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償命
邱遠顯然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口無遮攔，口氣稍微軟了下來：“先不說這些了，找到孩子才是當務之急！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确定孩子是遭人綁架的？”
林思靈自然也明白找回孩子最重要，于是将一肚子的委屈硬咽了下去，偷偷擦拭幹淨眼角晶瑩的淚，從口袋裏掏出“神秘人”留下的字條，遞給了面色鐵青的邱遠，又将汪小航消失前後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你說帶走小航的人知道你的名字？”邱遠眉頭緊鎖，不解地問。
“對。”林思靈用力點點頭，又焦急地催促道，“咱趕緊報警吧！多耽擱一秒，事情就有可能變得無法挽回！誰知道那些綁匪是什麽人，要是真要了小航的命可怎麽辦？”
“不能報警！”邱遠堅決道。
“為什麽？”林思靈一臉疑惑。
“你也說了不知道綁匪是些什麽人，你這樣打草驚蛇，把他們惹急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小航怎麽辦？！你這不是救小航，而是在害他。如果小航是你親生的，你也會這麽做嗎？我相信你肯定不會！”邱遠聲色俱厲。
林思靈越聽越不對勁，瞳孔不經意地微微放大：“你說我報警就是想害小航？你……你怎麽可以這麽血口噴人？”
忽然，林思靈恍然大悟地咬了咬唇，冷笑：“我真蠢，一着急居然把汪小航是你親兒子這事兒都給忘了！好，邱遠，既然你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今天就成全你，咱離婚，我滾蛋！你一恢複單身，就把你的孩子還有孩子他媽接過來享天倫之樂，我說一個‘不’字我就不姓林！”
林思靈氣極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等說完這番話才發現邱遠的臉早氣綠了。
“不可理喻！你這女人真的不可理喻！這種時候還在這兒說風涼話！”邱遠盡量克制住自己，聲音則仍激動得提高了幾個分貝，“你以為我不敢離嗎？林思靈，我告訴你，這婚我離定了！找到小航以後咱們就去辦手續，一刻都別耽誤！”
聽聞對方如此斬釘截鐵，林思靈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頓了頓，好不容易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你說真的？”
“當然，誰也不會把離婚當兒戲，不是嗎？”邱遠笑得猙獰，“前提是你得先把小航給我找回來！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小航萬一有什麽閃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好！一言為定！一找到你兒子，我立馬卷鋪蓋走人！”林思靈此刻也不甘示弱地與對方較勁，鼻子卻不聽使喚地酸了起來。
邱遠正在氣頭上，對她眼裏泛起的淡淡淚光視若不見。
林思靈很快平複心情，冷嘲熱諷地開口：“不報警的話你想怎麽辦？你不是怕我會害你兒子麽，那接下來我都聽你的。”
邱遠沉着臉，若有所思道：“你就先按字條上的指示去做，今晚按時赴約。”
林思靈微微一怔，似笑非笑地反問：“你就不怕我遭人毒手？你就一點都不在乎我的安危？”
邱遠冷哼道：“小航才五歲，因為你，被人強行擄走，現在生死未蔔，你一點都不愧疚麽，你的心難道不是肉長的麽？綁匪留的字條上根本沒提錢的事，不太像是沖着錢來的，又指名道姓要你赴約，你若不出現，那幫人極有可能對小航不利，這些你都打算不管不顧麽？！”
見她低着頭不吭聲，他嘆了口氣，接着說：“別為了大人之間的事，遷怒于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孩子，我也相信你不是那麽不靠譜的人。”
他說得頭頭是道，還試着軟硬兼施，她自知理虧，最後只得笑笑：“好，我去，一定安全接你兒子回家。”
晚上十點半。
白天的炎熱早已悄悄褪去，熱鬧與喧嚣也漸漸平息。
林思靈膽戰心驚地獨自來到字條上所說的地點：永新廣場。
廣場上燈光昏暗，遠處仍能看到有一些嬉戲玩耍的人群，而她此刻正拘謹地坐在長椅上，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其實自打林思靈出門以來，邱遠就一直偷偷跟着她。
他當然不放心她一個人“赴約”，可又怕她知道他在暗中跟随，難免神色行動上有所松懈，使得綁匪看出破綻，便故意對她守口如瓶。
林思靈到達約好的地點，随便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邱遠則躲在不遠處某個角落默默注視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也沒見什麽人出現，他開始有些焦急，剛想低頭看手表，忽然後腦勺挨了一板磚，當場倒地，暈了過去。
林思靈似乎察覺到周圍傳來的異響，警覺地起身張望：“誰？！”
與此同時，她被身後陡然冒出來的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用噴過麻醉劑的手帕迅速捂住了口鼻。
驚慌之餘，她拼命掙紮了幾下，沒多會兒，仍無可奈何地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林思靈終于蘇醒，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衣冠整齊地平躺在一個漂亮的室內游泳池邊上。
等等，游泳池？
她怎麽會在這種地方？這樣豪華的室內泳池，她長這麽大只有在電視裏見過。
林思靈疑惑地起身東張西望，很快發現這裏除了她還有一個人。
那個豐神俊逸的年輕男人身材健碩，這會兒剛游完泳，神情自若地從泳池裏走了出來。
他高大挺拔，一張俊臉猶如雕刻般線條分明，此刻全身濕漉漉的，顯得性感異常，不由令人面紅耳赤。
他随手從擺放在泳池邊的休閑椅上拿起白色浴袍，悠然自得地披在身上，随即轉身，緩緩走到仍沒搞清狀況的林思靈跟前，一臉平靜地俯視她。
林思靈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略顯忐忑地開口：“請問這是哪兒？我怎麽會在這裏？”
她頭發有些淩亂，神情疲憊，不難看出這一天她過得很是慌亂。盡管如此，她那雙清亮的眼眸依舊閃爍着盈盈波光，隐隐透着一股靈動勁兒。
紀宇琛的嘴角危險地翹起：“這是我家的別墅，是我命人把你帶到這裏的。”
“你家？……”林思靈蹙眉，微微怔了怔，才恍然大悟道，“是你綁架了小航對不對？快告訴我小航現在在哪裏？你們有沒有把他怎麽樣？”
“你兒子很好，不用那麽緊張。”紀宇琛邪笑着聳了聳肩。
“我兒子？”林思靈一臉茫然。
他沒回答，神态自若地又向她靠近了一步。
他的目光愈發冰冷，漸漸充斥着對她發自肺腑的憎恨。她卻似乎從他黝黑深邃的眸子看到了一絲深沉至極的悲傷，令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他離她很近，她仿佛能聽到他心髒跳動的聲音。
她咬咬牙，強作鎮定：“你是誰？我認識你嗎？孩子要沒事的話請把孩子還給我！”
“你要孩子是吧？”紀宇琛的眼眸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
這個英俊無比的男人渾身都散發着貴族般高貴冷清的氣質，望着她笑起來的時候也如寒風拂面，清涼徹骨。
她心裏不經意地萌生一個奇怪的想法。她以前似乎見過這個男人，可再怎麽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于是只好作罷。
紀宇琛嘴角噙着淡淡的冷冷笑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身後不遠處。
回過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發現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健壯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懷裏還抱着一個熟睡的小男孩，姿勢看起來不是很舒服。
林思靈一眼認出那個乖順的小男孩，正是白天被人擄走的外甥汪小航。
“小航！”
見小家夥看似沒什麽大礙，她又驚又喜，剛想朝孩子飛奔過去，身後就有男人低沉的聲音涼涼地響起。
“你最好別亂動，不然我的手下随時會把你兒子丢到泳池裏。”紀宇琛一臉認真地說。
林思靈聞言着實吓着了，瞬間定在了原地，半響才回神，滿眼憤怒地轉向紀宇琛。
這會兒她覺得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氣的話都說得不利索了：“你究竟是誰？你到底想怎樣？”
紀宇琛似笑非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我、想、殺、了、你！”
林思靈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如是說，不由倒吸了一口氣，沉默片刻，才喃喃地反問：“能告訴我為什麽嗎？我好像真的不認識你。”
“因為你害死了我心愛的人。”紀宇琛目光黯了黯，輕描淡寫道。
見林思靈仍一頭霧水，紀宇琛冷哼一聲，繼續道：“當初要不是你，豆豆就不會死。豆豆沒死的話，孫靜也不會跳樓自殺，我更不會遭遇車禍，變成植物人，在醫院一躺就是三年！要不是你，我們現在會過得比誰都幸福！……”
紀宇琛的表情陰森森的，眼眸閃得狠亮：“這一切都是由你而起，我真恨不得殺了你，可想了想，覺得看着你生不如死的可憐模樣，或許更能讓我過瘾。而衆所周知，使一個母親最痛苦的事，莫過于讓她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殺死……”
林思靈這才恍然想起，三年前那個許久都無法令她釋懷的事故。
當時她剛走出校園不久，對生活、對工作都有着極大的熱情，她尤其熱愛幼師那份職業，沒把它僅僅視作一種謀生的手段。
每天在幼兒園被一群小朋友圍着，對她來說比什麽都幸福。她不僅喜歡給孩子們講故事，還喜歡跟孩子們一起玩耍、唱歌、跳舞。
對于那些小朋友來說，她是良師益友，是最親密的親人，經常靜下心來聆聽他們的心聲，又對他們無微不至地照顧。
林思靈希望可以一直從事幼師那份令她開心、又有成就感的職業。三年前突如其來的那個意外，卻無情摧毀了這一切。
孩子的家長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辱罵她，哭着喊着讓她一命償一命，她手足無措，除了道歉，不知道還能怎樣撫慰對方的喪子之痛。孩子的死，更讓她痛心疾首，面對孩子血肉模糊的小小身軀，她幾度哭暈了過去。
家裏人擔心她這樣下去會出事，姐夫汪啓銘便說會幫忙料理幼兒園與孩子家長那邊。很快汪啓銘又在家人的默許下将她送出了國，讓她在美國一個遠方親戚家住了近兩個月，等風聲過去後再把她接了回來，還托人給她找到現在這份工作。
因為那個事故，她幾乎得了抑郁症，一閉眼就是豆豆從天臺摔下來面目全非的模樣，令她心痛不已，自責難耐，常常以淚洗面。
在國外，她本能地避開有關國內的所有消息，除了家人，沒與任何人有接觸，回國開始面對新工作後，也沒再與以前幼兒園工作時的同事聯系，于是豆豆的母親孫靜自殺的事，自然不得而知。
“豆豆的媽媽自殺了？……這不、不可能……”林思靈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我騙你幹什麽？”紀宇琛不耐煩地反問，頓了頓，扯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所以，現在我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什麽？”林思靈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一雙大眼茫然地望向對方。
“在你眼前殺掉你的孩子……”
這番話他是以十分輕松的口吻說出來的，不禁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說罷他微笑着，沖她身後那個面無表情的黑衣男人點了點頭。
黑衣男人見狀微微欠了欠身子，随即抱着孩子，一步步走近一旁的泳池邊緣。
林思靈這才猛地意識到他們想做什麽，驚恐萬分地大喊，“住手！”
黑衣男人就像木偶般只聽從主人的吩咐，哪裏會理會她的撕心裂肺，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林思靈的頭腦還算清醒，立刻又補了一句：“孩子不是我的！”
“什麽？”紀宇琛一愣，略顯煩躁地示意黑衣人停止進一步的行動，轉身冷笑着對上林思靈漂亮的眼眸，“這不可能，白天我明明聽見那孩子喊你媽媽！我警告你，別跟我耍花招！”
“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孩子是我姐的，平時因為跟我玩得好，喜歡叫我媽媽……我自己沒生過孩子，前些天剛流産……”林思靈說得十分急促，說到最後一句時，眼眶仍情不自禁地微微濕潤了起來。
紀宇琛之所以會綁架汪小航，主要是因無意間遇到林思靈“母子”，一時怒火攻心、喪失理智的緣故，自然沒來得及找人調查清楚林思靈的近況。
此刻見她真情流露，他也感到有些不對勁，又不願讓對方有所察覺，依舊鐵青着臉，冷哼道：“你姐的孩子鬧着玩，喊你媽？你這是在耍我嗎？簡直可笑！”
林思靈無言以對，沉吟片刻，嘴角落寞地挂起一絲凄然的微笑：“不瞞你說，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呢。孩子是我姐與我老公背着我生下的私生子，結婚五年來，我一直被蒙在鼓裏，要說被耍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
她黯淡的眼眸裏有種無法掩飾的無奈與悲傷。
他感覺得出她并沒有在說謊。
看來這些年她也沒少吃苦頭……
想到這兒，他也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反倒覺得她活該，老天有眼！
林思靈嘆了口氣，說：“你知道聽老公的私生子喊自己媽媽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麽，更何況孩子的親娘是自己的親姐姐！自從知道真相後，我就再也沒法直視這個孩子了。可再怎麽說，孩子畢竟是無辜的，我希望你放了這孩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欠了你，我願意償命！”
紀宇琛沒料到她會忽然如是說，微眯了眯眼，試圖弄清楚對方真正的意圖。
“我不會游泳，我現在就可以在你眼前跳水自盡，不用你幫忙，我死了想必你也如願了！還是那句話，孩子是無辜的，求你別傷害他！”
說罷林思靈心一橫，眼一閉，轉身義無反顧地跳進了身後的泳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