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套鴨
聽季珩一問起, 陽白雲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就在林家, 她們聽見了，就非要跟着來不可，我也不好拒絕, 季大廚，我沒經過您的同意就自作主張把她們帶過來了，您不會生氣吧？”
季珩一心情挺好：“難得你今天腦子清醒，沒有再執迷不悟非要留在時翡閣, 我就當是獎勵你，算是給你慶祝脫離苦海了吧！”
陽白雲狐疑地看了看自己幹完的一大堆活，還有站在一旁游手好閑的季珩一：“我看脫離苦海的應該是季大廚你吧！”
“哈哈！”季珩一朗聲笑了起來，開始準備做菜, 順便吩咐陽白雲, “時間差不多了, 先把開胃菜送上去吧！”
一般餐廳正式上菜之前都會先上來幾小碟開胃小菜, 通常都是涼拌小菜、腌酸蘿蔔、炒花生米等等，可季珩一這兒的開胃小菜卻特別地與衆不同。
別看季珩一這個人有許多時間都生活在國外, 事實上他做的卻是典型的中國菜，十分傳統。
陽白雲用托盤端着五碟開胃小菜往衆人的面前放，一邊放還要一邊報菜名：“這是餐前開胃小菜, 老醋花生、蜜絲大棗、涼拌苦瓜、夫妻肺片和鹽水老鵝。”
林思欣早就等得脖子都長了，迫不及待地舉起了筷子：“總算有東西吃了, 可餓死我了。”
陽白雲連忙攔住了她：“等一下。”
林思欣眨了眨眼睛：“哦, 我明白了, 東方大師，您先請。”
陽白雲忙道：“這不是普通的餐前小吃，這五碟小菜，分別對應的是酸、甜、苦、辣、鹹五味。”
林思欣忍不住又插嘴：“我知道了，這對應的就是人生五味對吧？”
陽白雲無奈地看着她，頓了一下道：“能聽我先說完嗎？這五味小菜，其實是在吃正餐前用來調節味蕾的，碟中每片菜的味道濃淡和分量都是精心搭配的，每種按順序各吃一片，恰好可以五味齊發又相互平衡，但是如果哪種菜多吃了一片，那就會影響到待會品嘗正菜時的味感了。”
林思欣吐了吐舌頭：“怎麽還有那麽多講究？不過這樣卻讓我對接下來的大菜更期待了呢！”
陽白雲道：“今天我們主要是要照顧三位老人家的身體狀況，所以菜色以清淡滋補為主。”
林思欣連連點頭：“沒關系沒關系，其實我身體也不怎麽好。”餓了那麽多年，雖然一滴符水下去已經百病全消了，可是林家長輩還是擔心她的腸胃一下子承受不來，所以現在都不允許她大魚大肉地吃的，跟着老人家一起吃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倒是更合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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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白雲讓幾人進食開胃小菜，她自己則跑出去準備上菜了，按照季大廚的習慣，開胃小菜送上去十分鐘之後上正菜，這時候食客的味蕾被激發得剛剛好，食欲也被引發了出來，剛好開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片刻之後，陽白雲端着一個巨大的細瓷大砂鍋進來了，林老夫人看得心都顫了一下，這砂鍋看起來就十分沉重，要是換了個身形嬌小的小姑娘，怕是端都端不起來的。
東方大師也忍不住站了起來：“來來來，快放下快放下，當心點兒。”
林思欣與有榮焉地說：“大師您不用擔心，咱們白雲力氣大着呢！”
陽白雲面不改色地把大砂鍋放在桌子正中央，揭開鍋蓋，只見雪白的砂鍋內一汪色澤微綠的清湯，如同平靜無風時的湖面，一只雪白肥美的大鴨子靜靜地端坐在水中，神态安詳，看起來像是在熟睡一般。
再仔細一看，不對呀，這鴨子怎麽會有三個頭？三個頭都是從一個腔子裏長出來的，緊緊地疊在一起。
林思欣忍不住道：“你這是什麽怪胎？”
東方大師贊嘆道：“三套鴨三味合一，鮮香疊複，餘味無窮啊！”
陽白雲微笑道：“沒錯，這正是三套鴨。家鴨、野鴨和乳鴿層層相套，家鴨味在外、野鴨味居中，乳鴿味在內，品嘗時，各種味道兩兩相融，總共可以變化搭配出其中不同的味道，所以又稱之為‘七咂湯’。野鴨肉高蛋白、低脂肪，《本草綱目》記載，具有補虛乏、除寒熱，和髒腑，利水道之功效，而乳鴿肉性味甘平，入肝、腎二經，可益氣解毒，東方大師和兩位老夫人服用，那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說話間陽白雲已經給每人盛了一碗湯擺到眼前：“各位請用。”
好不容易等到三位老人家都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林思欣也迫不及待地喝了起來：“嗯，太好喝，太鮮了這湯，而且效果還這麽好，我一定要多喝幾碗。”
陽白雲笑着說：“別急，後面還有很多呢！”
陽白雲出去以後，林思欣很快喝完一碗湯，用勺子添湯的時候，忍不住又問：“我還是不明白啊，這麽大的野鴨和鴿子，究竟是怎麽塞進外面這只鴨子的肚子裏去的呢？”
東方辰早些年好東西也吃過不少，便給她解釋：“這是把家禽腹中的內髒掏空以後，再把全身的骨骼都去掉，這樣家禽的軀體便會變得柔軟，就可以塞進去了，所以說，做這道三套鴨，最關鍵的就是整禽脫骨的工藝，手藝稍差一點的廚師，只能夠剖開鴨腹取骨，這樣就落了下乘了。”
林思欣仔細看了看靜卧在湯中的鴨子：“肚子都是完整的，完全沒有剖開過的痕跡。”
東方大師點頭道：“你看這三只禽頭從大到小，排列整齊，看起來就像是天生長在同一個身體上一樣，僅僅在頸脖處有很小的刀口，但骨骼內髒俱除，可見做菜之人手段之高妙啊！”
林、時兩位老夫人也忍不住贊嘆季珩一年紀輕輕就能得到如此高的贊譽，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只有林思欣不服氣地說：“以前在時翡閣也不見他做這些菜，倒是挺會藏私的啊！”
其實以往季珩一也不是藏私，他就是怕麻煩而已，做這種大菜，光有一雙巧手還不夠，必須要有足夠的細致和耐心，要是沒人幫忙，一般情況下他是肯定不會做的。
可現在陽白雲不是來了嘛，所以今天季珩一不但做了三套鴨，還做了同樣需要精湛刀工，極費工夫的文思豆腐和拆燴鲢魚頭。
主食是每人一碗“三蝦面”，面條筋道、湯汁鮮美，面條上整整齊齊地鋪着紅、白、褐三道令人垂涎的美味，分別是蝦仁、蝦膏和蝦籽，吃的時候把這三洋美味拌入湯中，滋味鮮美無比，就連一向講究食不過五分飽的時老夫人，都忍不住吃了大半碗，還是在前面早已品嘗了許多美味的情況下。
林思欣喝下碗裏最後一滴面湯，拍着脹鼓鼓的肚子說：“不行了，再也吃不下了。”忽然擡頭看見陽白雲端着一個大盆從門前過去，連聲大喊，“白雲，你手上拿着什麽呢？”
陽白雲聽見喊聲，後退了兩步，往後探着頭說：“我做了點炒飯，給外面那些工作人員吃。”
那些人也夠可憐的，身處據說是全城最好吃的一家私房菜館裏，聞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各種鮮香味，卻只能幹坐着，什麽也吃不上。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什麽你愛我我愛你，而是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端着一盤又一盤的美味佳肴從自己的面前走過，然後送到別人的餐桌上……
幸好還有好心的陽白雲，只有她注意到了他們嚴肅的外表下面饑腸辘辘的內心，讓季大廚給他們做菜那是不可能的了，幸好季大廚說着廚房裏的任何工具和食材，她都可以随意使用，于是她便做了一大盆炒飯，給他們送了過去。
林思欣吸了吸鼻子，也難得她在滿桌的佳肴之中，還聞得到門外的蛋炒飯香氣：“那怎麽不給我們也送一份啊？”
陽白雲睜大了眼睛：“季大廚給你們做的菜都已經送進來了啊，還不夠吃嗎？這蛋炒飯是我做的。”按照分量，剛剛送進來的那些菜，他們四個人吃是綽綽有餘的啊！
林思欣招招手：“你做的也沒關系，我就嘗嘗。”那香味實在是太誘人了，就好像有一只小手在朝她招啊招啊，她都不好意思拒絕。
陽白雲只好走進來，給她盛了一小碗炒飯，又問其他人，都禮貌地拒絕了，實在是吃不下。
林老夫人擔心地看着林思欣：“你剛剛不是說很飽了嗎？還能吃得下？”
林思欣“嘻嘻”一笑：“擠一擠還是能騰出地方裝下這一小碗蛋炒飯的。”說完就吃了一口，“唔，太好吃了，你們真的不要試一試嗎？”
陽白雲把蛋炒飯送出去，小王小陳和一衆保镖們感動得都快哭了，還是白雲妹子好了，記得還有我們在這裏忍饑挨餓。
這些人平時也不是沒吃過苦的，平時要是餓上那麽一兩頓還真不是事，可是在美食堆裏挨餓，那可真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沒有之一。
滿滿的一大盆蛋炒飯一下子就被搶光了，他們也知道，以他們的身份，不可能吃到季大廚親手做的菜，可是誰來告訴他們，為什麽這蛋炒飯可以這麽好吃？
比他們這輩子吃過的任何一份蛋炒飯都要好吃好嗎？能夠吃上這麽一頓蛋炒飯，這輩子算是知足了，以後跟別人吹噓起來，也能說自己可是去過季大廚的私房菜館，吃過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飯的人，至于是不是季大廚親手做的，反正別人也去不起，管他呢！
小王吃完自己碗裏的那份，擡頭想要再添的時候，才發現那盆子早已被搜刮得幹幹淨淨，米粒也不剩一顆了，明亮得能找出人影來。
他忍不住懷抱着一絲希望問陽白雲：“這蛋炒飯是你們店裏什麽人做的？平時也能對外出售嗎？”
陽白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蛋炒飯是我做的，您要是喜歡吃的話，盡管來找我，我做給您吃就是了。”
小王感嘆：“真想不到，陽小姐的手藝也這麽好，果然不愧是名師出高徒啊，你什麽時候自己去開一家飯店，我肯定天天去捧場，不過價格可要親民一些才行。”
陽白雲：“王先生您說笑了，我就這三腳貓的功夫，哪能開什麽飯店呀！”
小王還想再多說幾句，突然陽白雲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孤兒院那邊的號碼，她心裏一緊，難道是孤兒院那邊出了什麽事？否則的話怎麽會這個時間打電話來，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接通了電話：“喂，是院長嗎？”
院長平時從來不會在工作時間打電話給她們，陽白雲是每個星期都不忘打一個電話回去問問情況的，自從上次由于要修葺房屋的事情院長給她打過電話訴苦之外，後來一切都是漸漸在變好的，院長說上面的維修資金已經批下來了。
再加上已經出去工作的孩子們的捐款，院裏打算在原來宿舍旁邊的空地上蓋一棟新的宿舍樓，原來的那一片平房宿舍實在是太破舊了，冬冷夏熱不說，主要是随時都有倒塌的危險，孩子們住在裏面實在是不放心。
好消息一次又一次地傳來，原材料買回來了，工人請回來了，地基挖起來了，磚牆砌起來了，每一次的進展院長都高高興興地告訴陽白雲，新宿舍好像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蓋起來的一樣。
陽白雲都決定，等新宿舍蓋好，孩子們喬遷新居的時候，她一定要請假回去看一看。
電話裏院長的聲音有點虛弱：“白雲啊，你那邊還好吧？”
陽白雲今天心情不錯，語氣也挺歡快的：“挺好的呀，院長，我換了一份新工作，老板人很好，還認識了一個好朋友，他們一家人對我也很好的。”
院長欣慰地說：“那就好，白雲啊，你一個人在外面，不但要注意身體，還要注意安全，要與人為善，不要輕易得罪人，要是遇見了胡攪蠻纏的人，寧願吃點虧遠遠避開，也不要跟他們起争執，千萬不要逞一時意氣跟那種垃圾人鬥氣……”
像以往每一次院長充滿了愛意的唠叨一樣，陽白雲“嗯嗯啊啊”地應着，突然意識到好像有什麽不對：“院長，是不是院裏出什麽事了？”
院長忙說：“沒有，院裏沒出事，就是你要注意安全……”
“不對，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有人來找你們麻煩了是不是？是因為我的緣故嗎？究竟是什麽人，他們做了什麽？”陽白雲焦急地問出了一連串的話。
說起得罪什麽人，陽白雲立刻就想起了時翡閣的餐廳經理，她今天上午算是把對方得罪狠了，不但狠狠下了他的面子，而且也肯定讓他在時翡閣更難立足了。
沒想到對方的動作那麽快，上午才得罪的人，下午就已經把黑手伸到孤兒院裏去了，沒錯，時翡閣裏有她的入職資料，他們知道她的身世，可是這種有矛盾不對着當事人來，卻下黑手去弄別人家裏人的行為，實在是太可恨了。
雖然陽白雲對她早上做的事一點兒也不後悔，她認為自己做得沒錯，就算再來一次，她也還是要這樣做的，可是不經意之間連累了她最重視的人，還是讓她很難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