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萬物之理
女皇遺體已經不知去向,棺椁內什麽都沒有,棺椁內壁甚至連灼燒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你......你把你藏到哪裏去了?”俞蘭亭望定身側的女皇,不可置信地問。
“你......難道你借屍還魂了?”梧婷兮睜大雙眼驚疑地看向女皇,也感覺不可思議。
“當然不是,我不需要。難道這很奇怪?”女皇神色淡然,輕輕一笑,“你覺得應該有什麽?”
俞蘭亭正經答道:“碳鏈組成的有機物或許可以燃燒成氣體和水,但還有其它金屬、非金屬元素,不可能沒有固體雜質。我還看見你頭上有簪子,那是金的,不被氧化。”
女皇攤開雙手,搖頭笑道:“以你的智力不是早就發現,在這裏講自然科學根本講不通嘛。”
梧婷兮拽了拽女皇衣袖:“你是不是又在騙我們?”
“是啊。”女皇坦然承認,手指指向前方,“你們看,棺椁一直在那。而且這裏也不是公元706年。”
梧婷兮和俞蘭亭一時沒有留意,現在順着女皇手指看去,才發現就在她們面前的棺椁竟與剛剛不同了。棺椁蓋并沒有半開,而是死死扣在棺椁上方。其中一處夾角結了絲絲連連的蛛網,蛛網也已是許多年前的蛛網,蛛網上早已遍布灰塵。
“那裏面有什麽?”俞蘭亭問。
女皇淡淡回道:“一千三百多年了,估計早已是一堆枯骨。”
“你還要打開嗎?”梧婷兮有些害怕,聲音顫抖着問。
女皇撫了撫梧婷兮的額頭,安慰道:“不打開了。別怕,我在這呢。”
梧婷兮、俞蘭亭轉頭看向女皇,面前有血有肉的女皇看起來總讓她們感到暫時的寬慰。
“剛剛到底是什麽?”俞蘭亭又問。
“只是你們的幻覺而已。”女皇輕輕撫着俞蘭亭的頭發,笑了笑,“又被我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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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騙我們多少次!”俞蘭亭大吵着說道。
女皇不急不惱,反而笑問:“猜猜看,多少次?”
梧婷兮看向女皇,認真地問:“我想知道我們在第二次入夢時所見到底是誰?”
“是我故意裝的。很像瘋子?還是像心智不全?你話是這麽說的吧?”女皇輕輕勾了勾俞蘭亭的鼻尖,笑問。
“我那時真的不知道。”俞蘭亭深感羞愧,聲音低低地說。
梧婷兮貼近女皇幾分,又問:“為什麽要變成那副模樣?其實我‘靈魂出竅’時開始想變成有蟜氏的模樣,可卻被某種力量抑制了。這是因為對方跟我有同樣的血緣?對方的力量對我的行為進行了抑制?”
“對啊。只是膚色、尾末形狀稍作改變,不就把你們猜測吸引到海洋方向去了?”女皇語氣輕快,仿佛對自己的應變技巧深感自豪,“我沒有人格分裂,當時我并沒有喪失理智,要不然我怎麽清楚我不想傷害到你們。”
女皇看向俞蘭亭,“在夢境你的行為過于大膽,可我也盡量不讓人傷害到你。我只想輕微吓吓你們,”女皇再看向梧婷兮,“可即使是在夢境,我也不想讓你們受到傷害。”
梧婷兮在心底默默重複這句話:即使在夢境,我也不想讓你們受到傷害。
梧婷兮了解女皇的關心,她突然又想起一處疑點:“其實我那時感覺到的‘靈魂出竅’根本不像‘靈魂出竅’,更像也在夢境。”
“還有呢。”女皇也補充道,“你以為你摳着一部《廣韻》就能學會中古漢語?你只是感覺自己說出了《廣韻》音而已。”女皇又對俞蘭亭說道,“至于你呢,你能聽懂一句中古漢語才怪。要不然,我為什麽跟你們講現代普通話?”
俞蘭亭點頭接道:“我在地圖上看梁山的橫跨距離沒有這麽長,但開始我們走了很久的直線距離,這不合理。我第一次醒來之後墓室就變了模樣,這也不合理。所以,或許我們中途就沒有醒過。”
女皇笑着承認道:“是啊,當時你們在夢境中已經心力交瘁,中途不讓你們以為自己醒了一次,恐怕你們精神要崩潰了。”
俞蘭亭、梧婷兮最清楚不過,無論何時何地,女皇總像母親一樣眷顧她們。
俞蘭亭了然點頭,進一步說道:“我們剛進來的那個密閉墓室,當打開一條縫時牆壁總需要形變,但無論怎樣形變都不合理。另外作為封閉墓室空氣過于充足,紙張、木料卻從未受到風化。甚至于整個乾陵內部,空氣、光線都過于充足,這也不合理。或許從開始我們就沒有醒過!”
俞蘭亭越說越怕,現在就連身邊女皇的真實性也存在疑問。
梧婷兮也發覺事情詭異,她質疑地望向女皇問:“我們剛剛見到你時,我手掌切了很大傷口卻沒有任何疼痛。難道我們真的從開始就沒有醒過?”
女皇坦白說道:“因為石臺上沒有劍,你們手上沒有傷口,我自己有能力出現。我只想試試你們,我怎麽忍心傷害你們呢?”
是啊,女皇怎麽忍心傷害她們。
梧婷兮、俞蘭亭放下心來,無論這一切真實與否,她們更清楚的是,女皇的情感永遠真實。
“不對。”俞蘭亭猛然間又想起什麽,她向墓室四處看去,“這裏一切也不對勁。乾陵內部的河灘本就詭異,而且我們之前在河灘上,怎麽突然來到這間墓室?可你說這裏一切不能用自然科學理解,我現在更不清楚了。難道我只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難道最開始時外行星我們也沒有去過?難道這一切都是騙局?”
“不是。”女皇否認,“我确實需要你們提供幫助。乾陵內和乾陵外在地球上幾乎是同一點,因此需要先到達那處然後再回來。我知道你們有能力做到,你們值得我信任。我知道你們長大了,你們都很勇敢,受到一時的打擊和驚吓根本不算什麽,我信任你們有能力幫助我。”
無論是否引來麻煩,俞蘭亭和梧婷兮更了解女皇的這份信任,并為此感到自豪。
“感謝你的信任。”俞蘭亭真誠微笑。
“謝謝你。”梧婷兮也真誠致謝。
“可到底我們什麽時候才身處夢境呢?”俞蘭亭又問,“我希望你不要再欺騙我,給我一個答複。”
“夢境與現實之間,是否身處夢境。”女皇反問道,“薛定谔的貓,你們總聽說過吧?”
“我明白了。”即使面前的女皇仍有不真實的可能性,俞蘭亭這次卻并沒有感到害怕,而是了然點頭。
梧婷兮也點點頭,這一切似乎已不重要,她只需知道她對女皇的感情永遠真實。
“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個無關的問題,我希望你這次給予我确定的答複。”梧婷兮看得出來,她們與女皇相聚時間所剩無幾。對于想要知道的疑問,她必須找機會問出口了,“我記得,當時韋承慶已經寫過《則天皇後紀聖文》。可石碑上為什麽沒有字?到底是被擱置了刻字?還是你的意願?”
女皇答道:“是我自己的意願。”
梧婷兮點點頭,又問:“可世人給予的解釋未免過于膚淺,并不符合你的本意。這不是自謙’不是‘自負’,也不是‘任人評說’。”
女皇欣慰看向梧婷兮,鄭重對二人說:“我自己都不欲用言辭描述之物,若讓別人描述又能描出幾分真實?當我試圖進行描述,卻在擁有具體文字的一刻,便失去了更多的含義。無字是我的意願,因為對最真實之物,我不欲以言辭表述。”女皇又看向俞蘭亭。
俞蘭亭對視女皇清澈澄明的目光,鄭重點頭:“我明白。比如E=mc^2,如果讓愛因斯坦只将拉丁字母轉寫成希伯來字母,那它還是質能方程。外星人的質能方程表述方式與此不同,但那依然還是質能方程。然而,物理學家理解的質能方程并不是一個公式,自然存在的物理規律也并不限定于公式的形式。如果人們有一天發現M理論,M理論應該有怎樣表述形式?或許更應該無法用具體表述來描述吧。”
不知不覺中,梧婷兮默默留下兩行清淚,但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暢快:“小時候我總為你最後的妥協感到悲哀、苦痛。現在看來早先于所有人洞悉一切的你,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俞蘭亭此時看着女皇的容顏,卻恍然不知身處夢境還是現實:“在我難以見到的遙遠将來,宇宙終将進入簡并紀、黑洞紀。到那時宇宙沒有生命,甚至連恒星乃至黑洞的‘生命’也不再有。終有一時,宇宙不再有新生也不再有消亡,不再有生命的感知。這并無悲哀可言,因為再無生命感知這不被稱作‘悲哀’的‘悲哀’。但最幸運的生命是你,早先許多年便知悉這一切的你,遠比當下混沌無知的芸芸衆生幸運百千萬億倍都不止。”
女皇欣慰笑笑,依舊看着二人,眼神中別樣的意味令人難以捉摸。
梧婷兮、俞蘭亭突然察覺出情況有異,她們只靠得女皇距離更近,不忍離開一步,甚至連眼睛也不敢再眨一眨。
女皇輕輕撫摸二人的頭發,只淡淡說道:“好了,你們該回去了,也該醒來了。”
“不,我不想離開!”
“我不想離開你!”梧婷兮、俞蘭亭幾乎用大吼着分別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