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戚無隅沒有再張口,但無形中散發的威壓卻讓柳偲一句也不敢反駁,連連點頭應是,往下山的方向行去。
走了兩步想起蘇黎,又轉回身想來拉他,還沒走近便見一只黑黝黝的東西迎面飛來。
他趕緊側身讓開,那東西便擦着耳際掠過,帶起一陣風,對着後面站着的戚無隅砸去。
蘇黎看着自己砸出的水壺被柳偲避開,在空中翻了個滾後,猶如出膛的子彈對着戚無隅迎面飛去,不由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眼見水壺就要直擊那高挺的鼻梁,卻倏然停下,像是被無形的手給穩穩抓住。
呼……好險。
随即,「噗」的一聲,不知何時松動的瓶塞竟随着這股突然中斷的沖力彈了出去,一股水箭盡數澆在那張猶如玉雕般完美的臉上。
蘇黎看着被澆了滿頭滿臉的戚無隅愣住了,柳偲也僵在了原地,現場頓時猶如墓地般的寂靜。
直到那浮空的水壺「铛」一聲墜地,兩人才回過神來。
“那個戚,戚宗主,在下,在下先告辭了。”柳偲結結巴巴說道,也不再去試圖拉走蘇黎,對着下山方向幾個起伏縱躍便沒了人影。
蘇黎還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戚無隅将那張濕漉漉的臉朝向自己,只覺得雙腿開始發軟。
戚無隅并沒有伸手揩掉臉上的水漬,任其滴落在胸前,黑袍被浸染出一團更深的痕跡。
雖然神情還是沒有什麽變化,但蘇黎看見他眼底分明有怒氣在翻湧。
“戚宗主,我給你擦擦。”蘇黎戰戰兢兢說道。
來不及去想為什麽之前遇到的那個神經病變成了戚宗主,他趕緊從懷中掏出帕子,上前幾步,伸手就要去拭擦戚無隅臉上的水漬。
即将相觸的那一刻,戚無隅擡手擋住了他,并皺着眉退後一步,甩了甩袍袖,像是那裏已經被沾染上了什麽病菌。
“別靠近我……”戚無隅的聲音冷得像冰,眼底還閃過一絲厭惡。
蘇黎頓住腳步,自覺将手心那團帕子遞上去,小聲道:“那你自己擦吧。”
戚無隅沒有接過帕子,也沒有回答,只垂眸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緊緊皺着眉頭。
蘇黎等了片刻也不見他有動作,正準備讪讪收回,就見他終于不情不願地接過了那團帕子,在臉上輕輕拭擦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砸那個柳偲。”蘇黎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戚無隅恍若未聞,沒有給出半分回應。
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沒,蘇黎咬住下唇,用手指一下下摳着掌心,沒注意自己就那麽呆呆盯着眼前的人出神。
戚無隅的眉頭越擰越緊,漸漸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目光像刀子一樣冰冷地刮在蘇黎身上。
蘇黎這才反應過來,慌亂地正要調轉眼,突然就被他手心的那團豔紅給吸引住了,渾身一個激靈。
這顏色為什麽那麽眼熟,隐約間露出彩色的絲線。掌心處還垂下一根細細的帶子,在他胸前微微搖晃。
這是帕子嗎?
蘇黎渾身僵硬地轉過去,腦內飛轉,他想起了今晨十八來敲門時,情急之中将掉在地上的肚兜塞進外衫口袋的事。
偷偷瞥了眼戚無隅,見他沒留意自己,便不動聲色地往懷裏一掏,心瞬間涼了。
空的……
他倏地扭過頭,驚恐地盯着那個肚兜。
戚無隅正擦着額頭,察覺到那個人又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目光讓人想忽視都難。
他試圖不去理會,可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終于忍無可忍地停下手上的動作,冷冷地看了過去。
本料想又會看到那張滿是癡迷和黏膩,讓人心生厭煩的臉,卻沒想到對上了一雙睜得大而圓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一臉大禍臨頭的緊張表情,呆呆看着自己。
戚無隅微微一怔,在瞥見那已被咬得泛白的嘴唇後,便收回了目光。
只是不知是不是蘇黎的錯覺,在他轉回頭去後,臉色便好了點,冷硬的面部線條也軟了幾分。
戚無隅拭幹臉上的水漬後,便去擦胸前,那裏有一團被水濡濕,顏色比周圍略深。
蘇黎的眼珠子就随着那團肚兜,從他的臉部移到了胸脯。
戚無隅的動作略一滞,随即又快速拭擦起來,準備稍微處理下就離開這裏。
突然,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根紅色的系帶,一頭垂在腹部飄蕩,一頭連在自己右手。
他看了看自己掌心那團已經被水浸染成深紅的帕子,伸出左手去撈那根系帶。
“別,啊,別。”一直死死盯着戚無隅的蘇黎,見到他這個動作,脫口大叫出聲,同時伸手去抓那個肚兜。
可手才将将伸出還沒觸碰到半片衣袖,就覺得眼前一花,面前的戚無隅已經沒在原地。
“叫你別靠近我,你聽不清嗎?”身後傳來他仿似裹了一層冰的聲音。
蘇黎轉身看向戚無隅,漲紅着臉嗫嚅道:“哦,剛才一時情急,我不是故意的。”說話間,又偷偷瞥了一眼他手裏的肚兜。
他反常的舉動反而引起了戚無隅的注意,他微微眯起眼看向自己手心,再拎起那根系帶将肚兜在空中「唰」地展開。
一對彩色的濕水鴛鴦在風中飄舞,金線在陽光下反射着光點,斑駁地灑在戚無隅那張有些驚愕的臉上。
蘇黎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看着戚無隅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冷硬,拔腿想走,可雙腳卻不聽使喚地定在了原地。
“我可以解釋的。”他絕望地說道:“我是随手揣進了懷裏,以為是張帕子。”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團紅色對着自己飛來。
蘇黎想躲,但瞧見是那肚兜,便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條件反射地眯起眼縮緊了脖子。
戚無隅像是強行壓制住怒火,嘴角微微向下,抿成一條嚴厲的弧度。
蘇黎擡了擡腳,将散落在腳背上的肚兜抖落,喪氣地側頭看向遠方的一棵樹,心裏想着,他肯定覺得我壞透了。
這兩次碰面都惹惱了他,如果是別人倒也無所謂,可換成幫過自己的戚宗主,蘇黎心中就有點難受。
戚無隅沒有再說什麽,擡腿就向禦天宗山門走去,路過蘇黎身邊時,餘光也沒有丢給他一個。
眼見他就要離開,蘇黎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就伸手拽住了從眼前拂過的那截袍袖。
“戚宗主,你別生氣,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惶惶和委屈。
戚無隅試着掙了掙,卻沒将自己的袍袖給掙脫出來,他垂下眼睛,注視着緊緊攥着袖子不放的那只手。
因為用力,那幾根細長的手指都泛出了白。
“放手……”他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帶着無盡的冷意。
蘇黎心裏一跳,頓時就松開了手指,蜷縮起來垂在了身邊。
戚無隅這次卻沒有立即就走,他轉頭看向蘇黎,淡茶色的眸子不帶一絲溫度。
蘇黎屏住氣低着頭,看着視線裏的那片黑色袍角,知道他此時正注視着自己。
“蘇黎,你私下再怎麽穢亂都與我無關,但別惹到我的頭上,你這樣的人,我看不起。”
低沉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蘇黎猛然擡起頭,他看見了戚無隅眼裏真切的鄙夷,忍不住就漲紅臉申辯道:“你上次撞見的那兩人和今日的柳偲,我都不認識他們。”
話音剛落,就見到戚無隅臉上厭惡的神情更甚,話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戚宗主,謝謝您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幫了我,但是可能對我有些誤會。”蘇黎對着戚無隅挺拔的背影大聲喊道。
眼見戚無隅的腳步頓住,他又接着喊,聲音微微發顫:“我欠禦天宗的賬也會盡快還清的。”
戚無隅負着手偏頭看向遠方,像是在想什麽。
接着,他緩緩轉身,嘴角牽起一個譏嘲的笑,讓那張英俊的臉更加懾人。
“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人。這樣吧,蘇掌門,你去禦天宗做上三年的雜役,那筆七百萬靈石的帳就不讓你還了。”
“去禦天宗做三年雜役,就不用還賬了?”蘇黎呆呆地問,一臉的不可置信。
戚無隅本就是出言羞辱蘇黎,沒想過真要他去。
翔龍派如今再不堪,他也是一介掌門,如何能為區區靈石便自降身份去別派做一名雜役?
便點點頭算是回應,只是唇角的譏嘲更深了。
這也太劃算了!做三年雜役換七百萬靈石,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個大餅!
別說是雜役,讓我做禦天宗的挑糞工都行!戚宗主這到底是什麽面冷心軟的絕世大好人?
蘇黎已經被這個天降大餅砸暈了頭,只覺得一陣恍然。
眼見蘇黎臉上神情變幻,古古怪怪地似想笑又似興奮,戚無隅正疑心他是不是受刺激太過,就見他雙手在面前握拳,再猛力往懷裏一收,做了個古怪的手勢。
同時目光閃亮地大聲道:“可以明天就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