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慕容家将
出了“望江樓”之後,段譽顯得有些悶悶不樂。蕭峰以為他還在因為公冶乾嘲諷他的事情生氣,便揉着他低垂的小腦袋安慰道:“譽兒,別生氣了,你也說了,那就是個渾人,你何必跟他置氣?”想了一想,又道:“你莫看他方才沒有爬下,其實大哥下手很重,他外面看着還好,瞧着吧,今晚過不了半夜就得吐血了。”原本蕭峰也沒想下死手,可是那公冶乾忒不知好歹,兩掌過去他就應該知道厲害了,只需停手服個軟,蕭峰自也不會再出掌,可他偏要迎難而上,明知不敵,還犟着,似乎這樣才是男子漢一般。蕭峰不怎麽瞧得上這種人,功力相若或是差的不多,那麽拼意志值得肯定,又或者是面對什麽國家大義的時候,那就無論如何也不能退讓,可是這種江湖上連名字都不互通就随手開打的毆鬥,勝了不作臉,輸了不丢人,偏他弄得好像什麽武林大會一般,恁地沒意思透了。
蕭峰也好武,有人邀鬥基本都是來者不拒。但他跟人比武可不是沒講究的,要麽是大庭廣衆,對方以個人挑戰他個人,那麽他就一個人去,有人圍觀也行,但不會自己帶人,如果是以幫派名義挑戰身在丐幫的他,那麽蕭峰就會帶上丐幫裏交好的弟兄,請上幫中前輩長老和一些第三方證人,約好時間地點,衆目睽睽之下比個輸贏;倘若孤身在外,遇到有人邀鬥,蕭峰往往要先掂量一下對方實力,比他強的肯定挽袖子上,比他弱的,得估計一下弱多少,只要不是生死大敵,蕭峰是不願意随便殺人的。而且這種兩人暗自默契比武的情況,往往是帶着些結交意味的,看不上眼的人蕭峰也不會去理。公冶乾很明顯就屬于這一類,可惜他沒有自知之明,又犯口舌調侃段譽,才會遭了這回大罪。
熊孩子段譽完全沒有領會到大哥含蓄的邀功,他氣惱的是另外一件事:“大哥,我沒吃飽呢,餓。”他才吃了一口菜就被迫觀看那個滿臉血的笨蛋引發的單方面被揍,解氣是解氣了,又不頂飯吃,他段世子這會兒還腹中空空如也呢。
說起這個,蕭峰也來氣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喝一回酒,他容易麽,就這麽被人打岔過去了。蕭大俠可以不吃飯,不吃肉,但是不能沒有酒,就是被段譽奇葩的酒後無“德”吓到了,不敢再和他一起喝,自己私下裏也會偷着喝幾口的。好不容易今兒可以光明正大一回,還沒稍解饞蟲就不得不轉移陣地——望江樓已經被拆的七七八八,沒法坐人了——段譽一抱怨,蕭峰只覺得自己的火氣又要上湧了。人家是火上澆油催火旺,他是沒酒去澆才火大。
擡頭打量了一下周遭環境,蕭峰琢磨一下,似乎往前不遠處有個小鎮,便對段譽道:“要不我們快些趕路,為兄記得前面似乎有個小鎮,說不定還有客店沒關門呢。”段譽怏怏道:“都這個時候了,宿店不管,廚房也肯定熄火了。”委委屈屈的揉揉肚子,段世子哀嘆不已:“我這可憐的肚子啊,怎麽就這麽不招待見,老是沒好日子過呢。”蕭峰失笑:“你的肚子可是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了。”段譽想想,難為情的一笑:“也是。”
兩人繼續趕路,段譽想着反正也沒飯吃,索性不必着急趕路了,肚子已經委屈了,那麽還要搭上腿麽。蕭峰從來都理論不過他,一向是依他的。于是,一路走的慢慢悠悠,猶如閑庭信步,餓過頭了反而感覺不到,段譽甚至還有興致根據路邊景物随口吟誦詩詞。基本上蕭峰完全聽不懂他在贊美些什麽,也不去理會,只要看着段譽,以免他詩興大發,顧左不顧右的撞到樹上。
一路寂靜,只聽得風聲,有段譽說說笑笑,倒也愉快,蕭峰一邊随意聽幾句,一邊留心路況。二更時分,忽聽到有兩個人站在一條小橋上大聲争吵。其時天已全黑,居然還有人吵之不休,這種情況放在哪裏都不正常,以蕭峰閱歷,是絕不去湊這個熱鬧的,可是架不住段譽好奇,一個沒拉住就給他竄過去了。蕭峰無奈,只好跟過去看看。
只見那條小橋是條獨木橋,一端站着個黑衣漢子,另一端是個鄉下人,肩頭挫着一擔大糞,原來是兩人争道而行。那黑衣漢子叫鄉下人退回去,說是他先到橋頭。鄉下人說挑了糞擔,沒法退回,要黑衣漢子退回去。黑衣漢子道:“咱們已從初更耗到二更,便再從二更耗到天明。我還是不讓。”鄉下人道:“你不怕我的糞擔臭,就這麽耗着。”黑衣漢子道:“你肩頭壓着糞擔,只要不怕累,咱們就耗到底了。”
蕭峰只覺那人有趣兒,段譽卻皺起眉頭,不滿道:“他空着手的,卻讓人家老人肩扛手挑的跟他耗着,不是好人。”段譽雖貴為世子,卻自有學佛,心地良善,加之大理國素有敬老的風俗,因此,他見那鄉下漢子形貌粗糙,身形佝偻,便認定他必已蒼老,而那黑衣漢子卻是肩寬體闊,虎背熊腰,甚是健壯,便覺得他有欺負老人的嫌疑。而且他眼力不行,蕭峰卻能看出,那黑衣漢子站在獨木橋上,身形不動如山,顯然身負上乘武功。至于那個被段譽标記為“老”的鄉下人,其真實年齡也沒有多大,只是鄉下人,晝夜辛苦勞作,風吹日曬,皮膚又黑又皺,又沒有好吃好穿好服飾,顯得滄桑些罷了。
誰想,等蕭峰低聲分說完,段譽卻更不高興了。本來解釋一番是希望他別再對這件事好奇,就算要看也不要那麽大聲說話。雖然距離挺遠的,他們又站在上風口,可是內功精深的人耳力好得很,段譽講話沒遮沒攔的,別說那黑衣漢子,就是那鄉下人,只要是不耳背,估計都能聽見。卻不料,段譽聽說那黑衣漢子武功不錯,不滿值高升,竟然連蹦帶跳的跑過去,指着那人鼻子道:“你好不講理,仗着會武功,欺負人,要不要臉了。”段世子對于仗着武功欺負人的人那真是深惡痛絕啊,身為一個曾經不會武功,其實現在也不怎麽懂的“弱者”,段譽覺得自己應該充分展現對同類的同情和關愛。那個黑衣漢子,真是不懂禮義廉恥,還不敬老憐弱,不是好人!段世子的世界很簡單,做好事的就是好人,沒幹好事的,即使也沒幹什麽壞事,那也不算好人。于是,他憤憤頒發了來到中原之後的第一張壞人卡。至于惡人卡,那是送給鸠摩智的,而且早在大理就簽發出去了。
蕭峰聽了段譽的理論,心中一陣翻騰。對面那個黑衣漢子是誰,他一清二楚,慕容家四大家将的老幺風波惡。這件事的發展和結果他也熟知,上輩子見過,只是那時候,他對慕容複還十分欽佩,因此對他部屬也抱着欣賞的态度。單說這件大半夜無聊對峙的情景吧,那時候的他,還認為風波惡是個好漢,不恃技逞強,還把這件事當成榮耀替他在丐幫宣揚了一番。今日聽段譽站在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可不就是一個又無聊又低俗的庸人麽。好端端的,跟個鄉下人置什麽氣,人家肩挑重擔,本來就沒法退回去,風波惡既不願意後退,從他頭頂飛縱過去也就是了,鄉下人老實,被人踩頭也不敢說什麽,最多肚子裏罵兩句,也就回家休息去了。可他為了自己争強鬥狠的惡趣味,累的那鄉下人二更天都沒法休息。他倒是可以随時睡覺,人家第二天只怕還得下地幹活。這麽一想,風波惡為人确實不愧他名字中那個“惡”字,為一己之私,損人不利己,正像譽兒說的那樣,雖不算壞人,卻也不是好人。
蕭峰暗地裏冷笑一聲:風波惡的為人跟他主子慕容複還真是如出一轍。對于慕容複汲汲營營想光複大燕,蕭峰不予置評,人各有志,他既是燕國王孫後裔,想恢複祖上榮光,也可稱一句孝子賢孫。而且他也光是理想遠大,其實除了慕容博搞出來的他蕭家一門的慘劇,還真沒怎麽禍國殃民過。蕭峰不喜歡他,乃是因為在少室山上,段譽饒了他性命他卻恩将仇報痛下殺手,第二就是因為兩家的殺母大仇讓他不能釋懷。對于慕容複個人,他不喜歡,但也佩服他幾十年如一日塑造着一副玉樹臨風,風流倜傥,多才多藝的翩翩公子形象。反正蕭峰自己是做不到的,就算他爹說他家是契丹後族,崇高尊貴,就算他當了好幾年南院大王,蕭峰覺得自己身上還是沒有那種所謂王孫貴氣。有這種氣質的,除了三弟段譽,他就只見過慕容複了。
但是,慕容複以及他一系的人,對于蕭峰而言,代表的是一種惡勢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然他折騰半生,不擇手段也沒達成目的,但是對于蕭峰這樣從不向惡勢力低頭的英雄好漢來說,結局不壞不代表初心值得原諒。他父親或許能夠在掃地僧的調解下和慕容博握手言和,但是他卻永遠不可能和慕容複兄弟相稱。但是阿朱對慕容家卻有幾分眷戀和歸屬感,蕭峰至今沒想好怎麽能讓阿朱回心轉意,但是原則不變,他絕不會因為阿朱去捧慕容複。想起三年前他當衆鬥敗慕容複之後被阿朱夾槍帶棒一頓埋怨,蕭峰心下黯然,如果阿朱真的不能……那他寧可咬牙斷了這份念想,也絕不低頭。
既然不打算跟慕容家有牽扯,蕭峰自然不預備大半夜的傻站在這裏聞臭味了。話說譽兒還真能跑,這麽近,熏的他都要吐了,譽兒竟然還能張嘴說話。蕭峰一邊捂鼻子,一邊伸手去拉段譽。可惜,正義感爆棚的段世子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捉到的。他也一手捏着鼻子,卻還是不放棄替人伸張正義,甕聲甕氣的仗義執言伴随大糞味兒一起飄到黑衣漢子風波惡的頭上:“說你半天了,不要再欺負老人家了,你聽到沒有啊?耳朵聾啦?還是啞巴了?再不就是,你裝像裝過頭,腿腳僵硬,不良于行了?”
蕭峰松開拉着段譽那只甩來甩去小細胳膊的手,活動活動,準備開打吧。他家三弟,什麽都好,就是太能說,蕭峰暗暗決定:早晚想出辦法來,堵住那張吸引仇恨的小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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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呢,對慕容複一家子都喜歡不起來,包不同那張破嘴是最讓人讨厭的,風波惡沒頭沒腦的恣意妄為也不招人喜歡,慕容複就更不用說了,他其實也挺可憐的,整天被人誇着“北喬峰,南慕容”,名氣挺大,卻不符實,一見面就讓人撂倒了。而且當反派還一直不成功,在“一品堂”沒做出成績來,想收服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變成了打醬油,跟蕭峰為敵妄圖一統中原武林還成了醜角,最難看的是他為了讨好段延慶殘殺手下。怎麽說呢,一開始的期望越高,看到真人以後的失望就越大,于是,對慕容複一派的人基本就是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