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乾陵入口
20xx年,6月。
俞蘭亭獨自一人坐在高鐵上,看着窗外迅速閃過的景致。
或許由于玻璃的折射,天空泛着沁人心脾的深藍色。
目光專注的每個标記,無一例外地随着動車行駛,不可阻擋地迅速後移,如同不可追溯的過去,唯有停駐于記憶深處的痕跡,得以證實它曾經的存在。
雖然父母都不放心俞蘭亭一人乘坐高鐵,但既然沒能約到同行的人,看在俞蘭亭總要獨立的份上,該放手時還得放手。
這次算不上旅游,俞蘭亭也不打算去別的地方。鑒于先前夢境的事情,俞蘭亭總感覺這次一定有非同尋常的事要發生。
高鐵與火車算是不同的交通工具,俞蘭亭與梧婷兮的火車票既不在同一時間,又不在同一站下車。
二人只能約定同一天的上午十點至下午兩點左右,以乾陵無字碑為标示物見面。
那是一個曾經在紀錄片或者旅游宣傳片甚至夢境中無數次見過的畫面,與想象中似乎沒有太大差別。
梁山雙峰的東西方是對稱的,然而,俞蘭亭的目光只在東側。
一株株古老的松樹延展向視界的消失點,高大起伏的山巒仿佛承載了未盡的理想與宿世的遺憾。
四周靜谧空曠,在旅游淡季,又是中午,路上只有少數幾名游客。
俞蘭亭置身于畫面之中,不由得問自己。
心在哪?過去又在哪裏?
沒有過多猶豫,俞蘭亭勻速登上長長的階梯,人力不可察覺的萬有引力,在心中感受它漸漸達到極值。
靈魂似乎抽離奔向高空,于山巅之上,俯瞰一切。當靈魂與整座皇陵融彙于一處,俞蘭亭沒有感到過分暈眩,任憑一切安然有序地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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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當下,心已在遠方。
無字碑,不同于非官方宣傳中聲稱出于女皇自己意願,無論是自大還是自謙說,抑或任由後人評說,全部找不出任何可靠根據。
很長一段時間,皇陵不需立碑,也有一段時間,皇陵立碑。既然對面立了述聖記碑,這裏總要與之對應。只是具體要寫什麽,繼任者們由于各種因素,暫時擱置刻字。從此一直擱置,便成為今天所見的現象。
不知不覺中,俞蘭亭已經來到八米高的石碑前。她并沒有過分的窒息感,只是感受到心中達到極值的牽引力。
毫不猶豫,出自本能地,俞蘭亭不卑不亢跪了下去,一拜,二拜,三拜。無字碑之前,俞蘭亭再次緩緩站起。
“是你嗎?”身後溫柔的女聲響起。
俞蘭亭回頭望去:“梧婷兮?”
“俞蘭亭?是你。”
“是我。”
二人雖從未見過面,多年網友,一眼便足以認出對方。
海藍色學院風的短裙,簡單束起的單馬尾,厚厚的坡跟涼鞋,一款學生氣十足的雙肩背包,俞蘭亭給人第一印象絕對是萌妹子。
梧婷兮紅色長裙随風飄曳,長發及腰,尖尖的瓜子臉上,生着一雙勾人的媚眼,讓俞蘭亭下意識想起年輕時的女帝。
“這是我同學。”梧婷兮客氣地介紹。
“我叫許陸離。”一名十分帥氣的青年小夥上前幾步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俞蘭亭。”俞蘭亭見許陸離西裝筆挺,手捧一束鮮花,面容帶着禮儀性的微笑。
只是那束花兒不是黃白菊,而是有斑百合、香石竹、以及無良商家拿來冒充玫瑰的月季等等。其實倒也沒什麽,畢竟這不是掃墓,何況某種意義上,女皇也不算死人。
梧婷兮上前幾步,恭敬跪地,向着無字碑方向,大拜三次。
等着梧婷兮緩緩起身,俞蘭亭會心一笑:“默契喲!”
“其實剛剛看到你拜了,所以我也拜一拜。”梧婷兮笑起來的樣子,顯得更加好看。
“不對,那個......是什麽?”俞蘭亭神色漸漸變得驚詫,咧開的唇角不由自主向一側傾斜,手指微顫,指着前面無字碑下方突然出現的物體,心中不禁升起一陣寒涼。
“難道以前沒有嗎?”梧婷兮側過腦袋,随着俞蘭亭手指方向望去。
二人屏住呼吸,定睛觀察無字碑正下方突然多出來的神秘物體。那是一個很小的圓形石臺,雖然物體大小與周圍參照物相比,并不是特別明顯,但可以确定,這個物體是突然出現的。
俞蘭亭清楚記得,以前在拍攝照片上從未見過這個物體,剛才也并未出現。
梧婷兮隐約感覺,這個突然出現的物體,于七世紀禮儀習俗而言,并不搭配。
俞蘭亭雙眼直直盯着它,不敢眨動,好像它會逃跑一樣,而後緩緩長舒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放松:“沒有,絕對沒有,它是突然出現的。”
“過去看看。”梧婷兮正要起身。
“有點奇怪,先別過去了,”俞蘭亭擋下梧婷兮,“我看,這件事情違背常識。”
“你害怕嗎?”梧婷兮轉頭問。
“不怕,一起再拜三次吧。”俞蘭亭嗤笑一聲。随後故意用力将頭磕了下去,如果是夢境,總該醒過來吧。
三次觸地的聲響,清晰可聞,可是俞蘭亭除了感覺頭疼,餘下仍是完全的真實感。
“啊,它又沒有了。”梧婷兮指着剛才那東西出現的方位。
二人再次望向前方,大熱天驚出一身冷汗。
之前那個圓盤狀物體雖小,但它好像被夏日熱氣蒸發掉一般,好像從未出現過,好像之前二人所見都是幻覺,無論如何也無法證明它确實曾經短暫存在。
梧婷兮神色恍然,隐隐有些失望。
俞蘭亭眨動幾下眼睫,依然存着一種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這玩意兒還能存在雙重否定嗎?再磕三次吧。”
梧婷兮禮儀标準地雙手高舉,一拜,再拜,三拜後起身。
俞蘭亭卻是用力磕了下去,在心中吐槽:如果這是夢境,借助疼痛感,還能醒不過來嗎?
跪坐在相互齊平的方位,二人向前望去,心中皆是一驚。
果然,那東西再次出現了。就像它第一次出現那樣,悄無聲息出現了。
這次,梧婷兮似乎放下心來,畢竟如同它第一次出現那般,它是本該出現的。
清風拂過,俞蘭亭感覺一陣涼爽。頰邊汗水緩緩滴落。俞蘭亭伸手撫向耳後,觸摸一根根黏滞的發絲,再将手掌攤開在陽光下,看着手心清晰的紋路,指尖汗漬反射着晶瑩的細碎光點。
俞蘭亭抿了抿幹澀的嘴唇,又用手輕觸額頭,仍然感到頓頓的痛感,以及夏日的燥熱,再次看了看手上沾染的汗漬,這一切無比真實。
“過去看看吧,”俞蘭亭看向梧婷兮,在她的眼神中找到肯定的答複。
既然早先已經遇見過奇怪的事情,當下情況唯有坦然面對。
二人一并站起,膝蓋的輕微痛感仍然無比真實。
在無字碑正前方,那是一個高約2厘米,直徑15厘米左右的石質圓盤,圓盤兩邊的共直徑線上,各有一個1.5厘米左右的圓形小坑。
它的突然出現,突然消失,以及再次出現,這早已違背物理規律。
更加令人驚異的是,它根本不像雕刻成形,而是完全具備企及現代工業技術的精細程度,像是由機械切割或者磨具成型。
肉眼可辨程度下,圓盤上面是絕對标準的圓形,圓盤兩邊的小形圓坑是絕對标準的球體切面,圓盤側面相當光滑,交界處棱角同樣尖銳分明。
地面上粗糙不規則的沙粒反射着中午陽光。俞蘭亭用食指黏起幾顆細小沙粒,放在拇指間仔仔細細地撚搓。
感受着與真實無二的觸覺,俞蘭亭又低頭看向自己短裙布料橫橫豎豎的細微紡織紋理。
夢境不可能嚴格還原現實諸多細節,這只能證明,眼前一切再真實不過。
俞蘭亭再次看向圓盤,大着膽子,動手嘗試挪動一下,卻發現用力也根本動不了分毫。
梧婷兮上前,食指摳向圓坑,嘗試轉動圓盤,發覺不能轉動,又使勁按了下去,仍然不起任何反應。
搓掉指尖剩餘的沙粒,俞蘭亭看向自己手指,突然萌生一個奇特的想法:“你看,我們都有十根手指,分別放進這兩個坑,假如這是某種密碼,存在10×10種可能性,我們再互換位置總共200種,那麽把所有可能性試一遍,是不是可以試出這個密碼?”
梧婷兮将質疑目光移向俞蘭亭:“不是吧,這太奇特了,會不會是要弄破手指滴血進去?”
“我們又不是用于祭祀的動物,哪裏還有這麽原始的儀式?”俞蘭亭翻了個白眼,向天空望去,無意間看到天際幾只飛鳥。
“那就試試吧。”梧婷兮只好妥協。
“數清楚,別漏算了。”
俞蘭亭又囑咐一遍,先讓梧婷兮将拇指放上,自己用十跟手指試完一遍。
盡管二人行為有些奇特,像極了外行擺弄樂器的動作,再加上一邊數數一邊操作,整個過程甚是滑稽。但接下來,10×10種可能性終究試完了。
二人互換位置,又是100遍,圓盤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我看,還是弄破手指吧。”梧婷兮輕嘆一口氣。
俞蘭亭深垂眼簾,思量之下,當下情況,或許唯有這樣一試。
“怎麽弄啊?”梧婷兮看向自己手指,神色顯出幾分難堪,“難道用牙咬?”。
“肯定不行,我有工具。”
俞蘭亭立即翻找雙肩背包的夾層,拿出随身攜帶的解剖針。當時收拾東西,大概因為太小一直帶在包裏,沒有拿出來,好在高鐵站也沒檢驗出來。
“要紮哪根手指?”
“應該都一樣吧。”梧婷兮答道。
俞蘭亭點頭:“那就紮左手無名指吧,無名指連接神經較少,而且左手不經常用,體檢時都是這樣。”
解剖針針尖并不是特別細,反射了一絲耀眼陽光,讓人隐隐感到畏懼。
俞蘭亭明白會有些疼,握住梧婷兮遞過的左手,對着無名指指尖紮了下去,鮮紅的血滴緩緩溢出,看着梧婷兮表情沒有多少變化,終是放寬了心。
俞蘭亭擡頭望向蔚藍色天空,雲層間陽光有些刺眼。時間似乎停駐于此,陽光在眼鏡片上映出七彩虛像。短短片刻,她忽然感覺左手無名指一痛,自己已經把針紮下去了。
周遭寂寂無聲,足以聆聽自己心聲,這場面完全不像一場祭禮,反而更像一次認領儀式。
梧婷兮與俞蘭亭回眸對望,兩只滴血的手指,同時按向凹槽。
“被吸住了。”梧婷兮微微蹙眉。
“我也......”未及俞蘭亭說完。
緊接着,只感覺身體突然完全失重,下一秒,沉入無盡深淵。
“這是哪裏?”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