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第19章 入室

這個小區是歐式洛可可藝術的裝修風格，牆角和天花板都用石膏勾勒出細膩的紋路，塗上柔嫩的顏色，再漆以金色的線腳。室內護壁板也被刻上繁複的不對稱花紋，與整體的裝修色調相匹配。目之所及無不精致細膩，每個細節都是個大寫的“錢”字。

樓道的入口處擺了一塊打磨得渾厚圓潤的石頭，什麽裝飾也沒有，有種突兀的簡樸。

一般瓷國豪宅不都喜歡擺兩只石獅子麽？這裏居然就随随便便地放個石塊？有錢人的品位真是奇怪啊。

“這是什麽？”雷蒙指着雕塑問。

“石敢當。”宋思凡見怪不怪地回答。

“幹嘛用的？”

“鎮宅。”

“這有用？”

“你覺得，什麽才叫有用？有了它，這裏的房價每平方米可以多賣三千。”宋思凡按下電梯，鳳眼一轉反問道，“這算有用嗎？”

雷蒙目瞪口呆，有錢人的錢都這麽好騙的麽？“算吧……”

進了電梯，兩個人并肩而立，一個GAY家裏是什麽樣子的，雷蒙想想還真有點兒小期待。

宋思凡指紋解鎖開門，一邊解開手表随意地扔在鞋櫃上，一邊問雷蒙，“想喝點什麽？”

“随便吧……”雷蒙只想趕緊拿了資料走人，對喝什麽根本不關心。

“那我去煮咖啡，你随便坐。”宋思凡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沙發的方向，脫下西裝外套擡腿邁進廚房。

雷蒙四下打量了宋思凡的住宅，簡約的裝修風格跟齊亞如出一轍，只有黑白雙色，邊邊角角被收拾得非常整潔，臺面上幾乎沒有任何東西，就像是個五星級賓館總統套房，沒有一點兒家的感覺。

雷蒙從鞋櫃裏找出一次性鞋套，俯身套鞋套的動作使他的目光很容易地聚焦在鞋櫃上兩個閃光物體上。

宋思凡剛從手腕上解下來的那塊表，牌子雷蒙是認得的。款式普通的一款自動機械男表，簡潔的表盤，金屬質表鏈，是勞力士很低端的産品。這個系列的價值在三萬到五萬之間，雷蒙曾經買過一塊同系列的作為雷震天五十歲大壽的生日禮物，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吸引雷蒙注意的是旁邊的另一款表，钴藍色的表盤鑲嵌一圈兒銀白色金屬，指針式日期、小秒針表盤和30分鐘計時盤分列下方，被精密的數字包圍，指針是恰到好處的飽滿弧線，鱷魚紋皮帶折痕很淺，顯然沒被帶過幾次。

整塊表呈現出一種低調又奢華，大氣又深沉的氣質。尤其是它的表扣，并不是普通的一塊金屬片，而是做成了四葉草和十字架重疊的圖章，雷蒙從未見過這種設計。

數字日歷下印着一行小字：PATEK PHILIPPE

雷蒙試着拼了幾次，可惜憑他四級沒過的英語詞彙量，根本就讀不出這個單詞。也許是個小衆的牌子，雷蒙暗暗記下準備回去問問雷萌。

廚房裏傳來咖啡機研磨的聲音，宋思凡見雷蒙還站在門口，以為他無聊，“咖啡還要一會兒，你先看看電視吧。”

“哦好的，你慢慢忙。”雷蒙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挪到沙發旁邊一屁股坐了下去，用目光搜尋了一圈兒，“遙控器在哪兒？”

宋思凡從櫥櫃拿了兩個茶杯，沒顧上他，“家政阿姨大概收起來了，你找一找吧。”

雷蒙不敢太大動作地翻找，怕把一塵不染的臺面弄亂了，他拉開了幾個電視櫃的抽屜，發現自己的擔心根本就沒有必要。電視櫃下面整整一排櫃子，每一個都堆滿了娛樂雜志，無一例外有李可然的專訪，只有中間一個孤零零放了兩個遙控器。雷蒙辨認了一下，一個是空調的，另一個是電視機的。

相比起自己家無論李玉萍怎麽打掃都要撲出來的雜物，宋思凡家裏幹淨得根本不像住過人。

“這麽幹淨，估計整天夜不歸宿……”雷蒙嘀嘀咕咕打開了電視機，畫面一閃，正是娛樂頻道。

屏幕上李可然正在接受采訪，面對記者的提問，乖巧地回答道：“嗯，是的，新電影比起之前的電視劇是不同的學習經驗，拍戲過程中導演和前輩們都給了我很多指導，非常感謝他們……”

比之上次見到，他的臉色好了很多，估計又爆紅了不少。雷蒙想到隆興更衣室裏李可然那雙閃着不甘的眸子，他說，“還不夠啊……遠遠不夠……”

有了老牌女導演的加持，現在他應該如願以償了吧？觸電大屏幕，也算是走上了演員的巅峰，跻身一線影星了。雷蒙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酸溜溜地想，自己徘徊在引咎辭職的邊緣，深夜還要冒着失身的風險跑到個GAY的家裏來拿資料，有人憑着一張臉就能輕輕松松事業愛情雙豐收。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的不！公！平！

“你怎麽了？”宋思凡端着兩杯咖啡出來，雷蒙一張憤世嫉俗的臉，正咬牙切齒地瞪着電視。

“沒、沒什麽。”雷蒙眼明手快地在宋思凡看清屏幕畫面之前關了電視，站起來接過咖啡，“謝謝啊。”

宋思凡笑笑，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他。

這是雷蒙第一次這麽靠近宋思凡，他有些驚訝地發現，宋思凡居然還比他高半個頭，雷蒙不得不微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雷蒙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成億噸的傷害，端着咖啡退後一步，遠離了身高壓制區。

宋思凡只穿了一件襯衫，之前罩着西裝外套還以為是白襯衫，湊近了才發現，竟然是極淡的櫻花粉。襯衫被寬肩窄腰撐得滿滿當當，雖然看起來瘦，但很明顯衣服下的肌肉應該相當有料。端着咖啡的手指纖長有力，靠近袖口的部分，別着一顆純黑的精致袖扣。

雷蒙戲谑地吹了一聲口哨，“這年頭，用袖扣的人很少了，你真有閑工夫。”

宋思凡翻了一下手腕，對于雷蒙的在意有些微訝，“你都不用的？”

“……我覺得一般人都不用。”也許只有娘炮才特別在意這些細節。

“喜歡的話可以送你。”

“別，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我都不知道怎麽用，給我也是浪費。”雖然看不出是什麽寶石，但能被帶出門的一定價值不菲，雷蒙連連擺手。

辦公室裏明明感覺大家都差不多，一旦涉入到生活，差距像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把兩人狠狠地區分開來。身體只隔着窄窄的茶幾，宋思凡的所在卻像是雷蒙這輩子都不可能到達的彼岸。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不像是嫉妒，也不是失落，雷蒙無端生出一種想逃離的沖動，他三下五除二把咖啡喝完，放下杯子，“謝謝你的招待，我該回去了。”

他想象了一下李玉萍發飙的樣子，雙手一攤做出無奈的樣子，“太晚了我媽會不讓我進門。”

“嗯，我拿資料給你。”宋思凡也放下杯子，進書房拿了一個檔案袋放在茶幾上，他猶豫着開口，“但願是我錯了……如果你發現不對，立刻通知我。”

“放心吧，我會好好研究的。”雷蒙龇牙咧嘴做出一個鬼臉，“畢竟再失敗就真的要引咎辭職了。”

宋思凡被他誇張的表情逗樂，從西裝口袋裏摸出寶馬鑰匙圈，“我送你吧。”

雷蒙急忙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都到家了怎麽好意思……”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段輕快的鈴聲打斷。

“Imagine me and you， I do. I think about you day and night. It's only right. ……”

宋思凡對雷蒙說了聲“抱歉”，拿起手機接起來。

雷蒙輕手輕腳把檔案袋裝好，做了個“我先走了”的手勢，宋思凡帶着歉意點點頭，雷蒙沖他一揚手，輕輕帶上門。

夜風吹拂過冷清的街道，雷蒙走到街道公交站，擡頭尋找公交的停運時間，手機響起，果然是李玉萍等不及打來興師問罪了。

雷蒙一邊研究公交線路，一邊跟她解釋。

“馬上就到家了啊……”

“沒有，下班去了同事家……”

“拿資料啊……”

“男！同！事！”

天上只有一彎新月挂在當空，璀璨的星空像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初秋微涼的夜風，讓雷蒙想起小時候跟雷震天一起躺在公園的游船裏自由漂蕩，半大的少年閉眼做了個長大的夢，醒過來依舊年青力壯的父親，移動寬闊的脊背為他遮蔽刺眼的陽光。雷震天轉過頭來，憨厚的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

雷蒙像小時候那樣閉上眼睛，半響之後再睜開。

寂靜的街道只有路燈沉默地灑下一片光暈，夜風吹亂他的頭發，吹過遠處的老雷家，吹散了十四歲記憶中的炎夏。

等忙過這陣子，就陪爸爸去醫院複診吧……

雷蒙暗暗下定決心，跺着腳取暖，等着還不知道會不會來的公交車。後方傳來由遠及近的引擎聲，熟悉的車身像一團紅色火焰，劃過無邊的黑暗。

雷蒙還以為宋思凡特意出來送自己回家，興高采烈地揮着手，還沒感激涕零到三秒鐘，酒紅色的寶馬根本沒有停留，從他面前呼嘯而過，直沖進了濃郁的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下宋思凡的手機鈴聲，就是那段英文。

是《Minions》的開場曲《So Happy Together》，某糕覺得非常适合雷蒙兩情相悅後的BGM，可惜小說無法呈現，所以就作為宋思凡的手機鈴聲出現了。

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聽一下，很輕快很可愛，很嘚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