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晨的康複進程很好,好得有點出乎醫生的意料,當然,我所指的康複并不包括精神上的。他的世界依舊圍繞曉茜展開。我很累,除了要上學,要寫報告,還要照顧他,最甚者,我還要扮曉茜,還要去記住那些不屬于我和他的過往片段。
“你今天的精神好了很多。”我把湯放在病床前的櫃子上。
“是啊,我想再過幾天就能上球場了。”他伸伸懶腰。
“不行。”我邊把湯遞到他嘴邊一邊說。“你還要在再呆一個星期才能出院。然後繼續接受物理治療,雖然你的康複進程很好,但醫生說能上場比賽肯定是兩個月後的事,你還是安心養傷吧。”
“你信他啊?醫生最愛誇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好得很。一個星期前他還說要我住兩個月院呢!現在還不是變成了一個星期。”李晨不以為然地說。
“你別對自己過分自信,要聽醫生的話。”我越來越感覺自己像他媽媽了。
“我沒事,倒是你,才過了兩個星期就瘦了一大圈,辛苦你了。”他的手輕柔地撫摸我的臉。“小心照顧自己。”
“只要你沒事就好。”我心情複雜地抓住他的手。
“我和你一樣都是世界上适應能力最強的動物。”他笑笑。
“我是嗎?”
“你自己說的,這麽快就忘了。”他捏了我的臉一下。
“是啊,我近來經常忘東西。”我膚淺過去。
“是不是太累了。”他的眼裏透出關切:“小心出皺紋哦。”
“你快點好我就要還神了,至于皺紋的問題,我會在你出院後到美容院徹底做一下護理,當然,帳單會自動寄到你家裏。”
“我的家還不是你的家,我的錢還不是你的錢。”他的表情十分暧昧。
“是我的錢還是我的錢,你的錢也是我的錢。”我糾正他,曉茜在英國是和他住在一起的,準确來說,是他住在曉茜家裏,那麽在他出院後,我應該怎麽辦?難道也要和他住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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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更改了我的原作。”李晨似乎很想逗我笑。
“是你更改了別人的原著,做賊喊賊!”我毫不客氣地回他一記。
“沒點幽默感,笑笑啦。女孩子不笑很容易長皺紋的。”他嘻皮笑臉地說。
“你很喜歡看我笑嗎?”我問。
“當然了,我只想你活得高興,你快樂所以我快樂嘛!”
“是嗎。”我內心的傷口又開始滴血了,我多麽想告訴他我不是郝曉茜,我活得并不高興。我快樂所以他快樂?恰恰相反,是他快樂所以我痛苦,他又有什麽能力使我活得快樂?每天離開醫院,我都要回家學習如何做曉茜,如何記住他們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我的內心,他又如何會明白。他甚至連我的名字,連我是誰都記不起來,最諷刺的是,他居然把我認作曉茜,而在兩個月前,他才說自己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不會把我們錯認。
李晨終于出院了,我沒有其他理由不住在曉茜的房子裏,其實我覺得自己是有意不讓他恢複記憶的。因為在這個月來,我并沒有向他提到過我不是曉茜之類的話,或許,我是貪戀他對曉茜的愛轉移到我身上吧。如果他恢複了記憶,就會離開我,習慣了與他朝夕相處,不知不覺中竟産生了依賴。
“晨,有件事想和你說。”我知道曉茜是這樣喊他的名字的。
“說吧。”他在沙發上坐下“回到家真好。”
“我近來要寫報告,很忙。”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因為我畢竟不是真的曉茜。
“要小心身體啊。”他打開電視“要是吃不消就別寫了。”
“我會暫時搬到學校住,直到報告寫完為止。”逃避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一個方法。冒充他已經死了的女朋友還堂而皇之地住進他家裏,這種事我真的做不出來。而且,我不想日夜對着到處都有的曉茜的照片和她的遺物。
“什麽?”他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你要搬出去?”
“是的。”我吸了口氣:“你也知道,這個報告對我很重要,我想全力應付,不想分心。”
“你怎麽了?好像自從我進了醫院,你就開始反常,發生了什麽事嗎?”他走到我面前。
“沒有。”我避開他的眼睛:“真的沒有,只是想集中精力,希望你能理解我。”這個借口我已經想了很久,這是唯一搬出去住的借口,應該說是唯一不住在他女朋友家的借口。
“你有事在瞞我。”他看上去很生氣:“這是你的房子,就算要走也應該是我,為什麽要是你。在醫院的時候,你經常莫名其妙地發呆,還經常和張俊說悄悄話,你以為我沒看見啊?”
“你誤會了,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事件已經有點超出了我的控制範圍。
“我沒誤會,其實他對你有意思,我早就知道了,就算你和我定了婚,他還沒有死心!好了,現在機會終于來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發火。
“我都說沒有了!你相信我好不好。”其實我是想說‘請你相信曉茜好不好?’畢竟,他會如此激動都只是為了曉茜。
“我不想聽,你只告訴我,你是不是一定要搬出去?”
“你不想我的報告成功嗎?”為了避免戰争,我只好換一種說法。
“你從前寫報告也沒說過要搬出去的。”他的聲調也終于柔和了下來。
“那是因為你以前也經常不在,這裏和我一個人住沒有什麽區別,現在你需要養傷,在家就最合适了,但。。。”
“你不用說了,我回球隊的房子住。”他別過頭,不看我。
“不行,你不能回去。”我心急之下說。回了球隊,這件事就瞞不了多久了,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的傷還沒有好,太大的刺激會對他造成傷害。
“我為什麽不能回去?”他瞪了我一眼:“回去養傷總比在這裏沒人理要好。”
“誰說不理你了,我只說不在這裏住,但我會每天來看你的。”我很無奈。
“你當我是什麽了?得了絕症等死的人啊?告訴你,沒門。”
“你說話好過分啊!”我也生氣了“只是寫報告這麽小的事,你也不能諒解,還在那裏大談愛情!和你一起這麽多年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在你心裏,我真的是一點地位也沒有。”最後的一句話,我說出了自己的心聲,現在連我自己也有點糊塗了,我好象真的變成了郝曉茜。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他一腳踢倒櫈子就走去開門。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發起脾氣來真的好可怕,不知道曉茜當年是怎樣應付的。
“媽的,你來這裏幹什麽!”是李晨,我還是頭一次聽他罵人,一種不詳的預兆。我趕緊跑出門外。
“喂,你今天怎麽了,見人就罵。”是張俊,只有他敢這樣不知死活地和他頂嘴。“力克突然有事來不了,所以由我來接心。。訛。。。曉茜。”
“我果然沒猜錯。”李晨捏緊了拳頭。我在他後面拼命給張俊打眼色,無奈他像瞎了一樣什麽都沒看見。“你這人真卑鄙,虧我還當你是兄弟!知不知道什麽是朋友妻,不可欺?”
“你們別吵了。事實上,都是誤會。”我攔在中間。
“這麽快就倒戈了,想不到你們還進展得這麽快!”我的勸阻反而成了火上加油。
“姓李的,你嘴巴放幹淨點啊,你這是在侮辱曉茜!”張俊也來火了。不過,這時的我卻直冒冷汗。接下來的鏡頭很暴力,如果拍成錄音帶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不過肯定在限制級的範圍。因為除了暴力,還有粗口,國門和頭號射手打起來和《三國志》游戲裏的武将單挑沒什麽區別。不過,你可以理解為他們已經積怨良久,所欠的只是一個打架的借口。畢竟,平時李晨是經常要被張俊射的,或許他心裏不太平衡,我事後是這樣想的。
“你不要這麽蠻不講理好不好!”我一氣之下,動手打了李晨一巴掌,當然,我馬上就後悔了。
“你為了他打我?”李晨的聲音使我往後退了兩步,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受傷,我傷害了他,還要以曉茜的身份。
“我。。。”我什麽也說不出來,發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們走吧。”張俊扶了我一下,“他現在正是最生氣的時候,什麽也聽不進去的。”
“晨,對不起。”我想伸手去看看他有沒有事,他卻一掌甩開了。我只好心疼地說:“走了,過些時候再來看你吧,生氣對身體不好,小心養傷吧。”
“張俊,你給我記住你今天所做的。”因為過于生氣,他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你根本就不相信她,又有什麽資格說愛?”張俊為我打開車門,頭也不回。
“晨,保重。”我深情的望着他,他轉身走回屋內。心酸使我的心髒劇烈地疼痛起來。
“別看他,讓他自己清醒一下。”張俊關上車門。強烈的玄暈向我襲來,劇烈的疼痛使我捂住了胸口,那種撕心絞烈的痛我已經很久沒試過了,那種感覺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怎麽了?”張俊回過頭來看我。他很心急地停下車。
“醫。。。。院。。。”我困難地喘了粗氣,用盡辦法讓自己保持清醒。我知道,已經四年沒有發作的病又來了。
“好,你支持住。”張俊踩盡油門,向醫院駛去。
他們都不知道,我在17歲的時候被查出患了左心室前間壁缺血,如果受了強烈的刺激就會發作。一直以來,我都盡量讓自己的心态保持平穩,但今天,我又為李晨破了界。他似乎占據了我世界裏的許多第一次,命運也似乎一早就把我們連在了一起,不過,這在事實上不是一件好事。當然,人有很多時候是喜歡‘飛蛾撲火,自取滅亡’的,我也是這樣。明知道是錯的,還要義無反顧地去做,可能最後得到的答案只是另一個傷心的結果罷了,但至少我不曾後悔過,在未來的日子裏,我還是可以和自己說:“我曾經努力地試過了,雖然結局不如人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