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抱枕
菜月昴的勢力已經越來越強盛,他的随口一言便一步登上常人所無法理解的頂點,他所說的衆多知識的一角,吸引了在野的有能之士,那些從無有人知曉的知識與文化,開拓文化的才幹,帶來了大量的興奮,并且将他更加捧上了絕無僅有的地位。
而他對麾下的領民那份慈愛與憐憫,更是讓他被感恩涕零地贊頌,最終,他被給予了‘肅清王’的稱號。
只是和原世界線中那帶着恐懼、厭惡、與戰栗所稱呼的肅清王不一樣,這一次加渚在菜月昴身上的這個名號,是帶着尊敬、信任、敬仰與希冀的。
肅清王,是肅清這世上一切的不幸與原罪,讓污濁黑暗的世界滌蕩一清的王者。
而菜月昴知道兜兜轉轉這個稱號依然歸自己的時候,倒在王座上大笑起來,他笑得那麽用力,令他的肚皮都快要酸痛了。
只是這大笑聲并沒有持續多久,便猶如被掐滅的燭火驟然消失了。黑發的少年手撫着額頭,面無表情地喃喃道:“只是改變了一下手段而已,竟然就有這麽大的改變啊。”
“我要回房了,看來接下來會更加忙碌啊。”
丢下這句話的菜月昴從王座上跳了下來,赫利貝爾跟了上去,在走廊中為嫌棄天氣熱而将外氅扔開的菜月昴重新披好了外衣。
菜月昴皺緊了眉頭,又将外氅拂開:“不用了,我不冷。”
赫利貝爾看着他蒼白的面色,以及觸碰到的冰冷肌膚,那句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話語脫口而出:“昴兄,你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在這一瞬間,氣氛仿若被凍結了一般陷入了死寂,菜月昴的眼瞳猶如出鞘的利刃一般淬着毒液,要刺入赫利貝爾的心髒。
不知道過了多久,菜月昴才慢悠悠地說道:“就算你得到了答案……又能怎麽樣?睡不着依然還是睡不着啊。”
菜月昴無法安穩地入眠,即便魔女們已經将那些糾纏着他的夢魇退卻,從深淵污濁之中陰魂不散的噩夢卻依然時不時地找到空隙攻擊着他脆弱的神智。
無法安然入眠帶來的後果便是睡眠不足,而睡眠不足引發的心悸、疲憊、易怒讓菜月昴本就不穩定的心性愈發地搖搖欲墜,能夠忍到現在,已經是菜月昴從各個不同世界線中的自己汲取力量、努力之後的結果了。
如果真的可以那麽輕易地就安然入眠,那赫利貝爾也根本不會發現這件事了。
他輕哼了一聲,繼續道:“幫不上忙的話,就還是請不要說這種廢話了。”
Advertisement
或許是因為知道赫利貝爾不會背叛自己,菜月昴的口吻也愈發地随意了,他說完想要關上書房的門,但是,門卻被堵住了。
赫利貝爾擠了進來,當他站到了菜月昴的面前時,黑發的少年恍惚發現獸人除了身型高大得可以将自己徹底籠罩住外,對方脖頸和胸口上的毛絨還看上去柔軟而有光澤,能夠想象得到手摸上去時的光滑溫暖的觸感是多麽的美妙:“如果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我會竭盡全力去做,只要能夠讓你好好休息。”
在這一刻,往日裏被菜月昴強行壓下去的負面情緒、疲憊、歇斯底裏的寂寞與絕望統統從心底不堪的最深處翻攪了出來,猶如噴發的火山一樣湧出了要将自己與他人都一并摧毀吞沒的惡意岩漿。
菜月昴忽然揪住了赫利貝爾的衣襟,用力地将高大的獸人拉下,踮起腳将自己蒼白的臉貼近了對方,然後伸出鮮紅的舌頭在赫利貝爾鼻尖上濕漉漉地舔了一下。
赫利貝爾愕然地睜大了原本一直眯着的眼睛,那原本該駭人無比的暗金色豎瞳此刻瞪得溜圓,齒間叼着的心愛煙杆差點就要掉到地上了:“昴兄,你……”
然而菜月昴的動作并未就此停止,他順着那颀長的狼吻一路向下游移,将觸碰到的短毛全部舔濕成一縷一縷,随後又用舌尖故意在那鋒利的犬齒上輕輕地滑過。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不該發生在單純主從之間的親吻。
“如果我說……我需要你用這種‘獻身’的方式,來幫助我呢?”
菜月昴嘴角的弧度歪曲着,好似斜挂在夜空之上的慘白新月,是充滿了錯亂的癫狂與悲涼的嗤笑。
他緊盯着赫利貝爾的眼睛,此刻脆弱的人類與強大的獸人立場被颠倒,黑發的人類少年才是那個緊追不舍的獵手,而赫利貝爾狼狽地想要移開眼睛,卻被黑發的主公眼底那份攝神奪魄的狠絕與果然如此的輕蔑牢牢吸引,無法動彈。
這到底是挑釁還是故意惡心赫利貝爾,頭腦猶如煮開的沸水一樣咕嚕咕嚕冒着氣泡的菜月昴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但是這份在內心中翻滾着、攪動着的惡意與憤怒,讓他繼續口不擇言地吐出了不該說出的話語:“要向這樣一副惡心的、瘦弱的、沒有一絲美感的男人身體‘獻身’,你做得到嗎?做不到對吧?那就不要許諾得那麽輕松惬意!不要再讓我生出不必要的期待和希冀!”
“你知道……這到底有多殘忍嗎?!”
菜月昴不管不顧地宣洩着一直以來的負面情緒與怒火,揪着赫利貝爾衣襟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泛起了青白的色澤。
菜月昴的胸膛因為激動的情緒而不住地起伏着,以赫利貝爾的身高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那大敞着的衣襟口屬于黑發少年那蒼白冰冷的肌膚與隐約可見的嶙峋肋骨。
——昴兄好像又瘦了。
赫利貝爾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他小心地收起爪子上尖銳的指甲,抱起了在自己懷中顫抖着的黑發主公,一下接着一下地撫摸着那硌手的背脊,冷靜地開口道:“在下不會辜負昴兄的希望與期待——需要在下怎麽做?”
菜月昴原本發熱的大腦好像被當頭澆下了一桶冰水,他瞠目結舌地低頭看着将自己抱在臂彎之中的赫利貝爾,明顯地發愣起來。
過了一會,菜月昴才回過神,帶着狐疑和試探地開口道:“你到床上躺下。”
赫利貝爾是一個忍者,訓練自然也包括床上那檔子事,對于忍者來說,必要的時候向主公、向敵人獻身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雖然大部分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女忍之中,但男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赫利貝爾抱着菜月昴往那張容納七八個成年人也綽綽有餘的大床走去,小心地将懷中纖薄的少年放在那猶如雲朵般柔軟的床褥之中,随後自己脫下鞋履也踩了上去。
剛一踏上去就好似要徹底陷在其中一樣,赫利貝爾的體重壓得床榻抖三抖,讓坐在上面的菜月昴也不由得顫了顫。
赫利貝爾解開了腰間的系帶,脫下了上衣外褂,露出了精壯結實、被褐色的毛發覆蓋着的胸膛,正當他準備把褲腰帶也解開時,聽到了黑發主公慌慌張張的阻止之聲:“夠了!就這樣可以了!”
明明提出來要‘獻身’的是菜月昴自己,此刻他的表情慌亂,蒼白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一絲血色,就連那總是暗含着譏諷與疲憊的琥珀色眼眸也蒙上了一層水霧,這讓他多少看上去有人氣了不少。
赫利貝爾從善如流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然後在菜月昴的瞪視下将自己放倒在了床榻上。
“我已經躺下了,昴兄。”
看着那惱羞成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赫利貝爾難得感到了微妙的愉悅與興奮——這可糟糕了,難不成他真的有這方面的興趣?
菜月昴臉色紅一陣青一陣,像是要啃食着赫利貝爾的肉一樣盯着惬意舒展身軀的獸人,又像是在懊惱作繭自縛,将自己推到了如今這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菜月昴沉吟了良久,最後才一咬牙爬到了赫利貝爾的小腹上。
久不見陽光的蒼白肌膚陷入了獸人腰側的深褐色短絨中,膚色的對比莫名得透露出了讓人喉頭滾動的色氣。
他故作傲慢地揚起下巴,抓住了獸人胸口上的絨毛,口吻刻薄地說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啊,赫利貝爾。”
如果菜月昴說這番話時那壓在赫利貝爾心口上的手掌不顫抖得那麽厲害,這番話大概還有些威力。
這樣色厲內荏的菜月昴,不知為何讓赫利貝爾覺得非常地……可愛。
如果不是覺得他可愛的話,那麽此刻在心底彌漫開來的憐惜與柔情,又是因何而起?
“既已許諾,絕不悔改。”
赫利貝爾最終只是這麽道。
菜月昴此刻是真的意識到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可惡……明明只是個毛茸茸而已……”
菜月昴深埋在骨子的毛絨控在此刻重新冒出了頭,他咽了咽喉嚨,卻無法控制住自己下意識地去觸碰赫利貝爾胸口那光澤柔順的毛發。
“咕嚕嚕……”
菜月昴不愧是毛茸茸大師,僅僅只是被摸了幾下,赫利貝爾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嚨裏本能地發出了呼嚕聲,下巴也無意識地去蹭着菜月昴的手腕。
黑發少年不知不覺中也沉浸在了這順滑的毛絨觸感裏,他的指尖輕輕地梳理着毛發,再按照生長的方向一下接着一下地捋動着,從獸人下巴處的短毛,再到胸口,最後是結着細短絨毛的小腹,每一處都被他仔仔細細地撫了一遍。
“……昴兄……那裏、還是別碰……”赫利貝爾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你是我的護衛,我哪裏碰不得?”
菜月昴一聽這話,原本消散得差不多的怒氣又重新彙聚了起來。
赫利貝爾越是不讓他碰,他就越是要碰,而且還花樣百出,使出了自己迄今為止鍛煉出來的撸毛茸茸技巧,把赫利貝爾逼得不得不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身體也開始顫抖個不停。
“哼哼,這下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菜月昴得意洋洋地宣告了自己的勝利,他覺得還不夠,便俯身去扳開赫利貝爾捂着臉的手。
然後他看到了一雙豎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這才讓黑發的少年察覺到了不對勁。
微微張開的狼吻露出了尖銳的犬齒與臼牙,在齒縫之間有晶亮的涎水滴答淌出,濡濕了嘴邊的絨毛,赫利貝爾喉中吐出來的熱氣落在了菜月昴的手臂上,讓冰冷的肌膚戰栗地起了一層小疙瘩。
——危險。
明明獸人看上去那麽無害,但是此刻黑發少年的背脊卻蹿上了一股寒意,渾身的細胞都在顫抖着鳴響了警笛。
此刻在他身下的不是溫馴忠實的毛茸茸護衛,而是饑渴得發出腹鳴之聲的猛獸。
菜月昴在察覺到這一點時,仿若落入了冰窖一樣渾身都凍住了,動彈不得。
人類在遇到危險和猛獸時,通常會有三中反映——逃跑、戰鬥和凍結。
這是經過漫長的進化演變而來深藏在基因之中的程序,而此刻的菜月昴身體本能地選擇了僵止不動。
“真是……別露出這種害怕的表情啊,昴兄。”
直到一只毛茸茸的手拂過了他眼角,含着嘆息的沉穩聲音響起,才讓空氣重新流動。
“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赫利貝爾拭去了菜月昴眼角無意識因為恐懼而淌落下來的淚水,他深吸了一口氣,并攏腿,試圖藏起自己起了反應的部位。
“不管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的,昴兄。”
“因為我是你的恩人?”
菜月昴回過神,冷靜尖銳地反問道。
“不僅如此,還因為我在乎你。”
赫利貝爾認真地回複道。
“……”被堵了回來的菜月昴沉默了一會,随後将頭埋在了赫利貝爾的胸口,手也抱緊了獸人的身軀。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成為我毛茸茸的抱枕吧!”
惡聲惡氣這麽說着的菜月昴故意收緊了自己的手臂。
從左右手淪落到抱枕的地位,赫利貝爾十分平靜,他輕輕地摸了摸懷中少年的黑發,沉穩地開口道:“在下的榮幸——請好好地休息吧,昴兄。”
不知為何,明明被噩夢纏身,明明耳畔總是會出現各種讓他頭痛欲裂的聲音,但是此刻的菜月昴,卻真的一如赫利貝爾所訴說的那樣,陷入了安靜祥和的黑暗之中。
毛絨絨的,抱着睡覺真的很舒服……
至于第二天守在房門外的塞西爾斯,看到了抱在一起睡覺的兩人又是如何大呼小叫、憤憤不平,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塞西爾斯:我也想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