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爹的失落
行出數裏,迎面馳來一小隊騎兵。褚萬裏快步搶在頭裏,向那隊長說了幾句話。那隊長一聲號令,衆騎兵一齊躍下馬背,拜伏在地。段譽揮了揮手,笑道:“不必多禮。”那隊長下令讓衆騎兵當先開路。鐵蹄铮铮,向大道上馳去。
又行了大半個時辰,離大理城僅有二三十裏,迎面塵頭大起,成千名騎兵列隊馳來,兩面杏黃旗迎風招展,一面旗上鄉着‘鎮南’兩個紅字,另一面旗上鄉着‘保國’兩個黑字。兩隊騎兵身披錦衣,甲胄鮮明,兵器擦得閃閃生光,前面二十人手執儀仗,一面朱漆片上寫着“大理鎮南王段”六字,另一面虎頭牌上寫着“保國大将軍段”六字。段譽叫道:“媽,爹爹親自迎接你來啦。”玉虛散人哼了一聲,勒停了馬。高升泰等一幹人一齊下馬,讓在道旁。段譽縱馬上前,不忘招呼蕭峰道:“大哥,我給你引薦我爹爹。”蕭峰微微一笑,也随高升泰等人下馬,他不喜禮數,卻絕不是不懂禮數,大理國雖小,也是正式獨立的,人家的皇帝王爺,份量不比大宋大遼輕什麽。木婉清卻不理這些,依舊在馬上端坐。
段譽見蕭峰并不上前,也不硬鬧,沖着蕭峰一笑,自己過去了。片刻間雙方馳近,段譽大叫:“爹爹,媽回來啦。”
兩名旗手向旁讓開,一個紫袍人騎着一匹大白馬迎面奔來,喝道:“譽兒,你當真胡鬧之極,好大的膽子,留一封書信給我和你伯父就敢離家出走,瞧我不打斷你的兩腿。”
段譽嬉笑哈哈,全然不怕,縱馬上前,笑着請安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子安好。”那紫袍人佯怒道:“好什麽?總算沒給你氣死。”段譽笑道:“這趟若不是兒子出去,也接不到娘回來。兒子所立的這場汗馬功勞,着實了不起。咱們就将功折罪,爹,你別生氣吧。”紫袍人哼了一聲,道:“就算我不揍你,你伯父也饒你不過。”雙腿一挾,白馬行走如飛,向玉虛散人奔去。玉虛散人見他靠近,扭臉不理,鎮南王不住讨好,全然不顧身在衆多下屬士卒面前,倒是一派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癡情模樣。
身為女子的刀白鳳和木婉清都很吃這一套,眼見着刀白鳳裝着不理不睬卻嘴角含笑,蕭峰只覺這位鎮南王真不是什麽幹大事的漢子,恁地兒女情長,若他子女都學他那模樣,段氏一門可有的熱鬧了。再一細想,譽兒可不就是把他爹爹的脾氣學了個十成嘛!雖然前世和這個弟弟相處日短,但是他癡情苦戀王姑娘的氣短模樣可是一見難忘的。蕭峰自己,就算和阿朱感情最好的時候,也不是自己圍前繞後苦苦追求的,而是阿朱千裏相随,主動追求的。便是他那貌不驚人的二弟,也是引得西夏公主芳心大動,不惜傾西夏國力找尋夢中情郎。偏偏這個最是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小弟,一見女人就沒出息了。蕭峰暗暗決定,非好好管教段譽一番,莫要讓他學了他爹那番風流胡鬧去。好好的公子哥兒大丈夫,整天什麽都不幹的,光是天南地北的追着一個姑娘,還追的要死要活的,像個什麽樣子!
蕭峰自是無法預料,他教導段譽不許耽溺女色的行為被木婉清有理有據的認定為——蕭大爺吃醋呢,防着自家小媳婦兒“紅杏出牆”。
待鎮南王不顧尊嚴的哄笑了刀白鳳之後,衆人終于能再次上路。這一回走的就久了,直到黃昏時分才進了大理城南門。‘鎮南’、‘保國’兩面大旗所到之處,衆百姓大聲歡呼:“鎮南王爺千歲!”“大将軍千歲!”鎮南王揮手作答。段譽也笑吟吟的跟着揮手問好,他這個小王子在大理國口碑也頗好,盡管這并不是因為他又多少利民壯舉,而主要是因為他沒像戲文裏的霸道惡少,跑出去胡作非為過。不過百姓們見鎮南王世子是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公子,也都發自內心的喜歡,歡呼起來也格外誠心。
鎮南王本欲帶衆人入宮觐見,不想保定帝甚是體貼,知道他兄弟夫婦不合,提前一步帶着皇後到鎮南王府坐等,軟硬兼施逼刀白鳳回家。刀白鳳本來就不低段正淳百般小意兒哄勸,這時候又有臺階,裏子面子都全了,也就嘴硬心軟的犟兩句便乖乖回去了。段正淳見夫人消氣回家,自是大喜,段譽趁機賣乖,笑着跟段正淳讨賞:“爹,兒子得母親回來,立下大功,爹爹有什麽獎賞?”鎮南王心中喜歡,道:“你向娘讨賞,娘說賞什麽,我便照賞。”刀白鳳本來想玩笑一句,要賞段譽一頓板子,免得他再無法無天的胡鬧。只是話未出口,卻先聽木婉清氣憤道:“你這個當人爹爹的,又是鎮南王,又是保國大将軍的,怎麽卻不替自己兒子出頭,由得他給人欺負呢?”
蕭峰心中叫苦,這位木姑娘,還真把南海鱷神的胡言亂語奉為圭臬了,一路上對他明嘲暗罵不夠,還跑到譽兒家來胡說八道。譽兒還不知道南海鱷神一路上的胡謅,但這時候倘若給木婉清口無遮攔的這麽一鬧,可就尴尬了。蕭峰不敢放任這位惹不起的木姑娘再說下去,霍地向後連退兩步,左手反過扣出,一把抓了她罩門,順勢催動內力從兩處穴道中透将進去,循着經脈,點了她幾處大穴,令她動彈不得。同時右肘輕挺,撞中她的啞穴。
木婉清直挺挺立在當地,不能動不能言,柱子一般,本該挺惹人注目的,可是她那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把自己陷入了這般被人忽略的境地。
聽得兒子給人欺負了,嚷嚷着要打斷不聽話兒子兩腿的鎮南王當即不幹了:“是誰?譽兒告訴爹,是誰膽敢欺負你?爹去揍他。”
刀白鳳拂塵一甩,柳眉倒豎:“誰敢動我刀白鳳的兒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傅思歸、褚萬裏、古篤誠、朱丹臣四位侍衛,請你們去點齊人馬,殺那等狂徒一個人仰馬翻,也叫他長長記性,知道我段家的小王子,不是他能動的。”
高升泰也瞪起一雙虎目:“譽兒,你在外時怎的不跟高叔叔講?是不是那四大惡人欺負你了?可恨,我就知道,這些人來大理絕不幹什麽好事。”
四大護衛聽得自家千嬌萬寵的小主子給人欺負了,一個個怒發沖冠,摩拳擦掌着就要結伴去報仇。聽得鎮南王和王妃同時下令,大聲應了就要奔将出去。
蕭峰暗自咋舌不已,這般寵慣兒子的,他真是聽都沒聽說過。虧得譽兒本性純良,要是個普通點兒的孩子,給這麽嬌慣到大,非變成頤指氣使、胡作非為、欺行霸市、乃至草菅人命的混賬頭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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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本來不打算說出南海鱷神的事情來讓爹爹媽媽擔心後怕的,但是既然木姑娘已經說了,他自是無法隐瞞,便一五一十把自己被南海鱷神相中,非要收為弟子的事情給說了一遍。這些事說起來有點兒驚心動魄,但其實坐在自家廳堂,又被伯父爹爹和伯母媽媽環繞着摟抱摩挲着的時候談起來,就有點兒想講話本故事了。段譽頗有點兒人來瘋的傾向,越是有人捧着就越活潑愛鬧,手舞足蹈的連說帶演,倒是逗的皇後和刀白鳳嬌笑連連。他也沒忘了誇贊木婉清面對南海鱷神毫無懼意的勇氣,更加大贊蕭峰從地而上救他于水火的壯舉。保定帝和鎮南王都是以半個江湖人自居的,對待武林中朋友好漢向來禮賢下士,聽得蕭峰多次相救自家譽兒,均是以江湖前輩、段譽長輩的身份發表了謝辭。皇後也将手腕上一只極品白玉鳳凰紋镯子賞給了木婉清,倒是刀白鳳,一身道姑打扮,素面無飾,這時候想找個東西賞人都沒有,只抱歉笑笑,說日後也尋一件漂亮東西給木姑娘。段正淳瞧着皇後賞出去的镯子上陰刻着極精美的鳳凰圖樣,天性使然,竟不再聽兒子誇誇其談,而是幻想起那只鳳镯若是戴在自家鳳凰兒皓腕上,再換回那一身他們初見時的大紅錦衣,該有多麽美麗動人!越想越投入,差點兒連保定帝要起駕回宮都沒反應過來。
保定帝素知他這個弟弟風流秉性,見他不錯眼珠的盯着王妃,心裏也十分高興。他們段家想要在大理這片少數民族衆多的地方把牢政權,各部首領的支持不可或缺。鎮南王妃是擺夷族大酋長愛女,淳弟若能收心回來和她好好過日子,于國于家都是大有裨益的。
正想說兩句勉力一下鎮南王夫婦,卻忽聽西首數間屋外屋頂上閣的一聲響,跟着鄰室的屋上又是閣的一響。
跟着,一顆圓溜溜的大頭從廳門上被撕成兩半的簾子後探出,南海鱷神一雙小綠豆眼骨溜溜的一轉,見到段譽,哈哈大笑,伸出雞爪般的手就來抓段譽:“乖徒兒,快快求我收你為徒,跟我去學功夫。”
段譽一見南海鱷神,別的倒也罷了,只是那日被他害得跳個懸崖吐出狗的記憶實在可怕至極。當即扭頭就朝後頭衆人群中跑,段正淳見兒子小臉煞白奔将過來,慈父之心大盛,揮掌擊向南海鱷神,迫使他收招後退,随即張開臂膀,招呼段譽道:“譽兒莫怕,到爹身後來。”話音未落,段譽已經一頭撞進蕭峰懷裏,兩手圈着蕭峰勁瘦腰身,借勢轉了半圈,把自己挪到蕭峰身後,從臂彎裏探出小臉,緊張兮兮道:“大哥,大哥,這個人又來了,我不要被他抓去學南海派的功夫。”蕭峰很熟練的拍拍段譽小腦袋,順口安慰道:“你不是說,你家裏高手衆多,南海鱷神要是來了便要倒大黴麽?”段譽一挺胸,驕傲道:“那當然,我伯父,我爹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說着便拿眼去找,卻見段正淳挓挲着兩臂木呆呆站在當地,不由好奇道:“爹爹,你張着手幹嘛呢?”段正淳眉頭抽抽:這種被兒子無視的失落感要腫麽破?保定帝暗生驚訝:從什麽時候開始,一惹了禍就往他身後鑽的譽兒轉變方向去鑽別人身後了?倆大佬杵在當地,心有靈犀的一起戚戚兮:我家乖巧聽話軟糯好摸的譽兒怎麽飛到別人手裏去了?