從謝輕舟的眼神裏敏銳地覺察出端倪。實現了長久以來的願望,他卻沒顯得多麽開心。
早該想到的。
“你是不是聽誰說什麽了?”江深試探問,這事就算葉豪自己不好意思提,葉家其他人也難免故意說出來惡心人。
江深也知情,這點謝輕舟始料未及。
但仔細回想,媽媽回濱江後明明很早就認出他,卻完全沒有要認他的意思。後來有天突然就出現在爸爸的病房,聲淚俱下地訴說着對自己的牽挂,拍着胸脯保證往後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仔細想來,這背後一定有人在推波助瀾。
她問自己要房子,要跑車,他還沒等想出辦法江深就主動雙手奉上。然而所作所為雖然對她有求必應,卻半點沒有像對爸爸那樣有故意親近讨好的意思,甚至都很少提起她。
就像養着一件趁手好用的工具。
難怪他始終覺得媽媽忽遠忽近,偶爾表現出的親熱又過分突兀刻意。
謝輕舟恍然大悟,也如釋重負,一把摟住江深的腰,把臉埋在他小腹上喃喃道:“你怎麽這麽好。”
江深沒聽清楚,但看他的反應像是知道了些什麽,揉着他頭發安慰道:“無論發生什麽我都陪着你,要是覺得難過你就分我一半,全都給我更好,大不了我去吃點你說的那個什麽抗焦慮的藥,你只負責多喝牛奶多睡覺,好不好?”
謝輕舟還窩在江深身上,兩只手由身後把他扣得緊緊的,壓着聲音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江深卻誤以為他在哭,急得把手上的牛奶杯放在窗臺上就要哄,謝輕舟卻忽然擡了頭,眼眶是有點紅,嘴角卻上揚着,“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這點事打不倒我。”
江深聞言笑了,長籲一口氣,“這下謝叔叔也能放心了。對了,你的新成果要找天去跟叔叔報個喜,他在療養院不一定會看新聞,不過我得陪着我的大科學家衣錦還鄉。”
“對哦,我馬上就是造福全Omega的大英雄了。”幫不幫得上自己的媽,又算得了什麽呢?
江深莞爾,“還是我們江氏集團的大功臣,你想要什麽獎勵?想要什麽都附送我這個江氏集團的繼承人。”
謝輕舟爽快道:“不用啦,就當是我自己掙出來的結婚禮物,提前給你了。”
江深笑說:“是你自己掙出來的嫁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