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晚，向暖回到家。
脫了鞋，将鑰匙扔在鞋櫃上，正打算回房拿衣服，就見父母二人坐在餐廳飯桌上，兩人臉上溢滿了笑意，看見向暖回來了，眼裏的喜氣藏都藏不住。
向母招了招手，對向暖說：“回來了？月考成績你們班主任告訴我了。”
說到這裏，她又憋不住的笑了聲，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考的不錯，不算那個複讀的，你就是全年級第一了。”
接着，她掏出手機，打開了熊宇發給她的電子表，再次認認真真打量起來。
向立軍也不似平時那麽淡定從容，拉過椅子和她一起看。
兩人對着成績表又琢磨了一陣子，笑道：“我剛剛又看了一下你和年級第一的成績，我覺得吧，你倆也沒差多少。”
她撇了撇嘴，不在意地說，“你看，你化學考的還比他高呢，而且呀，我聽你林阿姨說了，複讀生的進步空間很局限，再怎麽蹦也蹦不出個名堂來，你應屆生就不一樣了，你還有嶄新的一年，只要你這一年抓牢了，超過他是一定的。”
可人家不需要蹦，就能甩第二名四十多分了。
向暖在內心替任乘風回擊，但表面上依然垂着眸子，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不敢說出來。
況且任乘風這次考試沒發揮好。
向母沒理會向暖的異常，依舊沾沾自喜，自顧自地說：“所以呀，我們向暖人還是聰明，一個人不聰明，光努力有什麽用？能考全年級第一嗎？”
向暖聽不下去了，沒人能接受當着面這樣誇自己。
“媽，這次正好是因為考的都是我會的，也算是撿了個便宜，你別總誇我，萬一我膨脹了，下次退步怎麽辦。”
聽到這話，向母也反應過來，一拍腦袋，趕緊知錯就改：“說得對說得對，咱們不能驕傲自滿，最後這一年得抓牢了，踏踏實實走！”
說完這句話，她打算起身回房，不再聊成績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轉過身和向暖說：“餘冰這次……考的好像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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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暖幾乎能猜出她下一句想說什麽，眉頭一皺：“媽！”
向暖考得好，向母心情也好，今天也說不上什麽重話，但還是小心翼翼提了一句：“哎，我還是那句話，為你好，和餘冰當朋友可以，但不要深交，你以後考上名牌大學，去了大城市，接觸的都是和你一樣優秀的成功人士，你倆的層次不一樣了，餘冰會離你越來越遠的。”
向暖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反問：“我有深交的朋友嗎？”
她擡起頭，黑漆漆的眸子直視向母，“從小到大，我的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她看着她，接着說，“我現在不想管我倆以後會變成什麽樣，但她現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對我，對我的朋友，尊重一點？”
向母站在飯桌前，似乎想說些什麽，動了動嘴皮子，後來還是被向立軍牽走了，沒繼續說。
向暖坐在飯桌前，撐着下巴，發愁。
一天的好心情在大晚上被破壞掉了。
想着剛剛向母的話，她承認，她說的不無道理。
但還是心煩。
她猛地錘了錘桌子，坐着平息了片刻，才起身洗漱。
高三的日子眨眼而過。
感覺餘冰還沒努力幾天，國慶就到了。
國慶有七天長假，但對于高三生來說，學校把他壓成了三天。
聽到這個消息餘冰傻樂：“這相當于給咱們放了一個暑假呀！”
同學們都知道她指的是今年高二暑假只有三天的悲慘事跡。
餘冰拉過在一旁刷題的向暖，下巴墊在她手臂上，問：“向暖，你國慶三天打算做什麽？”
向暖将水筆抵在下巴處，皺着眉想了想，答複道：“不知道。”
餘冰早就猜到她是這答複，充滿靈光的眼珠子轉了一圈，問：“要不然和我們一起？”
向暖愣住，她放假時間從來沒參與過同學聚餐，最親的餘冰也是在學校裏相處。
而且，餘冰的意思是和那些她不認識的小夥伴？
似乎看穿了向暖的意圖，餘冰趕緊解釋：“不是和B班C班那些朋友啦，是和班長他們。”
向暖眼中覆上一層迷茫，餘浩？
餘冰接着說：“咱們好歹高三了，都同班兩年了，平日裏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都沒準備過課餘活動，今年也是高中最後一個暑假，不一起聚一聚說不過去吧？”
前桌的餘浩也往後靠，也摻和進來：“對呀向暖，班上已經有不少同學答應了，你就給個面子，和咱們一起去吧，給咱們出游小分隊增添些顏值分。”
餘冰聽到這句話不樂意了，拿起筆袋往餘浩身上扔：“姑奶奶我長得很難看是吧？？別動不動就拿臉說事，這種行為很low知道吧？”
饒是餘浩皮糙肉厚，也架不住一整袋筆扔過來，彎腰撿起餘冰落在地上的筆袋，再小心地放到她桌子上，轉過身回到自己座位上，還不忘補了一句：“我不也是想讓向暖和我們一起出來玩……”
趕走了餘浩，餘冰繼續在向暖耳邊催眠：“暖暖~”
“你就去吧~”
向暖被她這做作的嗲音給洗腦了，沒過多久就敗下陣來：“行行行，我是很想去的，我回家先問問我父母，要不然他們不給我錢，我也出不來。”
聽到這話，餘冰有些沮喪，從向暖手臂上脫離，趴回桌子上：“算了，你爸媽不喜歡我，肯定不願意讓你和我出來。”
餘冰這人表面上大大咧咧，實際上心思細膩，從高一家長會起，向母聽到她成績那瞬間下降的臉色，餘冰就感受到向暖父母心底裏瞧不上她。
但好在餘冰心大，和向暖照樣做手拉手的好姐妹。
向暖最看不得人委屈，尤其是相處兩年多的餘冰，想到上次父母給了她一百元請任乘風吃飯，還沒花出去，想說的話在心底打了個轉，小心翼翼的看了餘冰的神色，緩緩開口：“一百塊夠不夠？”
餘冰瞬間從桌子上跳了起來：“當然夠了！再說了，如果到時候錢不夠用，我也能借你點兒，你高三一年時間慢慢還。”
向暖點頭，事情眼下是解決了，但她還是決定中午回去問問父母，看看他們怎麽說。
宛若天籁的下課鈴聲響起。
原本昏昏欲睡的同學們瞬間清醒了。
講臺上的熊宇見到這副情形，不由發笑：“我的課就這麽催眠是吧？”
剛月考完那幾天這群孩子一個個就像打了雞血，辦公室上攢滿了人頭，許多同學堆在辦公室問問題。
這才沒幾天，就各個都恢複原樣，打瞌睡開小差的照常。
熊宇每次上課前都會給他們敲敲警鐘。
雖然面上嚴厲，但他轉念一想，誰的青春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每個人都是撞了牆碰了壁，染了一身血，才回頭。
向暖回到家。
向立軍已經做好了飯，父母二人都坐在飯桌上，飯已經添好放在飯桌上涼，為了等她，兩人都沒動筷。
向暖先去洗手臺洗了個手，最後回到飯桌上吃飯。
父母二人表情僵硬，似乎是又鬧了什麽矛盾。
向暖夾起一片辣椒炒肉，放在嘴裏嚼着，邊嚼邊看着他們二人，問：“怎麽了？”
向母此刻不似平常那般大吼大叫，語氣中帶着無奈：“你那大伯，又去賭博了。”
向暖一驚。
大伯名叫向立鵬，嗜賭如命，賭到最後老婆都和人跑了。
那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叫向曦，比向暖小十歲，孩子四歲的時候跑的，離開的時候沒把孩子帶走，向立鵬又在外面賭博，向曦一個人被關在屋子裏待了三天。最後還是向立軍去找他大哥，才注意到這孩子扔屋裏沒人管。
幸好向曦從小就自立，懂得自己倒水拿面包吃。
要不然真得活活餓死在房子裏。
向立軍見了，趕緊把向曦帶回了家，給他弄了許多好吃的，又帶他洗了個澡。出門收拾向立鵬去了。
老婆出走似乎給向立鵬當頭一棒，渾渾噩噩過了好幾天，将自己收拾的體體面面來向暖家，将向曦接走。
跪在向暖爺爺的牌位面前發誓不再賭博。
之後向立鵬就找了家廠子當搬運工，日子也就緊緊巴巴的過了下去。
向立軍當時還瞞着向母向暖幫向立鵬還了三十萬的賭債，直到向暖高二才被向母發現。
向母當時發現這事的時候哭的歇斯底裏，直呼造孽，不知道倒了幾輩子的黴攤上向立軍。本來家庭就不富裕，辛辛苦苦為向暖存的嫁妝就這麽拱手送人。
那幾天二人吵了個昏天黑地。
向母說向父不是男人，成天到位想着他兄弟，不為這個家考慮一下。
向父也被逼急了，平日裏怎麽罵都不還嘴，那些天一口一個潑婦，說年輕的時候瞎了眼才娶她進門。
向母嘶啞着嗓子，淚水打濕了眼眶，兩雙眼腫的像核桃，無神的望着向父：“向立軍，你自己摸着良心說說？這個家我賺的到底少不少？你要是沒了我到哪找這麽好的媳婦啊？你把我家向暖的嫁妝直接給送人了，以後誰瞧的上咱們家？你說啊？！你這身體差成這樣，你說說，你沒了我怎麽活啊！”
向立軍後面又說了些什麽，向暖已經記不太清了。
唯一記得的是向母那雙失望的雙眼。
從那件事起，向母隔三岔五就要嘲諷幾句，再加上更年期的影響，一個家的重擔壓在她身上，讓她脾氣越發暴躁了起來。
向暖想，是她拖累了她媽，如果不是她高三，向母當時一定會和他離婚的。
此刻聽到向母無奈的語氣，向暖緩緩開口：“那大伯現在在哪？”
向母搖頭，夾了片辣椒：“不知道，這件事別扯上咱們家，我們家是徹底被掏空了，沒這個閑錢再幫人還錢。”
說到這裏，她還睨了眼向父，眼神裏是若有若無的嘲諷。
餐桌上的氣氛一下變得嚴肅了起來。
向暖想了想，不知道這時候開口恰不恰當，但又覺得沒別的時間說話了。
她咬着筷子，望着向母，說：“媽，國慶快到了。”
向母點頭，大概是氣憤，說話有氣無力的：“我知道，這三天很多高三生會出去玩，別人娛樂的時間你努力，就是你進步的時候，我找同事拿了一些經典考卷，你這三天好好練習一下。”
向暖聽到這話，心覺沒戲。
但還是大着膽子，帶着希望的目光，望向向母：“媽，那些卷子我會做，畢竟這是我高中最後一個國慶，我能不能出去和同學玩一下？”
聽到這話，向母果然皺起了眉頭：“和誰？餘冰？”
向暖趕緊開口：“不止餘冰，還有很多同學，有二三十個吧，都是高三A班的。”
她特意在高三A班這幾個字上面加重了一下語氣。
把話說完，她擡頭瞄了瞄向母的表情。
只見她眉頭皺的更深了，筷子抵在碗裏的米飯上，半天沒動，似是在沉思，隔了一會，又把眉頭舒展開：“你很想去？”
向暖點頭：“畢竟是高中最後一年了，有時間和同學們聚一聚還是挺開心的。”
向母沒再堅持，點頭道：“行，既然想去就去吧，我也不把你逼太緊，要多少錢？兩百塊夠不夠？”
向暖沒想到向母今天這麽好說話，趕緊搖頭：“多了多了。”
上次那一百塊還沒花出去呢。
向母打斷她：“既然出去玩，就好好放松一下，買點自己想買的，就拿兩百塊出去。”她扒了兩口飯，接着說，“以後提要求直接提，我也不是什麽母老虎，适當的放松我還是會考慮一下的。”
向暖猛地點頭，把頭埋進飯裏，帶着喜悅将飯菜一掃而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