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縷光
大祭司,以白袍成金,以銀枝作木,以烏發化水,以權杖為火,以皮囊載土。他立于坤,向于乾,是溝通天地的媒介,是鏈接萬物的使者,也是發號施令的神員。
當權杖舉起,象征銀枝點燃了火種,木生火;自權杖落地,寓為火種埋入了黃土,火生土。
黃土承接白袍,孕育生命和金屬,是為土生金;金屬熔煉發絲,構築水流與起源,是為金生水。
待銀枝着水,萬物生發,即為水生木。
至此,外五行循環落定,天地人三元合一。他開口,鬼神俱驚;他動手,風雷湧動。用天道之力,行天道不能行之事,是神職者的特權。
言出法随。
紀斯說“此路不通”,那麽此路即使四通八達也能繞成鬼打牆。一念山崩地裂,一念海枯石爛,這連妖魔都不得不避讓的言靈之力,豈是一群碩鼠能抵抗的咒令!
以碩鼠之血為媒,一層無形的力量沿着寧原山脈的輪廓光速擴散。好似疾風掠過,緊挨的枯木發出哔啵輕響,蕩起缥缈浮塵。
力量繞圈閉合,守護結界生成。一杖之力,紀斯徹底割裂了生與死的界線。
他拔出權杖,駐足在結界前,氣息出塵得不像個凡人。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許是紀斯一杖下得太快太狠,司諾城怔愣三秒才道:“你……把別人家養的竹鼠紮了?”
“竹鼠?”紀斯側身,決定給司諾城開開眼界,“你再仔細看看這是什麽,若不是我下手快,它就要撲上來咬我的腿肉了。”
路燈昏黃,但光線足以照亮地上的一坨物什。只見它躺在血泊裏,粗糙的皮毛沾滿了泥,鋒利的四爪劃拉地面,一抽一抽的像是還沒死透……肥耳、長尾、尖嘴,這模樣分明是一只老鼠!
還是一只足有二十斤重的碩鼠……
司諾城抿唇:“這東西可真是少見。”
“少見?”紀斯笑了,舉起權杖指着山林道,“你再仔細看看那是什麽,要不是我下手快,它們已經在啃你的骨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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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司諾城直覺不對,他豁然擡頭朝山林望去。下一秒,就被眼前的場景刺激得寒毛直豎,連鳳眼都瞪大了幾分:“這……”
作為一個常年靠譜的老大哥,他本能地擋在紀斯面前。
碩鼠!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碩鼠!
它們每一只的個頭都不比死去的那只小,此刻挨挨擠擠地堆在一起,猶如黑色的潮水越壘越高,正瘋狂地抓撓着什麽看不見的東西。
對,看不見的東西……
司諾城發現,寧原山脈的山腳附近仿佛建起了一面透明的城牆,綿延萬裏,堅不可摧。它牢牢矗立在山脈與鄉鎮之間,隔絕了碩鼠和人類接觸的所有可能,又高高延伸往天穹頂端,縱使碩鼠不斷堆積,凝成可怕的雲梯,也摸不到翻越的邊緣。
無形、透明、堅硬的隔離牆,是……鋼化玻璃嗎?
不,要真有鋼化玻璃,之前的碩鼠是怎麽闖進來的?更何況,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建鋼化玻璃隔離牆,确定不會激起民憤嗎?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
突兀地靈光一閃,紀斯的話語竄入腦海:【要不是我下手快,它們已經在啃你的骨架了。】
要不是我下手快……下·手·快?等等!
“無論你想問什麽,現在請收聲。”紀斯繞過他上前,與碩鼠面對面,“無論你看到什麽,一定要閉嘴。我要給山脈洗個澡,祛晦。”
古老的寧原山脈,本該有山神護持庇佑。可惜大山守了人類數千年,給予食物、作物與礦物無數,得來的回饋卻是偷獵、濫墾和發掘。
積年累月,善因結不出善果,硬生生磨滅了大山的最後一絲靈性。山神潰散,歸于天地,煉獄的萬魔窟敲開壁障,前來收取人類結下的惡果。
人間共業,自作孽不可活,可有些良善不容淹沒。
紀斯舉起權杖,松開手指,就見大杖穩穩地懸浮在空中。在司諾城難以置信的眼神裏,紀斯由下往上地輕擡雙手,托高的是權杖,承載的是山河。
他喚道:“風來——”
語言是瞬發的咒術,一字便是一令。剎那間,狂風呼嘯而至,吹亂了司諾城的發,灌滿了大祭司的袍。它狂野兇悍,沿結界奔騰,刮得越來越大,氣勢越來越猛。
“風靈,送它們下地獄吧。”
呼——天地間回蕩着悠長的音,風從四面八方湧進山脈,裹挾山雪形成偌大的渦旋。枯木哀鳴,生靈同悲,野狐鳥雀的叫喚被剪得支離破碎,而啃骨嗜血的碩鼠陡然被卷起,毫無抵抗力!
它們在風的渦旋中凝成一條黑河。好比墨汁入水,漸漸染黑了整片風域。神奇的是,風能擡起以噸計的碩鼠,卻沒有取走山脈裏的一草一木。
黑風混着獸吼,扶搖而上九萬裏。從山腳到高空,似是構架了一座漆黑的大城。
“快看!那是什麽?”人聲的喧鬧傳來,山脈有多大,影響便有多廣。他們躲在屋裏回避狂風,扒着窗戶不敢眨眼,唯恐錯過這生平僅見的怪事。
“龍卷風麽?”
“真有這麽大的龍卷風,為什麽不把樹吹起來?還有,風裏那層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麽?”
有人拍下照片,有人錄下影像。有人則顫巍巍地摸出手機,登上了圍脖……看看時間,瞅瞅黑風,對照數遍之後,他們開始發瘋地删除罵人的留言,只在某條圍脖下面留下了一水的“爸爸我錯了”、“高人我給你跪了”!
同一時刻,伴随着碩鼠被狂風清理,軍人們的危機終于解除。他們第一時間趕到傷員身邊,先止血包紮,再聚于一處往山腳撤離。
頭頂是遮天蔽日的黑色鼠群,腳下是血跡斑駁的濕滑雪地。在天與地之間,人類渺小得像一群蝼蟻。
“老周快不行了!隊長!”有士兵淚眼迷蒙,緊緊握住戰友的手,“腸子被拖了出來,失血過多……我連他要說什麽也聽不清了!”
“隊長,阿奇不能再移動了!”
“隊長……”
江梓楹仰起頭,眼淚倏然滑下。入隊之後,再苛刻的訓練她沒哭過,被碩鼠咬了臉她也沒哭,可現在面對戰友的離開,她忍不住。
“守着他們,原地等醫療隊上山。”沈雲霆拍了拍她的肩膀,戰友之間無需太多的寬慰,“隊醫先給重傷人員處理,輕傷人員自行包紮,其餘人跟我守夜,別讓烏七八糟的東西再靠近我們的人!”
“是!”
江梓楹面頰淌血,壓下所有的情緒:“……如果、如果世界上有神,請您幫幫我們。”聲音很低很低,被風帶得很遠很遠。
幫幫我們吧!至少讓他們活着!讓他們活下去!他們——不應該葬身在這裏!
“嗯?”
紀斯停頓片刻,末了微微一嘆。他握住權杖的那秒,寧原山脈高空的鼠群頃刻炸裂。它們暴雨般從天而降,落滿了山地和城鄉,造成了極大的混亂。
不過,紀斯沒有破壞公物的概念,也不會為碩鼠砸到什麽而感到抱歉。
生死有命,他給人類規避危險的時間夠長了,如果有人這時候不躲在家裏非要外出看戲,那麽被砸傷砸死也是活該。
權杖點地,一寸光明以紀斯為圓心,倏然朝着周遭擴散。霎時,肉眼可見的光将黑夜點燃成白晝,亮如太陽懸空,剝去了寒意,溫暖了身心。哪怕只有極短極短的一秒,也讓人産生了置身在星辰大海溫柔中的感覺。
光散開了,雪又落了下來。
世界變得極其安靜,時間仿佛停滞在這一刻,不願再往前一步。
微光消減,鋒芒收斂。長發飄落,白袍止息,紀斯緩緩睜開眼,再度變回了溫潤如玉的青年。他的唇角依舊帶笑,他的眉眼仍然慈悲。
他看向司諾城,發現對方也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瞬,神情是難得的呆。恍惚間,紀斯感覺他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裂開了?
“司諾城?”
“……我想靜靜。”司大少爺深呼吸,吐氣,再深呼吸,再吐氣。沒多久,他緩了過來,眼神複雜至極,“超能力者?”
“大祭司。”紀斯輕笑,“或者你可以稱我為——天選者。”
他曾是被天道意志挑選的繼承者,而現在,他是挑選天道意志的神職者。天道的選擇,他的償還,這也是一段因果,更是相遇的意義,需要他親自兌現。
很多時候,他做出的選擇不是巧合,而是因果循環的必然。
所以……
紀斯平靜對司諾城說道:“你是個好人,有危險自保就行,不要沖在前面。”就像鼠群來襲時,把他擋在身後一樣。
司諾城面上不顯,心頭卻震驚了:“我是個好人?”
這特麽是什麽品種的好人卡?他人生中的第一張好人卡,還是個男人給他發的!
“嗯。”大祭司給予肯定,語氣惆悵,“善因必須出善果,再結下去就還不清了……”你我本無緣,奈何你的坑一個接一個挖,我只能一個接一個填。
或許,他早在一開始就不該鬼迷心竅地上了他的車,啧。
作者有話要說:
PS:俞銘洋:你是怎麽在司老大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的?
紀斯:你懂的,他很擅長坑人。
俞銘洋:……
PS:俞銘洋:司老大,你怎麽在紀斯面前跟個二傻子似的?
司諾城:不像個二傻子,他覺得你離了他能活,早裝上飛毛腿跑了。
俞銘洋:……
PS:金:銀色、白色或金色;木:綠色、青色;水:黑色、藍色;火:紅色、粉色;土:黃色。
紀斯一身白說明什麽——缺金!(紀斯:???)司諾城象征什麽——多金!
互補!完美!牛逼!天作之合!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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